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夏亦軒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眼中那十足的醉意倏爾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一抹精光,他微微□了兩聲,試探地叫道:「梓悅……」
慕梓悅在床上蠕動了一下,只聽得「啪」的一聲,手臂打在了床上,雙手雙腳大開,躺成了一個人字形,卻依然酣睡,沒有半點聲響。
夏亦軒屏住呼吸,扶著床沿站了起來,慢慢地朝著慕梓悅走了過去,只見那昏暗的燭光把她的臉龐染上了一層淺淺的黃暈,輪廓優美而朦朧;那雙清亮的雙眸緊閉,秀挺的鼻子在臉上落下一道陰影,徒然惹人生憐,哪裡還有半分天下第一權臣的威嚴?
「你……怎麼可能不是個女的……」夏亦軒喃喃地說,「你若不是個女的……我……」
他一時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謎底就在眼前,他忽然有了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如果慕梓悅真的不是慕梓安,那他該怎麼辦?這麼多年以巡邊之名在征西軍中苦苦地尋求一個似是而非的希望,若是從此破滅,那他該怎麼辦?
夏亦軒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微微有些發顫,良久,他咬了咬牙,眼中閃過一抹厲色:「慕梓安,你不可能會死,你就算騙得過天下人,也不可能偏過我!」
他的手剛想嚮慕梓悅的胸口探去,不知怎的,那燭火閃了閃,忽地一下滅了。頓時,整間雅室裡陷入一片黑暗。
夏亦軒的心一沉,飛快地往床上一摸,還好,慕梓悅還在,只是翻了個身,他剛好摸到了她的手,雖然指根處有薄薄的繭,摸上去卻依然修長柔軟,令人捨不得放開。夏亦軒心中大喜,手緩緩地往上移動著……
驟然之間,夏亦軒握住的那隻手反握了過來,用力一拉,一下子便把他拉倒在了床上。一股幽幽的清香襲來,他立刻渾身僵硬了起來,一動不敢動地躺在她身旁,深怕驚醒了她。
「唔……是小然……偷偷摸到我床上來……想我了不成……」慕梓悅含含糊糊地道,雙手在夏亦軒的身上亂摸了一通。
夏亦軒的心神一蕩,一股熱意朝著下腹湧去,幾乎把持不住自己;他情不自禁地往那柔軟的身體上貼了貼,低低地喘/息了一聲,尋找那聲音的出處……
「放心……本王……本王……最喜歡的就是你……來……**一刻值……值……」慕梓悅醉醺醺地調笑著。
夏亦軒旋即便回過神來,好像被潑了一盆冰水,整個人都涼了下來:她這是把他當成那個男寵凌然了!
他心裡又酸又澀,縱然他不想承認,也明白,自己是吃醋了,吃那個叫什麼凌然的醋了。半晌,他才平復了一下心情,哼了一聲,冷著臉說:「你那個什麼小然,眉眼風流,只怕心都不在你這裡,你得意個什麼……」
說著說著,忽然,他的手掌不知怎的擦過了慕梓悅的□,一個半軟不硬的東西在他掌心停留了片刻,又隨著慕梓悅的轉身不見了,頓時,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小然乖……本王今兒好好疼你……」慕梓悅嘴上調笑,卻只是整個人趴在了床上,嘟囔著念叨了一句,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腦中混沌一片,夏亦軒渾身冰涼,半晌,才踉踉蹌蹌地滾下了床,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
不一會兒,雅室的窗欞慢慢地被推開了,慕十八從外面探了進來,低低地叫道:「王爺,王爺你沒事吧?」
慕梓悅在床上慵懶地翻了一個身,嘟囔著說:「我能有什麼事情?」
「我怎麼見那瑞王爺好像被鬼纏身了一樣,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了,連夏刀去扶他,都被他甩開了。」慕十八一個縱身翻進屋裡。
「誰讓他不像本王一樣俯仰無愧於天地。」慕梓悅的嘴角上挑,帶著幾分得色,站了起來,眼神清亮,哪裡有半分醉意。
慕十八不太明白,不過他自然是站在慕梓悅一邊,喜滋滋地請功說:「王爺,這蠟燭滅得恰到好處吧?我試了好久,特意在這裡截斷了。「
慕梓悅讚賞地說:「不錯,今天你大大有功,這個就算賞你的了。」
說著,慕十八迎面只見一件東西飛了過來,他伸手一接,拿在手中端詳了片刻,不解地問:「王爺,這是什麼?怎麼長得這幅模樣?」
「這是我讓膳房試了好多次才試出來的最新肉腸,軟硬適中、口感一流,十八你可真有福氣啊。」慕梓悅忍住笑,得意洋洋地揚長而去。
一連好幾日,上朝的時候夏亦軒都臉色蒼白,精神恍惚,就連夏雲欽都看出了他的不對勁,關切地讓他不要因為戶部的那件案子太過勞神。
戶部的案子在夏亦軒的督查下,一層層地被剝了開來,戶部尚書李天宇經營多年,將戶部大部分異己全部排擠,主簿杜仲明便是在被排擠之列。府尹周大人的舉報件件屬實,貪腐之數巨大,令人咋舌。
