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玉这一胎怀得实在是不安稳,才搬到玉婵院没几日,她开始少寐多梦,每醒来都觉得胸闷心烦。
这会倒是不像从前那般吐了。只是群玉实在是不像有五个月身孕的妇人,瞧着倒像是刚好四个月。
原本老夫人还担心她肚子大得不正常,月份对不上,惹人诟病,如此倒是刚好。
孟澜的同僚上峰们得知他一成婚就有孕了,纷纷恭贺,说是没想到孟少尹这般心急,难怪每天下值那般早,想来刚成婚那个月很是努力。
每每听到这种话,孟澜总会轻描淡写的撇开话题。
尽管他能做到对表妹的孩子视如己出,可一想到这是谢望的种,他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心存芥蒂。
尤其这孩子在她肚里就不老实,和他父亲如出一辙的爱折腾人。
可孟澜到底心疼她,几乎是问遍盛京城中擅千金科的大夫,想着能让她少吃些苦。
只是各种法子都试了效果甚微,群玉也就懒得折腾了。
虽然这几日还是有些不痛快,但是怎么也要比在飞白居住着那会要好上不少。
又说今日是逢十的整日,依着规矩群玉需得去延年堂请安。
头三个月里她实在是难受得紧,老夫人自是免了她的礼,也不许大夫人隔三差五的烦她。
敬茶那日,大夫人故意为难害她烫伤,却因为得知群玉有了身孕,巨大的喜悦之下,倒是让众人忘了这一茬。
便是孟澜不满想做些什么,也被群玉拉住了手,眼神示意他不必多此一举。
他有官身在,即便是觉得大夫人做得不对,想为她讨回公道,传扬出去也定是有御史参他。
孟澜没想到群玉能这样为他考虑,又是感动地不知所措,抱着她的腰怎么也不肯撒手。
他其实很想亲她,只是怕被她拒绝,孟澜忍了又忍,总算是克制住。
可大夫人向来就是猖狂惯了,还当是她从前当家做主的时候,想是大老爷也为了群玉肚里的孩子积福,也就没再让人将她关得紧紧的。
毕竟他二人即便是夫妻情断,却因为有崔家这层关系在,大老爷也不会弃她。
大夫人原先还想摆一摆婆母的架子,让她每天晨昏定省,请安的规矩必不可少。
老夫人知道后,便开始她的规矩,叫她又受一遍从前当媳妇时的磋磨。
即便如此大夫人也没有死心,因为有一点她和老夫人是一样的。
少夫人怀有身孕,那么先前准备的通房丫头不就派上用场了。
老夫人跟前最得脸的屏翠,每回见了二郎都是打扮的妖妖娆娆的,仗着自己娘老子在府里资历深,总爱和桂枝吵嘴。
若是她没记错,桂枝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听说先前在玉婵院里,她怕二郎弄伤自个,硬是拿手去接刀子。
这样有情有义还护主的婢女,大夫人不信老夫人没做打算。
往二郎院子里塞人,老夫人原本是打算过些时候再提的,只是冷不丁叫大夫人摆在明面上说,又想着此事应该由群玉来提最好。
趁着群玉来请安,老夫人一番客套话说完,众人退下只留下了大夫人和群玉。
她拉着群玉的手,慈眉善目地道了句,“你身边那个丫头生得标致,不知道许人了没有?”
“祖母说的可是春禾?”
群玉见她好端端的问起春禾,不由得把心一沉。
“正是,我瞧着她不仅样貌好,性情好,身段也很是不错,这样的女子好生养,若是不曾许人,她是你知根知底的,给二郎开脸也是极好的。
老夫人将春禾夸的天花乱坠,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让春禾给孟澜做小。
“春禾不行。我从小就是在庄子里长大,从前有林嬷嬷照顾我,只是后来嬷嬷年纪大了身子不好,也有些力不从心,都是春禾一直在护着我。”
群玉说得情真意切,老夫人见目的达到,也就不多做声。
“可您也知道,春禾并非奴籍,留在我身边,只是当初我救她一命,她想报恩罢了。原本我想着等成婚后给她选户好人家,谁知这会子有了身子不得空罢了。”
说完这话她似乎想到什么,眼神一转,“有什么话祖母和母亲直说便是。”
大夫人也懒得和她兜圈子,“春禾你舍不得,那将香菇指给他,左右她从前也伺候过你一段时日,知根知底的也不会觉得不熟悉。”
“母亲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此事恐怕要过问二郎的意思。”
群玉小心翼翼地回话,装得倒像是做不了孟澜的主。
“二郎公务繁忙,这点小事何必烦他。他将你看做眼珠子似的,你点头了他还会不肯?”
