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又陷入沉默。。
菲特望望窗外陽光,不知道衣服晾乾了沒。
「菲特小姐,啊不,菲特,請聽我說。」
男人雙腿一攤坐在地板上,懶懶散散的樣子,眼鏡片在光線裡泛出發白的薄光。
「你們女孩子一般喜歡的都是那種高富帥又溫柔又專情又穩重的男人吧,」他一手撐在腿上一手撐在地上抬頭,表情似認真又像是在開無關緊要的玩笑。
「嗯,我離那個,還差得遠,不過我起碼可以讓你過上比修道院舒服許多的生活。」
「我不在乎這個。」
「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我在乎,可能我離你喜歡的那種人差的還很遠,但我可以試一試的,至少你已經不討厭我了吧。平常雖然都在忙研究什麼的……」端木鐳摸摸頭,猶豫了一下,又不好意思笑著,「不過陪伴你的時間一定比那個男人多得多,我也會儘量地更多瞭解你,如果你不排斥,我們可以結婚。」
菲特一口氣沒嗆出來,這算什麼,告白嗎,求婚嗎?在他有些炙熱的目光下不自覺後退了幾步。
「你……開什麼玩笑,我說過了——」
「菲特,」男人溫暖地笑起來,幽綠色的眸子好看地眯起,「我沒有在玩,我喜歡就是那個喜歡喝可可,把拋棄自己的男人送的東西當寶貝的小姑娘,你介意以後和我一起生活嗎?」
從遇見他開始,他第三次向她伸出手。
「菲特,這個房子需要一個女主人來打理,PS:我討厭女傭。」
***
茱莉結婚兩個月後菲特才再次見到她,這位市長千金大小姐和丈夫度蜜月周遊全大陸,把肌膚曬成了蜜色,妖嬈狂野的味道。
「我喜歡皮膚像你這樣白的,也喜歡皮膚像你這樣黑的。」
聽了菲特說的話後,清晨裡端木鐳博士咬了一口土司邊看報紙如此道。
「就你沒正經。」
「那你喜歡啥樣兒的?正經的還是不正經的?」端木鐳笑嘻嘻湊過去,菲特避開了他的臉把牛奶遞過去,「來,喝了。」
「嗚嗚,咱們都住了這麼久了你還不讓我親一口,人家可鬱悶了。」端木鐳開始可憐兮兮。
「放屁,我在修到院裡住得好好的哪裡住你這兒了,請不要說令讀者誤解的話。」
想到三週前他竟然不經過她直接把她隸屬蔡斯的修女戶籍調到了洛靈斯頓她就無言,這世界究竟這麼了怎麼了,連個科學家都可以如此猖狂。
「我可是端木博士啊,那些院長見了還不誠惶誠恐。」端木鐳得意洋洋,「你不願意還俗沒有關係,我可以等,反正是遲早的事。」
真自戀啊。
「啊對了菲特,今天我得去開會,那群老頭子又請我,嗯,所以……」
「沒事,」她收起桌子上的碗筷應道,「修道院那裡事挺多的,我也抽不開身。」
端木鐳看了看她嘆口氣,「好啦,就知道你就不能小女生一點,那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
端木鐳走後她又把家裡清了一遍,第一次打掃這裡時花了她整天的功夫,好歹也有了整齊的模樣了。當時端木鐳一進家門眼睛就睜大了,「天,菲特你是個天才!」一把抱住她,「我一定要娶你過門呀啊啊。」
她被抱住的一瞬間整顆心都提了起來,有種說不清的巨大罪孽感差點將她湮沒,她逃似地推開他,站到一邊。
端木鐳愣了愣,才摸摸頭笑了,「對不起。」
為什麼是罪孽感,她說不上來。
她擦桌子的時候把報紙收起折好擱在一邊,突然一條新聞吸引了她的目光,她停下了動作。
過了一會兒,抹布被她一點一點攥進手心,全皺了。
「蔡斯帝都博物院的展覽?」
端木鐳從書桌前抬起頭。
