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盯著桌子上放置的經文,心裡有著說不出的滋味。自打他昏迷不醒後,他的魂魄便飄出了身體。不過這次不知道為什麼,他的魂魄沒辦法回到昏迷中的軀殼中,也不能離軀殼太遙遠,要不然那軀體就跟瞬間沒有了氣息似的。更讓他鬱悶的是,齊染沒辦法看到他。
林悅在這期間終於體會到了沒人能看到自己時那種無助的心情,其實在發現齊染安排的事時,他的腦袋裡面滿滿的都是火氣。為齊染擋下那致命的一劍,林悅根本沒有什麼感覺。他護著齊染,這是本能。但他護著齊染並不代表他不生氣。
在齊染和齊靖之間的關係越來越緊張時,林悅就有感覺。那段時間,齊染不願意讓他接近齊靖,他還時時刻刻在防備著齊靖。林悅雖然和齊靖接觸不多,但對齊靖還是有點了解的。齊靖這人是極為聰明的人,而且相當會利用機會。齊靖既然對自己有懷疑,那要做的事肯定是除掉自己,以免自己給他帶來更多的麻煩。林悅知道,齊染策劃刺殺的事件,並不是因為他想急切的坐到那個位置上,而是因為自己。
齊染要護著自己不被齊靖傷害,一勞永逸的方法便是讓皇帝覺得齊靖有登高謀反之心,刺殺是最好的藉口。
林悅不想齊染擔心自己,便沒有去刻意接近齊靖。齊染在那段時間一直在做各種準備,林悅沒想到最終的準備都用在了齊染自己身上。
當林悅魂魄無法歸回體內時,他是跟著齊染的,自然也知道他這期間面對的事。有一點齊染倒是說對了,他真的是很生氣。他已經做好了決定,再次醒來時,他絕不會輕易原諒齊染,要不然這人根本不意識不到自己的錯誤。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和那軀殼的聯繫越來越弱。他的魂魄甚至時不時開始出現透明的情況,林悅有種感覺,等他的魂魄完全變成透明的,那他就會消失,而那具軀殼也會徹底死亡。
若是剛開始來帶這裡時,林悅對這樣的情況肯定是欣喜若狂的。但是現在,他心裡是說不出的鬱悶和苦澀。他雖然想過不那麼輕易原諒齊染,但絕沒有想過兩人至此不再相見。
那段時間,林悅拼命的往那具軀殼裡鑽。他想睜開眼和齊染說說話,他甚至想過,自己只要能睜開眼,他就能原諒齊染做的那一切。
可是一切枉然。
他只能看著齊染在無人時難過哀傷,他一點辦法都沒有。他擁抱過齊染,可是齊染感覺不到。好在一點,在皇宮內的範圍他可以跟著齊染四處飄蕩。
林悅想,如果自己真的離開了,那他也陪齊染最後一段時間,哪怕他陪著的那個人根本什麼都不知道自己其實一直在。齊染喊他的名字時,他在一旁應著,齊染睡得不安穩時,他在一旁握著齊染的手,用手拂過他的髮絲。他甚至狠狠親吻過齊染的嘴唇,可是齊染沒有感覺,他也沒有。
林悅有時看著睡不安穩的齊染會想,如果他們就這樣錯過了,那他應該會後悔的。會後悔他們的時間浪費在一些沒有意義的事情上,會後悔他竟然沒有多吻齊染幾次,會後悔他沒有早日和齊染相互喜歡,兩人沒有早點心意相通,要不然他們能在一起的時間就不會那麼短暫了。
林悅想著這些想的心酸,默默的注視著齊染,他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對齊染生氣了。直到,齊染突然把他弄到這南安寺。
他不知道惠明大師有著怎樣的神通,在他和齊染對話時,林悅一度生怕齊染會害怕會退縮。但齊染根本沒有詢問那麼多,他只想讓自己回來。
當時聽到齊染霸氣的拒絕讓他入輪迴,哪怕代價是自己下輩子孤苦無依時,林悅心裡是高興。這輩子的心都操不過,誰還會想下輩子。下輩子誰知道自己會投胎成什麼,也許是一頭牛也許是一頭豬。林悅想,就算是看在齊染有這心的份上,他醒來也不會對著齊染生氣的。
不過事實總是打臉的,他剛剛有這種想法,齊染的所作所為就讓他更加生氣。惠明大師為他誦經,齊染為他抄寫經文。
可是齊染卻是用自己的血抄寫的,當他第一次看到齊染這麼做時,他甚至抬起手朝齊染臉上甩了一巴掌。可是他再怎麼憤怒也無濟於事,他的手只能穿過齊染的臉頰,連他的頭髮絲都不能碰觸一下。
林悅看著齊染把抄寫過的經文直接燒了,他只覺得眼疼。林悅想,他是魂魄不會哭,他活了兩輩子,從來沒有想過能得到一份這麼純粹的感情,他以為他的人生就這樣,平平淡淡的活著又平平淡淡的離開。可當他遇到齊染時,一切都不一樣了。
齊染喜歡他喜歡的入骨,他因這份喜歡,魂魄疼的入骨。
