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梓悅滿意地揉了揉他的頭髮,剛想點頭,忽然,她的頭皮一麻,那沈若晨正在不遠處微笑著看著他們,不知道來了多久了,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剛才慕十八的胡言亂語……
慕十八一見沈若晨,立刻高興地衝著他打招呼:「沈大人你來啦,是不是找我家王爺……」
慕梓悅尷尬地笑著,截過話頭:「若晨這是要去哪裡?今日天氣不錯,呵呵呵。」
她盼著沈若晨趕緊走開,自己也好駕著馬車一溜煙兒回府,萬萬不能讓這個慕十八再說出些什麼話來。
哪知道那沈若晨竟朝著她走了過來,衝著她眨了眨眼,笑著說:「昨日聽這位侍衛一番薄責,下官醍醐灌頂,朋友之交,不以落魄避之,更不以榮寵遠離,寵辱不驚。下官輾轉了一夜,特來向梓悅請罪。」
慕梓悅被他這樣一瞧,忍不住心神一蕩,情不自禁地說:「若晨何出此言,我的心裡,從來都不曾怪過你。」
「那今日家僕告假,不知能否借光,搭個便車回府?」沈若晨微笑著問道。
還沒等慕梓悅回答,慕十八便高興地應道:「當然可以,我家的馬車寬敞得很,四個五個沒有問題。」
「如此,便叨擾了。」沈若晨舉步便往前走去,慕梓悅的心裡一跳,不知怎麼,夏亦軒的臉突地在她眼前晃了晃,她往四下瞧了瞧,居然有種心虛的感覺。
果不其然,不遠處,夏亦軒正朝著這裡看著,沉著一張臉,四週一丈之內散發著生畜勿近的氣息。
她呆了呆,扯了扯嘴角,衝著他擠出了一個笑容,剛想打個招呼,沈若晨已經走到近前,一抬腳便上了馬車,喊道:「梓悅,快進來。」
慕梓悅只好硬著頭皮進了馬車,屁股還沒坐穩,便聽得車壁被敲了兩下,她飛快地掀開簾子,解釋說:「亦軒兄……」
簾子外慕十八有些愕然,撓了撓頭問:「王爺,我們是直接送沈大人回府呢,還是去繞上幾圈?」
慕梓悅腦門上的青筋都快爆起來了:「十八你說什麼笑話?當然是直接送!」
慕十八縮回了頭,吆喝一聲,馬車便動了起來。
慕梓悅回頭衝著沈若晨笑了笑:「若晨勿怪,十八自從失憶後,總是會有些驚人之語,不必理會。」
沈若晨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看的慕梓悅心裡有些發毛,她佯作不經意地撣了撣自己的衣衫道:「怎麼,難道我出去這麼多日子,竟然變得越發玉樹臨風,讓若晨你心生妒意了不成?」
沈若晨莞爾一笑:「梓悅,你說話怎麼好像總是帶了些痞味,一點兒也不像是個權傾天下的王爺。」
「若晨不覺得我這樣的十分親和嗎?若是王爺都像亦軒兄那樣,只怕那金鑾殿上都要結冰了,人人都見了他心裡發慌。」慕梓悅笑嘻嘻地說。
沈若晨失笑:「瑞王殿下的確……冷了些,就連我也不敢和他多說幾句,不知為何,他好像對我有敵意。」
「他面冷心熱,別人都對他有誤會,其實多接近幾次,就會發現他挺好相處。」慕梓悅替夏亦軒說好話,以後這朝堂上一文一武,就是大夏的棟樑,萬萬不能心生芥蒂。
「我還一直以為你們倆不和……」沈若晨凝視著她,眼神複雜。
慕梓悅尷尬地笑笑:「誤會,都是誤會。」她想起自己以前對夏亦軒的提防,不由得有些愧疚,轉念一想,誰讓夏亦軒以前在她面前叫囂著要做天下第一人?誰讓老廣安王留下這麼語焉不詳的四字遺言?話又說回來,父親那時候到底要說什麼?「瑞王打你」?「瑞王煩你」?還是「瑞王等你」……
慕梓悅只覺得臉上一燒,輕咳一聲,把腦中那幾分綺念拋開:「其實,有些事有些人還真是要換個角度才能看清楚,就像瑞王殿下,若晨多接觸幾次就會明白了。」
沈若晨點點頭,有些感慨:「是啊,就好像梓悅你一樣,我一直都沒弄明白,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弄不明白就難得糊塗吧,」慕梓悅體貼地笑了笑,「我看你這些日子都消瘦了,別太費心勞神,以後你要輔佐陛下的千秋大業,多注意身子。」
「有王爺在,可用不著下官費心勞神。」
「這事兒可說不準,指不定哪天我就不在了,陛下和社稷,就要勞煩若晨你了。」
沈若晨怔了一下,狐疑地看著她:「梓悅何出此言?」
慕梓悅哈哈大笑了起來:「開個玩笑,俗話說,好人不長命,我不是什麼好人,自然要遺禍——」
話音未落,「匡啷」一聲,馬車一個急停,慕梓悅的半句話吞進肚子,人被甩到車壁上,沈若晨更是狼狽,直接從榻上滾落下來,幸好被慕梓悅一撈才沒滾下車去,馬車重重地搖晃了好幾下,兩個人穩不住身形,在馬車上結結實實地摔在了一起。
沈若晨原本就是個文人,危急之下,本能地伸手抓住了慕梓悅,慕梓悅從來不讓人近身,本能地發力,眼看著就要把沈若晨甩出去,末了回過神來,又硬生生地撤去臂力,這下好了,彷彿一拳重擊在自己身上,一陣頭暈眼花。
等她回過神來,便見車簾一挑,一個身影走了進來,冷冷地看著他們倆,瞬息之間,馬車內的空氣彷彿降到了冰點。
