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梓悅一腳踢開了八仙桌,拎起了一個桌腳,擋開幾支箭,可要一下子衝出去卻談何容易,硫磺味越來越濃,火光驟起,若再延遲下去,只怕真的要被困死在這樓中。
樓下傳來一陣陣驚呼聲,這些酒樓中無辜的人無端惹來禍事,只怕都要凶多吉少,這夏雲沖實在太過歹毒。
空氣中漸漸熱了起來,辟啪聲四起,青煙、火光令人心寒,窗口被箭雨牢牢地封死。夏亦軒拉住她的手,沉聲道:「走,我們到樓下去,從邊門殺出一條血路,也比在這裡燒死強。」
慕梓悅被拉得踉蹌了一下,忽然笑了起來:「亦軒兄,你說要回府裡烤鳥給我吃,想不到這鳥還沒烤,咱們自己先被烤熟了,真是報應啊報應。」
夏亦軒扯下一塊衣角來,用茶水蘸濕了,遞給慕梓悅:「這個時候了還說風涼話,快,捂在口鼻處,小心中毒。」
慕梓悅接了過來,一貓腰,避過一陣箭雨,一腳踢開了包房的門,調侃說:「亦軒兄,你後不後悔,你被烤熟的模樣一定很難看,只怕京城的美人們都會嚇死。」
夏亦軒迅速地跟了上來,和她背靠背往外退去:「我只怕嚇死一個人,只要她不怕,我就不怕。」
慕梓悅心裡一暖,終於浮上來幾分愧疚,低聲說:「亦軒兄,都是我害了你,要是這次能平安出去,我一定……」
夏亦軒回過頭來,語聲帶了幾分驚喜:「一定什麼?」
慕梓悅剛想說話,卻見走廊裡忽然竄出了一個人來,低聲叫道:「公子,來,往這裡來!」
兩個人側目一看,只見一個人身穿青衣,一副儒雅之相,卻一臉的焦急,緊張地朝著他們招手,正是剛才和夏雲沖一起喝酒的徐大人!
話音剛落,那徐大人便飛快地一轉身,往前跑去,慕梓悅和夏亦軒對望一眼,緊緊地跟了上去,只見他駕輕就熟地打開一間包房的門,掀開牆上的一幅畫,貓腰走了進去,裡面居然是個一人見寬的暗道。
下了暗道之後,往下走了一會兒,外面的喧嘩聲便漸漸地聽不見了。那徐大人在前面點了一根蠟燭,走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便停下了腳步,朝著身後的兩個人笑了笑,謹慎地說:「兩位公子,下官這算是對你們有救命之恩吧?出去了若是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還請兩位公子多多見諒。」
說著,不等他們倆回答,他深吸一口氣,朝著上面的窖板一推,一絲亮光透了進來,他手腳並用地往上爬去,剛剛在地上站穩,朝著慕梓悅伸出手來,忽然只聽見「砰」的一聲悶響,他哎呦一聲便往地上倒去。
「你個賊人,背著我去幹什麼好事了!是不是喝花酒去了!你這個殺千刀的!」一個聲音連哭帶罵地響了起來。
慕梓悅被嚇得打了個激靈,扣在手中的瓷片幾乎要疾射而出,在最後關頭終於收了回來:這聲音顯然是個女的,而且,好像是個抓奸的女的!
外面傳來了凌亂的腳步聲,顯然有人在勸架,那徐大人連聲討饒:「我是去請了貴客,夫人住手,不要讓人笑話!」
慕梓悅興味盎然地從地道中鑽了出來,只見一個三十來歲的夫人正拿著根木棒劈頭朝著那徐大人打著,只是一下下舉得雖然高,落下來卻很輕。
那徐夫人一見慕梓悅和夏亦軒出來,頓時愣住了,那木棒被那徐大人劈手奪了過來。徐夫人撣了撣衣裙,一下子便沉靜了下來,埋怨地瞥了徐大人一眼:「你怎麼不早說!幸虧我為了抓你,沒讓旁人在這裡呆著。」
徐大人訕笑著摸了摸鼻子:「這我有時間說嗎?」
「賢伉儷真是蒹葭情深、情趣盎然啊,本王真是羨慕得緊。」慕梓悅笑嘻嘻地說。
那徐夫人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忽然驚呼了一聲,掩住了嘴:「你……你莫不是那京城四大才子之首的廣安王爺!」
慕梓悅的笑容僵住了,這是她最討厭聽到的名號,讓她想起那賞春宴堆在她桌前那些紅紅粉粉的花。
一旁的夏亦軒頓時樂了:「正是,他正是那廣安王爺慕梓悅,才壓賞春宴群英的廣安王爺!」
那徐夫人頓時拎著裙角走了過來,上下打量著慕梓悅,一臉的驚喜:「京城裡的人都傳遍了,說你風姿卓然、文武齊備,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一派風流無雙,無論男女,都要拜倒在你的身前,我仰慕你很久了,今日一見,足慰……」
那徐大人的臉都有些綠了,使勁地拉了拉她的衣袖,瞪了她一眼,撩袍跪倒見禮:「下官惠州府尹徐福才,見過王爺,王爺,下官等你來,簡直就是望眼欲穿啊!」
徐福才將慕梓悅、夏亦軒請進書房,一席長談,一直到三更鼓起。洞州、陽澤均是魯齊勝的心腹門生,自從魯齊勝被打壓後,怨氣叢生;齊王趁機拉攏,以前魯齊勝曾為諸位皇子的老師,和齊王也談得上有些師生之誼,兩個人一拍即合,趁著這次平魯大災,暗中興風作浪,只等民變突生,以妖孽的謠言起事。