大夫人心绪不平,本就气恼儿子偏心到没边,如今她总算是捏着鼻子,接受这个浑身土气的乡下小娘子嫁了进来,可不代表着她能息事宁人。
要她说费什么话,老夫人也正是的,非说要过问二郎媳妇的意思,只是多个伺候的人罢了,二郎难不成还会不同意?
“行了,你少说两句,此事也先不急,七娘若是觉得做不了主,那帮着二郎掌眼如何?”
老夫人忽然开口,向宋嬷嬷使了个眼色。
很快屏翠最先进来,她身旁站着桂枝,留着香茹跟在最后面。
“我瞧着各位妹妹都好,只是此事孙媳实在是不敢擅专,不如这样,等我先问过二郎,再让二郎亲自来和祖母说?”
群玉斟酌着开口,心里想的却是,孟澜并不贪慕美色,恐怕十有**的不会同意。
这一点老夫人心里跟明镜似的,可她之所以想多往二郎房里塞人,是想着做两手准备,盼着早日诞下个男丁,届时好过继给大郎,他那一脉才不算断。
若不是担心二郎不同意,老夫人是想着等群玉那一胎生下来,看看是男是女再做打算的。
原本老夫人还想着问问安胎的大夫,孩子究竟是男是女,谁知那大夫守口如瓶,说是此事不好相告。
老夫人怕再问,就让二郎有所察觉了,便也没了动作。
可这几日她总想起大郎小时候的样子,故而又在延年堂的设了佛龛,日日祈求观音菩萨,一定要给孟家一个嫡长曾孙。
大夫人见群玉明摆着就是推脱的意思,心头顿时涌上一股火气,正要开口,就听得孟澜的声音从暖帘后传出来,“此事不必再提,我此生只会有表妹一个妻子,绝不会纳小。”
孟澜字腔冷冷,又朝周围扫视,眼中的寒意难以叫人忽视。
香菇不经意间抬头,与他目光短暂相接,飞快低头,不敢再看。
从前二郎待谁都是如沐春风的模样,自打娶了表姑娘后,动辄冷脸和大夫人作对,香茹心慌意乱,有些打退堂鼓。
殊不知这番话叫大夫人听了,又要翻脸,“你说什么?你是想气死我吗?”
“母亲不必多费口舌了,表妹还怀着身子,我先带他回去了。”
孟澜说完这话,也不再看大夫人的脸色,搀着群玉就要往外走。
“慢着,急什么。明日要去无相寺,二郎带着你媳妇一起,可别忘记了。”
方才听了二郎的话,老夫人把眼一沉,便知道他不是在说笑。
既然他不肯纳小,那他这一胎只能是男丁,原本想着他若是不肯,便从妾室那抱养个孩子。
谁知他打定主意只要七娘。也好,等来年生出嫡长的曾孙记在大郎那一脉,也未尝不可。
“无相寺山路崎岖,表妹如今的身子如何去得了?”
若只是去拜观音菩萨,盛京城中的庙宇也不少,何必去京郊那么偏僻的地方。
“苍云峰是远了些,可无相寺的观音堂最是灵验,你瞧瞧盛京哪家妇人有孕了不去拜一拜,以求观音菩萨保佑的?”
老夫人提前找那方士算过,说是若想保证此胎为男,可以带夫人去无相寺向观音菩萨上香,抄经祈福,诚心祝祷,她定能得偿所愿。
原本去无相寺,只是老夫人想的下下之策,若是二郎愿意多收几个通房,在子息之事上多多努力,总会有一个男丁的。
可这孩子一根筋说什么也不肯再纳小,等去了无相寺,再问一问医僧,刚好也能知道她怀的是男是女。
孟澜还想拒绝,却被群玉拽了拽,“我如今胎像已稳,大夫说过,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从盛京到苍云峰,光坐车都要一个时辰,表妹当真能受得住?”