慕梓悅狼狽地扶著沈若晨站了起來,看著夏亦軒鐵青的臉,氣急敗壞地喊道:「慕十八,你怎麼回事!回去扣你一個月的餉銀!」
「啟稟慕王爺,是小人駕車技術不佳,衝撞了慕王爺的馬車,和他不相干。」夏刀的聲音一板一眼地響了起來。
「呸!你這個小人!一定是你故意使壞撞我!」慕十八惡狠狠地說,車外頓時傳來了拳腳相擊之聲,想來是那兩個冤家又開始打架了。
慕梓悅頭痛地撫了撫額:「亦軒兄,你有和要事喚我一聲就是,不用這樣來撞我的馬車吧?」
夏亦軒並不說話,只是死死地盯著她的肩膀,慕梓悅莫名其妙地往身上一看,只見沈若晨的手依然緊緊地抓著她的衣衫。
她的心裡咯登了一下,飛快一手握住了沈若晨的手,一手在他的腋下扶了一把,不著痕跡地推開半步,把自己的肩膀從他的手下脫了開來,關切地道:「若晨,你還好吧?」
沈若晨被撞得眼冒金星,半晌才回過神來,苦笑著說:「不礙事,不礙事。」
夏亦軒看著這兩個人溫言細語的,心中酸澀難忍:「怎麼,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擾了梓悅和沈大人的興致。」
沈若晨頓時又感覺到了對面那莫名的敵意,不動聲色地朝著兩人瞧了瞧,略顯親暱地朝著慕梓悅靠了靠:「無妨,我和梓悅談得正歡,瑞王殿下這是有何要事?」
夏亦軒呆了呆,朝著慕梓悅伸出手去,好像想把她拉過來,可這馬車中擠了三個人,任憑再寬敞也顯得逼仄了起來,施不開手,他只好悶聲說:「梓悅,我聽說這幾日霖安河裡荷花盛開,沁元閣的老闆為了招攬客人,弄了一個荷花燈會,十分漂亮,今晚不如一起去瞧瞧?」
沈若晨立刻笑著接道:「瑞王殿下也聽說了?真是不巧,下官也正邀請梓悅一起去呢,梓悅,今晚月色一定不錯,我們賞燈聽曲,一定別有風味。」
夏亦軒沒有應答,犀利的目光卻只是落在慕梓悅的臉上,彷彿要在她那裡盯出個洞來。
車身搖了搖,一下子又有人爬上車來,慕梓悅正中下懷,連忙掀開簾子:不管是誰來,都是她的台階啊,這左右為難可真是夠了……
「梓悅,你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是不是縱馬狂奔撞上人了?不是我說你,你一個王侯世家,平日裡放縱不羈也就算了,這散了朝,這麼多王公大臣可都看著你了,以前也沒見你這麼孟浪……」一個聲音絮絮叨叨地,一聽就讓慕梓悅炸了腦袋。
她□了一聲,把伸出去的手縮了回來。
「咦,你怎麼了?是不是撞到哪裡了?我瞧瞧,」方於正有些急了,從簾子裡擠了進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沒事,我好得很!」慕梓悅一下子僵了,身後兩道目光彷彿要灼人一般,讓她如坐針氈。
「沒事就好,對了,聽說這些日子霖安河夜景十分漂亮,今晚一起去瞧瞧?我去包個畫舫,這些日子一直和你舟車勞頓的,一起休憩一下……」說到這裡,方於正這才發現車廂裡還有另兩位重量級的人物。
車廂內一陣靜默,半晌,方於正正了正衣襟,不亢不卑地見了禮,最後又責怪道:「梓悅,你這樣於禮不合,下次應該請王爺和若晨先行,你就到我府上的馬車將就一下就是了。晚上說好了,我這就去包畫舫。」
慕梓悅只覺得胸口血氣翻滾,咬著牙齒說:「包什麼包,你們這一個個的都來湊什麼熱鬧,晚上,晚上我請客,我請你們大家都去看荷花燈,聽小曲,成了吧?」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響了起來,這不知道又是誰來湊熱鬧,慕梓悅聽得膽戰心驚,立刻喊道:「十八,你還在打什麼打,趕緊回府。」
馬車晃了晃,車上四個人也晃了晃,慕梓悅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馬車動起來,再呆下去,只怕她要被這幾個人的眼光殺死了,於是靈機一動道:「哎呀,這車裡太擠了,這樣吧不如我就徒步回府,這麼些日子不在京城,甚是掛念這京城的街角小巷、美女佳人啊……你們三位慢慢聊,呵呵,慢慢聊。」
她正想拍拍屁股走人,忽然聽到一個尖嗓子響了起來:「廣安王爺你怎麼走得這麼快,奴才追了你一條街了,陛下找你呢。」
慕梓悅如蒙大赦,飛快地跳下馬車,激動地問:「陛下找我一定是有要事,我先走了,你們自便……」
小慶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連忙阻止說:「廣安王稍安勿躁,傳陛下口諭,今晚賜宴瓊清殿,不急在一事,王爺可以先回府歇息片刻,養養精神。」
說著,他壓低聲音湊到慕梓悅的耳邊,語帶羨慕地說:「陛下現在正在宮裡折騰王爺喜歡吃的東西呢,說是都好久沒和王爺單獨在一起用膳了,今晚一定要讓王爺樂不思蜀,王爺真是聖眷日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