「嗯,是的。」
他又看看報紙,「雅蘭‧克魯索比特‧加里弗雷德個人專題收藏展,彙集了全大陸各個權威收藏家所收藏的關於『風隼』將軍的一切物品,帶給您最完整最權威的克萊什英雄的生平……」
報紙上印著男人的黑白畫像,端木鐳看看挑起眉,「哎呀,不愧是將軍吶,連個展覽都在帝都博物院,讓我們這些人情何以堪……說起來,菲特你對這個人感興趣呀?」
菲特低頭注視著男人生動的表情,過了一會兒才開口。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鐳你忙你的工作就好。」
「可是蔡斯很遠耶,不管怎樣我也得陪你……」
「不用,」菲特對他笑了笑,「我以前就呆在蔡斯的,那裡的人我也認識,你還生怕我出事不成?去一趟就回來,況且蔡斯那邊還有事需要忙,不用擔心。」
端木鐳放下報紙嘆口氣,「菲特呀你真是太不給我面子了。」
「……?」
「你應該說的台詞是『哎呀鐳陪我去嘛人家好想想看看的說』,我就沉思一下,你又說『陪人家去嘛求你了』,然後我勉為其難地答應說『好吧』,你就歡呼一聲親我一口說『鐳你最好了!』……這樣,」端木鐳演完雙角色戲攤開手,一臉委屈地看著菲特說:「你就不能滿足一下我的男子主義嗎,菲特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善解人意?我是你未來的老公耶~!」
菲特無言半晌,「可是你的工作的確抽不開身吧。」
端木鐳一下子像吃了爛柿子一樣垮在桌子上,「啊啊啊我那該死的工作……嗚嗚嗚我和菲特的浪漫約會……」
她不由得笑了起來。
其實只能由她獨自去的。
那是屬於她自己的,旅行。
那個男人在她道別的晚上都沒有解釋一句。
連對不起也沒有,其實她最害怕他的對不起,可是現在連一句對不起都是奢望。她離開帝都直到拉蜜婭的死亡,她去掃了墓立即就離開了。
沒有打聽關於他的分毫,她到現在都不知道那個人後來怎樣了,或許一直是她逃避知道。
再回到帝都都是幾百年後的事情了,最近的一次是七八十年前。
克萊什這個國家自從帝王封建主義制變成君主立憲制後邊改名為蔡斯,如今已是繼盧科之外大陸第二科技發達的城市,高科技的影子無處不在。
帝都博物院由原皇宮的一處改建,大氣磅礴的外形,優美雅緻的雕塑,彷彿讓人回到數個世紀前劍與魔法的古老世代。她隨著旅遊人群進入,館內所陳列的物件一排排展在她面前,她比其他人都走得慢,解說員的聲音慢慢遠去了。
那些玻璃櫃裡展出的物件,日常家居,裝飾珠寶,武器書籍,被後人小心翼翼地擱在絲絨墊底的展台上,它們好似鋪開了蒼白的畫卷,織出了當年的繁華景象,歷歷在目的是曾經血淋淋被凌遲的記憶。
一刀一刀劃了下來,揭開了痂,她看著它們走過。
鑽石袖扣。
——宮殿歌舞昇平,他伸出手對她邀舞,裙角飛揚時她踩不小心到了他的腳,他卻對她笑笑繼續著舞步,袖口的鑽石扣子水晶燈光下泛出璀璨的光。
鴿血紅寶石頭花。
——第一次舞會,她穿上潔白的禮裙時他別了在她頭上,挽出了一個花苞。
白瓷燙金雲紋茶杯。
——她從歌劇院回來被故事裡的男女傷到,悶悶的不發出聲音,他坐在她身邊摸摸她的頭髮,哄著她一點點喝下奶茶吃掉餅乾。
七煌寶燈鏤空熏香爐。
——她在熏香冉冉的浴室裡給他擦身,他卻把她拉下水,水汽蒸騰中霸道濕吻。
金尖羽毛筆。
——深夜他放下筆抬頭看向赤腳站在門口的她,露出無奈的笑容,說話的時候,黑色睫毛溫柔地覆住了幽綠色的眼眸。
菲特,睡不著麼?