而惠州位於兩府之間,處處受到掣肘,徐福才面上虛與委蛇,心急如焚;可是若要戳穿他們的陰謀談何容易!別說他一介文人,沒什麼證據,就算有,他也只能上報吏部,而吏部卻屬魯齊勝所轄,這狀還沒告到,只怕他自己就先下了大牢了。
魯齊勝門生遍天下,徐福才算起來也是他的門生,平日裡也被拉攏多回,剛才在酒樓中,也是夏雲沖親自出馬,前來隱晦地表示恩寵之意。
「為何沒有應承?算起來,魯齊勝也算是你的恩師,平日裡對你也多有照拂。」慕梓悅的嘴角帶笑,眼神卻犀利地落在他的身上。
徐福才微微一笑,細看之下,那神情還真和慕梓悅有那麼幾分神似:「慕王爺,若是要說什麼大道理,下官也曾參加過殿試,這點文采還是有的,說個一兩個時辰也不會口乾舌燥。」
「那就別說什麼大道理了,偶爾和人說說心裡話,倒也不會被憋死。」慕梓悅淡淡地說。
「下官曾在一年多前到過吏部,想要打通關節,調往京城,」徐福才坦然迎視著她,「拙荊身子一直不好,在惠州水土不服,下官捨不得讓她獨自回京城,所以想去魯相那裡走走門路。」
「依我看,徐夫人的身子骨很是康健,那木棒揮舞起來算得上虎虎生威。」慕梓悅失笑道。
徐福才赧然一笑:「王爺見笑了。現在好些了,一年多前她一直臥病在床,我都快愁白了頭髮。當時魯相說了很多大道理,什麼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不肯鬆口,到了幾個月前,我才明白,他把我放在這裡,就是為了現在他那見不得人的謀劃。見微知著,我們這些小人物的生死他是不放在眼裡的,下官只是一個平凡人,想要妻和子孝,美滿幸福。」
慕梓悅定定地看著他,良久才點了點頭:「這願望雖然很小,可若是大夏子民每一人都能妻和子孝,美滿幸福,何愁大夏不強盛?」
徐福才怔了一下,喃喃地說:「我素來被人背後譏笑,說我鼠目寸光,只會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王爺一語,令我茅塞頓開。」
「成大家必要安小家,有情才能有義,你半點都不鼠目寸光,比起那些整日裡妻妾成群、家宅不寧的王侯高官來,強了不知百倍。」慕梓悅有些感慨。
「王爺說得好!成大家必要安小家!為了這句話,下官一定要和王爺乾一杯!」徐福才看起來有些激動。
夏亦軒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湊到她耳邊說了一句:「這要是他知道你府上有八位公子……」
慕梓悅輕咳了兩聲,瞪了他一眼,轉眼親切地對徐福才說:「好,你能看穿那魯齊勝那廝的真面目,本王自然也要和你乾上一杯!」
徐福才的目光炯炯有神,慨然說:「都說王爺專權獨斷,以下官淺見,王爺比那齊王不知要好上幾倍,適才在酒樓中,王爺早就看出我是誰,卻不點破,而那齊王,卻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我拖下水,故意在王爺面前說出我的姓名,一個人心胸磊不磊落,可見一斑!」
「你明白就好,只是本王有些奇怪,你是如何得知那酒樓裡有密道?那密道又怎麼會通到你府上?這夏雲沖實在歹毒,若不是你及時相救,我們倆還真的凶多吉少。」慕梓悅一直有些想不明白。
徐福才的臉頓時紅了起來,囁嚅了片刻道:「王爺恕罪,這酒樓……就是下官的產業,下官官餉有限,拙荊又久病纏身,府裡用度捉襟見肘,有沒什麼得力的親戚,不得不出此下策,親自出馬補貼家用,這地道就是為了方便我……」
慕梓悅和夏亦軒對望一眼,終於哈哈大笑了起來:「補貼得好!想不到那夏雲沖機關算盡,卻還是抵不過冥冥天意!」
三個人談得盡興,一直到紅燭劈啪作響,徐福才這才恍然大悟,請兩人去歇息。點著燈籠深一腳淺一腳,徐福才帶他們來到了一間屋子前,推門進去,只見裡面已經收拾停當,屋子還算寬敞,被褥也都是新換上的,散發著一陣清香。
「寒舍簡陋,請王爺還有這位大人將就一下,」徐福才瞧了夏亦軒一眼,雖然夏亦軒一直沒有表明身份,可他氣宇軒昂,神情傲然,顯然非富即貴。
「一切從簡,以盡快平定平魯亂局為重。」慕梓悅也明白,現在不是什麼講究的時候,誰知道那夏雲沖會不會在這府中設有暗線,自然不能大動干戈。
徐福才交代了幾句,這就退了出去,慕梓悅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好像被她遺漏了,皺著眉頭想了好一會兒,這才恍然大悟:這只有一間房一張床,難道今晚竟然要和這個人同床共枕不成!
作者有話要說:JQ啊JQ~~~
嚶嚶,,明天休息一天,後天老時間繼續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