孟澜实在是心疼她,这样长途跋涉,她本就夜里睡不好,身子哪里撑得住。
方才已经当众驳了祖母她们,不好再拒绝下她们面子了。群玉宽慰似的拍了拍他的手,“我知道二表哥是心疼我,只是我的身子,哪有你说的那般差了?”
“好,那我明日与表妹一起同去。”
见她坚持,孟澜也没再多说什么,左右他也跟着同去,不会出什么乱子。
老夫人总算是满意下来,“七娘既然有了身子,在寺里留宿一夜就是,不必急急忙忙赶回府。何况也并非是只有我们几个,你二婶三婶都要去的。”
见孟澜不解,老夫人又说,“二郎媳妇怀的这个孩子,可是我们孟家嫡长曾孙,女眷们跟着一道去祈福,给孩子积累些福缘也是好的。”
群玉慢吞吞地开口,总觉得不大对劲,“这是咱们大房的事情,会不会太叨扰两位婶母了。”
“怎会,你且把心放回肚子里去,不必担心这些。”
老夫人笑得和颜悦色,也不曾解释。
等回了飞白居,群玉忍不住开口问道:“二婶那么忙也愿意去?三婶不大熟,没说过几回话。”
“如今我成亲了,余下的弟弟妹妹们也可以开始相看了,至于三婶嘛,她如今膝下虽然有六郎,但六郎并非她亲生,想来她是想去无相寺拜一拜,求一遭罢了。”
群玉眨了眨眼,有些好奇,“可我看三婶对六郎挺好的啊,不像是......”
余下的话她没有再说出口,免得有搬唇弄舌的嫌疑,她做小辈的,总不好置喙长辈的事。
“不必多想,三叔向来专情,这么些年只守着三婶一个,从前祖母没少和他吵过,非要他休妻另娶,他与三婶从小就认识,故而说什么也不同意。后面三婶过意不去,主动给他纳妾,他也不肯收,后面也不知是谁出了个主意,老夫人发了话,索
性就将二房妾室生得六郎,过继到三房了。”
这里头竟然还有这样的弯弯绕绕。群玉点点头,想着难怪每次瞧见三婶,总觉得她眉间罩着一层愁绪,想来也是和这些原因有关。
过了好半晌,孟澜又说,“皎皎今天做得很好,往后若再有人为难你,你也要像今天这样,将事情往我身上推,知道了吗?”
提及这个群玉还有些不好意思,哪有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什么此生只会有她一个,他是没瞧见,屏翠她们瞧她的眼神,恨不得生吃了她。
“可若是我不肯接受,你不就也像三老爷一样,没有自己的孩子吗?”
头昏脑涨的,群玉脱口而出,这才发觉自己怎么把真心话给说出来了。
一时间气氛突然古怪了起来,好半晌,孟澜率先开口打破沉默,“那我只好哄皎皎早点接受,免得一个孩子,太孤单了些。”
“二表哥!哪有你这样的,我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你就想着第二个了!”
群玉忍不住嗔他一眼,与他拉开些距离。
孟澜喉头滚动,直勾勾地盯着她,“皎皎别这样看我,我会忍不住亲你的。”
“你!二表哥你耍流氓!”群玉羞得脸上彤云密布,说什么也不肯久待了。
“嗯?那皎皎要如何对我?”见她羞得拿帕子捂脸,孟澜不由得觉得好笑,忍不住去揉她的头。
“哎呀,我不和你说了,孩子踢我了,我要回去躺着了。”
孟澜弯唇笑了笑,明知道她是故意逃避,但也没戳破。
“那我送表妹回去。”
群玉点点头,正准备出门,却被孟打横抱起,她吓得只好抱住她的脖颈。
“二表哥你这是做什么啊!我、我能自己走的。”
“嗯,我知道你能自己走。”
突然被抱得这么高,群玉有些害怕,一边紧紧抓住他的脖颈,一边让他松开,“对啊,哪有哪有娇贵,你快放我下来。”
孟澜喉间溢出一声笑,“不放。”
群玉就这么被他抱回了玉婵院,一路上遇到不少孟府下人,起初群玉还大大方方的被他抱着,到后面求着孟澜将她放下他还是不肯后,只好拿出帕子挡脸。
大有反正她看不见,旁人怎么打量她都不以为然的意思。
回风亭里,谢望一袭白衣道袍,抱着拂尘做样子。
刚成婚没多久的小夫妻,大抵都是这样的,夫妻恩爱,如胶似漆,毫不避讳旁人,实在是没脸没皮。
隔日晨曦透雾,已见天光,冷风从帘缝中卷进来。
春禾替她挑了身暖和又轻便的袄裙,仍不放心,又塞了两个汤婆子。
“娘子,这天瞧着像是要下雨,今天非得去吗?”