他躺在南安寺幾日,齊染就用血寫了幾日的經文。林悅想,七七四十九天到來,他真的醒來,齊染也會因失血過多而病了吧。他們兩個難不成就這樣一個昏迷一個醒著,然後過一段時間,兩人的角色進行對換一次。那樣的話,他們要浪費多少時間。
林悅不信神佛,可是因為齊染的緣故,他寧願這世上有神佛。他是個現代人,從來沒有真心跪過誰,可是在齊染看不見的地方,他就像是人一樣,一步一叩首,日夜不停跪拜了南安寺所有的地方。
他想要回到齊染身邊,他想阻止齊染這一切的動作。
可是什麼都沒有,直到今日,他再次看到齊染劃破自己的皮膚,漫不經心抄寫著經文。林悅只覺得眼發熱的厲害,他想告訴齊染不要這麼做,但是他什麼都做不了,也阻止不了。
林悅覺得渾身都在疼,像是有火在燃燒他的魂魄一樣。但讓他感到最疼的卻是他的雙眼,他控制不住裡面有東西不停的流出來。只是讓林悅感到驚訝的是,他眼睛裡流出來的卻不是眼淚,而是鮮紅的血。林悅愣怔怔的摸著眼角,他望著魂魄之中自己手上的血跡,他覺得這血都是齊染的。
他有些害怕這些,他甩開手,想要把這些血都甩掉,但是無論他怎麼用力都沒辦法避開那些血跡。最後林悅有些氣惱了,他望著躺在一旁的軀殼,憤恨的準備遠離這軀殼。他想,既然不想讓他活著,那就直接讓他死了吧,也好過讓齊染這麼受罪。
也許是他太氣憤了,也許是惠明大師誦經誦的有效果了。總之在他想要離開的一瞬間,他像是被人狠狠拽了回去。一陣熟悉的天旋地轉後,他回到了軀殼中。
他躺的有一段時間了,乍然醒來,走路都會腿軟。不過林悅不在乎,他看了一眼一旁震驚不已的惠明大師,便跌跌撞撞朝齊染所在處走來。
在他推門而入的一剎那,他滿鼻子血腥味。在魂魄被人看不到的時候,他像是沒有了味覺,現在這個味道只讓他渾身都覺得難受。
有那麼一瞬,他甚至不知道該用怎麼樣的神色面對著齊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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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染愣怔怔的看著林悅,林悅的眉眼桀驁冷峭,像是在生氣又像是竭力忍耐自己。林悅沒有再說什麼話,他拿過細巾,細細的幫齊染包紮著手臂上的傷口。做這些時,林悅的眉眼很平靜,但齊染知道他眼底深處滿滿的都是心疼。
齊染想著林悅說的那些話,突然那麼神經質的笑了下道:「我就知道你是心疼我的,看,你現在不是回來了嗎?」
林悅把目光從那散發著血腥味的經文上拿回,放到齊染的臉上,他忍不住道:「如果就算是你的血都流乾流盡了,我還是沒辦法回來呢?難不成你要陪著我一起去死?」
齊染搖了搖頭,他漫不經心的碾了碾自己的手指,道:「怎麼會,我不會陪著你死的。我會好好活著,我要那些曾經傷過你的人,都死。」
林悅的眉心狠狠皺了下,他定定的望著齊染,齊染現在有些不對勁,似乎對自己回來還有些不相信那般。他在心底嘆了口氣,上前一步把人攬在懷裡。他有很多話想對齊染說,不過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是蒼白的。他抱著齊染,感受著這人的存在,是他身為無人看到的魂魄時最想做到。
感受著懷裡人的溫度,林悅低聲在齊染耳邊喃喃道:「 染,我回來了。」
齊染被林悅摟在懷裡後許久,他聽到林悅跳動的心臟,才終於確認這人真的回來了。他把頭埋在林悅的脖頸處,他低聲啞著嗓子說: 「回來就好。」
林悅嗯了聲,他感受到自己皮膚處有潮氣,他只是用手撫摸了下齊染的髮絲。
也許是一炷香的時間,也許是只過了一會兒。齊染從林悅懷裡退開一步,他紅著眼睛道:「你醒來,我們回去吧。你睡了這麼久,我們回去好好調養調養身體。」齊染其實知道這都是他的藉口,他只是單純的不喜歡這個地方。
他總覺得林悅待在這裡時間長了,就會離開他。林悅的以前,他不想過問那麼多,他只想這輩子緊緊抓著這人的手,再也不放開。
林悅點了點頭道:「也好,回去吧。」他說罷這話,看了眼桌子上的經文道:「我都已經醒了,這經文就留下吧,不用燒了。」
齊染點了點頭道:「你願意留下便留下吧,你現在醒了,證明我的心是誠的,這些不要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