李天宇將所有罪責一力承擔,認罪伏法;秦沖義憤填膺,上了一個折子,說是此等官場敗類,必定要從嚴從重從快處置,方能殺一儆百,只是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來,秦沖精神萎靡,只怕好幾夜都沒睡個好覺了。
與此同時,各地糧價忽然飛漲,特別是在平魯地區,接近齊地的幾個郡,幾場連綿的暴雨之後,農戶們播的種眼看都被淹了,夏季的收成必定大受影響,加之山洪爆發,災民大量湧現,民情躁動。
當地的府尹連番急奏,夏雲欽當即便召集大臣議政。
平抑物價、救災賑災、安撫民生,以往這些事情都是秦沖首當其衝,出謀劃策,此次秦沖自然是眼觀鼻,鼻觀心,一臉的愁眉苦臉:「陛下,今時不同往日,此事甚為棘手,臣無能,只怕會被有心人拿了把柄。」
「秦愛卿何出此言?」夏雲欽皺著眉頭說,「有什麼話就直說,不必這樣藏著掖著。」
秦沖只是喏喏不語,魯齊勝在一旁笑道:「秦大人,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雖然那李天宇是你一手提拔,但你公務繁雜,偶有失察,也不是什麼大的過失,何必這樣畏首畏尾。」
「臣有負先帝、陛下所托!」秦沖的眼中忽然便湧出淚來,跪倒在地上涕淚交加。
夏雲欽心中稍有不忍,情不自禁地看了慕梓悅一眼,上前扶起秦沖,安慰說:「秦愛卿你多慮了,你是先帝的托孤重臣,朕明白你的為人,不會和那廝同流合污。」
秦沖抓住了夏雲欽的手,嘮嘮叨叨地說了一大段話,無非便是他老了,什麼時候該退位讓賢,只是心裡捨不得陛下,捨不得大夏……
沈若晨站在一旁,瞟了慕梓悅一眼,見她神色如常,心裡也不由得有些欽佩。
絮叨了好一會兒,這話題才又扯到這平魯地區的災情和糧價上。魯齊勝臉色憂慮:「災害頻現,只怕是上蒼在警示我們大夏,陛下何不請欽天監去卜上一卦,看看天意如何。」
慕梓悅在一旁笑了笑:「魯大人好法子。」
魯齊勝肅然說:「陛下,天災往往就是上蒼的警示,我等必要三省其身才是。」
「魯大人莫不是在暗示陛□旁有妖孽,以至於上蒼都看不下去了?」慕梓悅戲謔地說。
魯齊勝瞟了她一眼,「王爺這是在嘲笑老臣嗎?這朝堂上,總不能都王爺一個人說話,老夫向陛下建言總沒什麼錯處吧?」
眼看著兩個人要說僵,沈若晨打圓場說:「魯大人自然不是說卜卦可以解決所有的事情,以臣之見,需派一要員到平魯地區視察民情,查看當地的糧食儲備,必要時可以就地賑災。」
一旁的秦沖目光閃爍了一下,搖頭道:「陛下,臣以為,派一欽差視察安撫的確可為,但賑災卻還未到時機,現今才是五月,欠不欠收也只不過到七月才知道,現在若是賑災,國庫也不充裕,到了真的有災情的時候朝廷又該如何自處?地方官員為了地方安穩,往往會虛報、謊報,還是看看情況再說。」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只有夏亦軒在一旁一聲不吭,雙眸陰冷地盯著慕梓悅,彷彿要把她的臉盯出個洞來。
慕梓悅只做沒看見,這兩天她去了這塊心病,春風得意,走路都有些帶飄,見了誰都笑容滿面,和夏亦軒的心神不寧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夏雲欽有些納悶,雖然夏亦軒平日裡也惜言如金,但碰到要事,卻從不吝於發表自己的看法,今天這是怎麼了?「皇兄,以你之見,該怎樣處置此事?」
夏亦軒恍然驚醒,冷冷地說:「慕王爺自有高見,不需臣贅言。」
慕梓悅笑吟吟地說:「亦軒兄客氣了,沈大人才高八斗,於此事也看得通透,我自然以沈大人馬首是瞻。」
沈若晨哭笑不得:這一群權臣之中,什麼時候輪到他變成馬首了?
夏雲欽點頭沉吟了片刻:「那諸位愛卿看看誰當這欽差比較合適?」
慕梓悅立刻正色說:「沈大人兩袖清風,高風亮節,名聲傳遍大盛,在讀書人心中尤其奉為聖人,臣以為沈大人堪當此重任。」
沈若晨皺了皺眉頭,上次被慕梓悅舉薦主考餘悸猶存,這次舉薦他當欽差只怕又有什麼貓膩,他正想推辭,卻見魯齊勝上前一步,語氣誠懇:「沈大人雖然才高八斗,但初為吏部尚書,在官位上還是不能服眾,只怕各地府尹會有所怠慢,臣本想毛遂自薦,但又恐臣老朽,不及年青人耳聰目明,被人蒙蔽就壞了陛下大事。臣舉薦慕王爺,慕王爺位高權重,眾望所歸,必然能不負聖意。」
秦沖也頻頻點頭:「魯大人說的不錯,慕王爺的確是最合適的人選,臣就算有心為陛下分憂,現下也沒有這個能力啊。」
沈若晨有些驚訝,半晌才點頭說:「臣覺得也是慕王爺合適些,臣人微言輕,只怕不能服眾。」
夏亦軒沉默了片刻,居然也點了點頭:「梓悅的確最為合適。」
慕梓悅的心中一凜,魯齊勝和秦沖結盟在她預料之中,此次巡視平魯她本也是志在必得,但那兩個老東西怎麼會推舉她赴平魯之地巡視?就不怕她把他們的老底都揭出來嗎?夏亦軒和沈若晨這又是什麼意思?難道說,也和那兩個老東西結盟了?如果這樣的話,那她是真的看錯了這兩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