群玉拍了拍她的肩,“无妨,只是上炷香而已,若是天色不好,明日再回来也行。”
“那就好,只是能否向二郎通融一二,我和你一起去?”
不怪春禾不放心,实在是去无相寺要祭拜的人太多,这么一算下来,马车倒是不大够用,春天也就不能跟在她身边了。
“无事,我和二夫人还有莲芳同乘一车,即便遇到什么事,莲芳不会置我于不顾的。”
群玉见她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又拉着她的手好一番安慰,“刚好趁着大家都不在,你若是待不住,就去寻德叔吃酒去,我呢,也顺便替你求求姻缘,说不定来年我们春禾……………”
话未说完,春禾羞得耳朵都红了,吓得跺了跺脚,“娘子!你怎么也这么不正经!”回答她的是群玉悦耳笑声。
等上了马车,二夫人心觉奇怪,她是大房的儿媳妇,挨自己坐着干什么?
这两个月以来,群玉以养胎的日子太过枯燥无味为由,硬是在二夫人那讨了个账房的名号,说是继续像从前那样,帮她查查各家铺子的账册。
有人肯帮忙,又不分她的权,还是这些琐碎繁杂的事情,二夫人自然愿意了。
至于今日为何会带莲芳,是因为这些时日,她一改从前那样的狐媚做派,伺候起人来又格外周到,一来二去二夫人想着日后抬她做姨娘也未尝不可。
免得四郎媳妇进门,她再明目张胆的往他房里塞人,到底是不好。
二夫人显然是已经有了心仪的小娘子,正是先前为表姑娘接风洗尘时见过的卢七娘卢文珠,也是三夫人的外甥女。
借着今日去无相寺祈福的名头,俩家约着相看。
二郎和四郎骑马走在最前面,身旁也无外人,孟四郎揶揄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二哥,被人戴绿帽的滋味不好受吧。”
从前有谢望在,孟四郎根本就不敢放肆,如今没了谢望,他根本就不会将孟澜放在眼里。
“四弟,你这张嘴要是不会说话,可以帮你缝上。”
孟澜神色如常,心中却是掀起惊涛骇浪,他怎么会知道?
“啧,别装了,当初要不是谢望捷足先登,你的好表妹……………”
话未说完,孟澜须臾间沉了脸,“孟淳,我劝你谨言慎行。否则我不介意让卢七娘瞧瞧,你究竟是怎样的二流货色。’
孟四郎住了嘴,没敢再招他,只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反观孟澜因为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不由得想起些端倪来。
表妹似乎很害怕四郎,相较于谢望来说。
这背后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他从前不曾发觉罢了。
等到了无相寺,二夫人拉着躲闪不及的三夫人,就要去见过卢文珠的继母郑夫人。
时到今日,三夫人才知道,今日特意邀她来无相寺,本就是一场鸿门宴。
卢文珠和孟淳作为相看的小辈,被安排在无相寺的姻缘树下相见。
禅房中,则由并不想让七娘嫁进孟家的三夫人牵线搭桥。
群玉和莲芳原先跟在老夫人身后一路跪拜,只是这会她有事,说是要去寻什么法师。
孟澜也不在,群玉只好和莲芳结伴同行,陪她去大雄宝殿。
这里没有外人在,群玉并不跪拜,只在旁边静静等着她。
莲芳一脸惊讶,“少夫人您怎么不拜?”