她最後在陳列館最大的展館內看見了鎮館之寶,加里弗雷德家族的手杖。
風隼族徽,筆直幹練的杖身,抽出來便是一把寒光凜凜的銀雪長劍。
——她在夜裡跌下了山崖,他跟著跳下去,用劍停下兩人下墜的的趨勢,她在懷裡抖,他的聲音也在抖,他說,別逼我,菲特。
她閉上眼,身旁遊客一波一波流動般掠去。展覽館裡的光很亮,開著的空調冷氣讓她發冷。
她摀住了臉,幾乎支不住身體,微微顫了幾下,還是蹲了下去。
自己果然不應該來這裡。記憶是那麼鮮活輾轉,可是他已經不在了。
誰都會為自己喜歡的人找藉口。
不是故意的,有原因的,有苦衷的,就算是的,也一定是被逼的。
她曾經是是多麼希望他是真心愛她的,可是現實就在眼前,如今繁華安定的人間。那一場血災之後,愛啊,喜歡啊什麼的,都成了蒼白可笑。
可是如今又怎樣呢,他已經死了,死了很久再也回不來了,無論如何她都再也見不到他了,他是真的死了,除了那個戒指沒有留給她任何東西,其餘的所有被展出在空曠冰涼的博物館裡。
她真的是孤零零一個了。
轉到最後一個展間時人已經很少了,解說員是個年輕的女孩站在一旁。
「啊,小姐您好,需要解說嗎?」她微笑著示意展廳中間的玻璃展台,「這是第二件鎮館之寶哦。」
她抬起頭,展廳正中央陳列著一幅油畫,裝裱的工整,冷光打了下來,照亮了古老油畫上小女孩的笑臉。
「它之所以珍貴是因為它是詹姆十世國王為數不多的真跡之一,眾所周知,詹姆十世年輕時頗愛繪畫,有不少名作傳於後世,這幅是他早期所繪,據專家考證是十三四歲的少年時期,大家看,」她指向油畫中小女孩的臉,「其筆法之精到令人驚嘆,色彩和光線的運用已經超出一介少年了,由此可見詹姆十世在繪畫方面天賦卓絕,這也是這幅畫十分可貴的原因。只不過這幅畫在加里弗雷德家宅發現這一事也令人匪夷所思……」
圍觀的人紛紛讚歎,解說員後來說了什麼她沒有聽清,直直看著眼前的畫。
原來它在這裡。
「那個,關於『風隼』將軍的妻子是怎麼回事?」
人群中有個人舉手問道,「我們其實更想知道這個啦。」
人們發出笑聲,果然野史比正傳更具有誘惑力。
菲特聽得一怔,便隨即聽解說員笑道:「這個我哪裡知道,『風隼』妻子是當時國王詹姆十一世的親妹妹,也是歷史上有名的美人艾莉蒂公主。」
「可是她後來改嫁了吧。」
「因為嫁給公爵後五年公爵就去世了呀,據說是在戰爭中留下的病根。」解說員笑笑,「這些我之前都講過了,展館入口和宣傳冊上都有寫呢。」
菲特腦袋裡嗡地一響,她不自覺抬起頭,「……什麼?」
「雅蘭公爵在三十三歲時就已病逝,他的妻子隨後改嫁給另外一名貴族,請問有什麼問題嗎?」解說員禮貌問道。
三十三歲……?
身旁人發出唏噓,「可是公爵並沒有留下子嗣,繼承爵位的是他的旁親不是嗎?」
「呼呼,我可聽說那位美人公主殿下改嫁時還是處女啊……」
她站在原地,什麼都聽不見了。
解說員咳了兩聲,「這裡是公共場合,請注意,現在我們來看下一件藏品……」
一轉頭就看見了最前方出神的修女,「哎呀……」她微微睜大眼睛,笑了起來,「小姐您長得跟畫中真像啊。」
她沒有蒙面,也沒有化妝,被這麼一說才反應了過來,旁邊的人見了也稱奇,「真的呢,連瞳色都這般稀有……」
「出口處紀念品館有賣這幅畫的掛畫,小姐您一定要出去買一幅呵。」
出門的時候還真看見了,這幅畫當做紀念品仿出了好幾種,掛畫檯曆海報什麼的,菲特走上前就買了一張海報,不是為了別的,而是為了詹姆。
或許他是她世界裡惟一待她純粹的人了。
放大了才發現當年詹姆的簽名也保留下來,除此之外,在簽名下方她又發現了幾個字母,她還是這幅畫的主人時沒有出現的字母,不是詹姆寫的。
貴族漂亮的花體字,淡淡的墨水浸在發黃的紙張上,暈開了朦朧的痕跡。
Fate。
她站在博物院前捏著畫發不出聲音來,手指無意識摸向挎著的包,從包裡拿出博物院的宣傳冊,翻到雅蘭公爵的簡介。
雅蘭‧克魯索比特‧加里弗雷德公爵
SINCE KC 722~7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