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月苦笑著點頭。
懷柏拍手:“佩服佩服,厲害厲害,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她眼珠子一轉,笑道:“二位準備如何處置這根蛟筋?”
霽月皺眉,“並未想好。”拿著根蛟筋招搖過市未免太張揚,恐會引來水族報復。
懷柏眯眼笑著說:“我是個山裡人,沒見過這麽稀罕的東西,要不你們把這根東西給我,”她說著,掏出一堆精致偃甲、極品符咒、極品靈石,三堆世所難求的稀罕物小山般堆在岸邊,“我拿這些同你們換可否?”
佩玉斂眉,不知師尊為何這樣說。
霽月面露難色,“這……”
遊煙翠一把奪過她手中蛟筋,塞到懷柏懷裡,“不要客氣,你若喜歡,我再為你取。”
霽月倒吸一口涼氣,“你別。”
懷柏笑嘻嘻地收下蛟筋,朝她們一拱手,拉著佩玉走遠。
夕陽下,二人並肩而行,遊煙翠目送她們遠去,想起初來聖人莊時,面露懷念之色。
霽月道:“師妹,去見師尊吧。”
遊煙翠面色微凝,一言不發地再入見賢閣。
淵風坐屏風後,只能隔著紗幕看見她綽約的身影。她垂頭泡了兩杯茶,一個圓臉侍女端茶奉上。
霽月心中生疑,方才進來時,見賢閣還只有師尊一人,何以此刻卻多了個侍女?
她彎腰行禮,稟告蛟筋之事,只是隱去遊煙翠的過錯,將責任全攬在自己身上。
淵風道:“你出去,彩雲留下。”
霽月擔憂地看了眼遊煙翠,行禮後緩步往外走,下樓時,她忍不住又回望,此刻遊煙翠已步入屏風後,與淵風相對而坐。
淵風盤坐在茶幾旁,皓腕從素白的袖中伸出,握著一杯熱氣嫋嫋的清茶。她頷首,“坐吧。”
遊煙翠神態頗不自然,唇死死抿緊。
“彩雲,這幾年在海上過得可還好?”
遊煙翠點頭,“還好。”
淵風放下茶盞,修長白皙的手在茶幾輕點,一、二、三……她輕笑一聲,“聖人莊比海上要好許多,為何不肯回來呢?”
遊煙翠面色清寒,“找水族報仇。”
“哦?”淵風又笑了笑,抬眼看她,眼角往上挑,清麗的容顏顯出幾分媚色,“我還以為你是為了躲我。”
遊煙翠挺直了腰,低頭不辯神情。
二人相對靜默,直至明月出海上,月光透窗照在昏暗的塔中。
淵風低聲問:“彩雲,你發現了什麽?”
遊煙翠攥緊槍,看著淵風,一字一句問道:“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淵風垂眸,晃了晃茶杯,冷卻的茶水倒映月光,驚起圈圈漣漪,“當年你從海上逃來,是我出手相救,而後的日日夜夜,是我悉心教導,你現在卻在問,我是誰。”
遊煙翠伸出手,手心有道猙獰傷疤,“你還記得這個嗎?”
淵風點點頭,“你小時候與霽月切磋時弄傷的。”
遊煙翠扯了扯唇角,“並非如此,那天夜裡,突然下起很大的雨,打很大的雷,我想起國破家亡之時,心裡怕得厲害,偷偷跑到見賢閣想來找你,卻看到了……”她頓了頓,沒再繼續說下去,隻道:“我怕得厲害,咬住手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太用力了牙齒差點把手掌貫穿。我怕你問起,索性用師姐的箭穿過掌心,然後先來告狀。”
淵風眯了眯眼睛,“居然還有此番緣由。我還因此重重罰她。”
遊煙翠面無表情,“師姐不會說。”
淵風笑了笑,“是啊,霽月那孩子,就算知道自己清白,也不會辯解。此事後,她特意換了下品的法器,下品法器最為笨重遲鈍,但也不會傷人。她待你可謂一片赤誠。”
遊煙翠冷哼:“她對每一人都如此。”
淵風的嘴角微勾,笑著搖搖頭,“不同的,正如在我心中,你與她是不同的,若有一日我離開東海,你們二人要一起掌管聖人莊,還有有為。”
遊煙翠抿唇不語。
淵風手指一點,冷茶又冒起白汽,“那日蒼龍重現,我便懷疑水族是否謀劃什麽,這五年查探,未能追查到蒼龍蹤跡,但水族也沒能找到它的蹤影。這世上還有一條龍,藏在我們見不到的地方。”
遊煙翠沉聲道:“我會殺了它。”
“殺它?讓水族重新作亂,毀去別人的家鄉嗎?”淵風放緩了語氣,“這世上唯一一條龍,它注定要成為四海之主,控制它、馴化它、與它結契,如此方可讓四海長久安寧。”
她瞥了眼神情冷肅的女子,“你該放下對妖族的成見。你我如今不也對坐飲茶?”
遊煙翠握住纓槍,“不過是看在師姐的面子上。若非如此,你我早就刀劍相向。”
淵風幽幽歎口氣,“這麽多年救命之恩,教化之情,你就全然不顧?”
遊煙翠猛地站起來,銀色的槍頭反射一線月光,直指席地而坐的女人,“我可不承認一隻妖孽是我師尊!”
“妖孽?”淵風無視尖銳的槍,偏頭望向窗外,明月大海,天水相接,她揚起唇,笑容苦澀,“我是妖,不管你承不承認,你都是一隻妖孽的徒弟。”
遊煙翠憤然離開。
淵風伸手抓了抓虛無的影子,而後苦笑一聲,如瀑長發在月華中搖曳,她褪下聖人的偽裝,伏在窗沿上,形容楚楚可憐。
圓臉侍女走近,擔憂地問:“老祖,您可還好?”
淵風沒有說話。
月光投向人間,無盡的大海如同鍍上一層銀輝。
沙灘上有兩道同行賞月的身影。
佩玉問:“師尊,為何要收下那根蛟筋?”
懷柏手一甩,一道亮線在黯淡的天色裡揚起,晶瑩蛟筋裡有金色流光閃爍。細細的金線在空中轉幾個圈,收回她手中,“先拿著玩玩。”
“可是,”佩玉輕蹙眉頭,“是否會引來麻煩?”
懷柏笑了下,“不怕。”
佩玉想了想,又問:“師尊喜歡它嗎?”
懷柏看著手中閃光的金線,“還好吧,挺好看的。”
佩玉的腳步不由自主往海邊走,懷柏拉住她,“你想去哪裡?”
“我想為您去剝條蛟筋,”佩玉垂下眉眼,神情黯淡,“師尊用我送的好不好?”
懷柏老臉一紅,嘴角忍不住向上彎了彎,又彎了彎,伸手勾住佩玉的手指,“不說這個,我們看看你明天場的比賽,”玉簡在空中張開,上面兩個名字閃著金光——
“玄門佩玉”
“聖人莊歲寒”。
不過二人並非同一場次。
佩玉想,如果歲寒贏了這場,沒過多久,她們便能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