“我其实,不大信这个的。”
群玉弯了弯唇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十三年前那场大火,群玉诚心祈福,日日祷告,恳求佛祖保佑,母亲和哥哥都还活着。
后来上天给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母亲当年并未死于那场大火,却是被人关在深宫,生不如死,等她知晓时母亲早就香消玉殒。
从那以后,群玉其实不大信佛祖保佑这种空话了。
否则三年前也不会和了净在玉佛寺的禅房里,佛像前做尽那档子事。
莲芳睁着双大眼睛,有些好奇,“那少夫人你信什么?”
“我信我自己。”群玉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极近温柔。
就在二人说话间,孟四郎忽然走进来,视线来回梭巡,冷不丁开口,“我从前倒是不知,表妹待我的小通房倒是好脸色。”
见他来了,莲芳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声音怯怯,“郎君来了,您不是在和卢七娘相看嘛?”
“看完了,没有我们莲儿好看。”
当着群玉的面,孟四郎就将人揽进怀里,不三不四地摸了一把。
“别,郎君这是在寺里呢,不好这样。”
听莲芳的声音,她都快要哭了。
若是表姑娘不在她倒是觉得还好,就当是被狗咬一口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表姑娘和她也算得上是旧识,她实在是不好意思。
群玉神色平静,极尽冷漠,“四弟,这是在寺里,你便是胡闹,也该有度。”
“瞧瞧,二嫂这是吃哪门子醋呢,大不了我就雨露均沾一回。”
孟四郎语气轻佻,右手伸出去,就要搭群玉的腰。
“你们在做什么?”
卢文珠站在门口,简直就是气愤至极。
山寺悄寂,天色空?,绵绵细雨倏然落了下来。
孟澜站在禅房外,听见老夫人连声追问,“法师,我孙媳妇这一胎可是男胎?若不是可有法子偷风转龙?”
“阿弥陀佛,檀越不必心急,生男生女端看上辈子是否积德行善,佛说一切皆有因果。”
“此话何解?”老夫人一脸忧心忡忡,回首半生她做过太多错事。
慧能法师捻着佛珠,竖学劝诫,“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殃。”
老夫人心里有鬼,不由得有些后怕,“不成不成,此胎一定要为男,否则等我这把老骨头没了,我可怜的大郎只怕是彻底没有香火供奉咯。”
孟澜听到这里,深吸一口气踱步离开。
难怪祖母非要怀着身子的表妹来到无相寺,就是想从法师口中问出腹中孩子的性别。
往后表妹身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有外人接触了。
孟澜这会想去寻群玉,谁知沿路问了好几个小僧弥,都不曾看见她。
此时此刻卢文珠认出群玉,就是当初接风宴上灰头土脸的表姑娘。
如今瞧着不仅珠圆玉润,竟然还有了身孕。
她方才可是没有错过孟四郎油腔滑调的趁机占便宜。
卢文珠起初还当她只是个小小婢女,这会走进一瞧,哪家婢女这样的打扮穿戴,八成是孟四郎房里养的。
盛怒之下,卢文珠当场给了莲芳一巴掌,惹得孟四郎猛地踹她一脚,“疯婆娘,有病就去治!”
“孟淳,你敢打我!”卢文珠气急败坏,还想扑上来和他扭打。
只是她力气太小,当即就被他拦住了。
既然不占上风,卢文珠也没有久留,趁人不备就开溜,“孟淳,咱们走着瞧!”
背着众人时,卢文珠泪盈于睫,强咬着唇不肯落泪下来,若非是继母从中作梗,她也不会被迫接受这样的亲事,可偏偏这样的婚事都已经算得上极好了,她根本就没得选。
这场闹剧总算是收场,群玉吓得捂了捂砰砰乱跳的心腔,感谢胸闷气短,有些喘不过气来。
方才她生怕伤到孩子,抱着肚子一直往后躲,被卡在角落里,这会实在是有些难受。
还是莲芳率先发觉不对劲,“郎君,她………………她好像不太对劲。
随着她的视线望去,群玉小脸煞白,浑身都在冒冷汗。
孟四郎脑海中闪过一个好主意,“这样,你现在这等着,我去叫人。”
莲芳点了点头,就在她废了好大的力气,将群玉从角落里扶起来时,却发觉门被关上了。
她还心存侥幸,想去拍门,却被群玉拉住手,声音虚弱,“不必去了,你陪我坐会吧。”
莲芳见她嘴唇都泛白,吓得哭了出来,“不行,你不能死在这里!”
“傻孩子,谁说我们会死。”
群玉指了指后殿,“我没猜错的话,那里还有一个门。”
莲芳立刻去推门,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寻遍室内能用的东西,最后她拿着烛台终于砸开,自己率先钻了出去,又将门打开扶着群玉离开。
暮色沉沉,寒风乍紧,吹来几点细雨,群玉轻轻呼了口气,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油然而生。
“莲芳,我们回去吧。”
少顷,群玉被人带到了今夜留宿的禅房。
至于需要解释多费口舌的事情,就全都交给莲芳了。
她撑着高耸的肚子,脑袋晕乎乎的,径直往床铺奔去。
闻到熟悉的檀香味,群玉还当自己是在做梦。
可她今日实在是太累了,眼皮沉沉怎么也睁不开。
她钻进温暖的怀抱,隔着衣服摸着滚烫的肌肤,眼泪淹没在头发里,她转头蹭上去时,嘴唇无意识地碰了一下,就像是隔着层层布料,她在亲他。
谢望抱着她五味杂陈,他想推开她,更想质问她,为什么如愿以偿嫁给孟澜后,她还是把自己搞成这样样子。
灰头土脸,可怜兮兮,叫他不忍心向她发难。
她的睡相实在是太差,几乎是完全趴在他身上,抱着他的手,就像是怕人走了似的。
谢望想亲一亲她,可被她高高的肚子吓到,只好不断地将她挂在自己身上的脚挪开。
只是他每挪一次,群玉又往那个滚烫炽热的地方放。
夜里淋过雨,又吹了风,她冷得几乎就是在打颤。
好不容易有个这么舒服的汤婆子,她定然是要好好抱一抱的。
群玉睡得香甜,手脚老是往他身上放,谢望整个人憋着一股火气,要不是怕她受不得刺激,他现在就要把人弄醒。
只是温香软玉在怀,摸不敢摸亲不好亲的,谢望烦得想把人推开。
直到她那双白嫩的小脚一不小心又踹了上去,谢望干脆就抓着她脚不肯放手了。
小是小了点,但也够用了。
睡得昏昏沉沉的群玉不受控制地蜷紧脚趾,不算锋利的指甲不小心剐蹭到,痛得他深吸一口气,恼得直掐她。
“怎么没人给你剪指甲!”
回应他的只有群玉那双绵软小脚蹭来蹭去,以及她口中无意识发出的闷哼声。
谢望彻底没了兴致,拿了帕子给她将脚擦的干干净净,想着等明日回府,他再给她剪指甲。
孟家如此薄待她,实在是不能再留了。
哪怕她肚里怀着的是孟澜的种,他也要把人带走。
阒寂深夜,细雨敲窗,群玉不停的往他怀里挤,这半年以来,睡了头一个好觉。
谢望又被她撩得满身火气,恨不得将她的手脚全都捆起来。
发觉她手腕上没有自己送的那串持珠,压抑已久的怨气登时蹭的在心腔燃烧。
“醒一醒,我送的持珠哪里去了!“
群玉睡得迷迷糊糊,听到谢望的声音还当是在做梦呢,嘟嘟囔囔地回了句,“你怎么回来啦?”
她声音甜软,就像是故意卖乖似的。
谢望被她一噎,“你别逃避话题!“
“不知道,别问我,你好不容易来我梦里一次,又凶我!”
群玉张开手就要他抱,谢望别无他法,到底是回应了他。
她趴在他的肩头,酣然入梦,全然不顾谢望的死活。
又被她的腿蹭到了。
将人松开后,谢望深呼一口气,打算去洗个冷水澡。
只是这人就像是根本没睡着似的,拽着他的手怎么也不撒开。
若不是她眼睛闭得紧紧的,呼吸也正常,谢望真的要怀疑她故意在使坏了!
后来忘记是她什么时候翻身时撒开的,谢望将手上那串玉菩提取下来,绕了好几圈在她手上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