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喻柏凱和宋老師兩位成年人把握大方向,有「喵星球」成員們爭相填充細節,管明哲家裡的事情很快就得到了妥善的安排。管奶奶這邊,等到她的護理需求由一級護理變成二級護理時,管明哲就不用在醫院值夜了,到時候為她請一位護工,管明哲就能正常上下學了。管爺爺那邊,大家為他請了一位有照顧癱瘓病人經驗的保姆,同時「喵星球」中的幾個男孩子會輪流去管明哲家裡住著,一來陪陪老人,二來也是叫管明哲放心,別兩邊的心思都操著。
邵星辰搶著說:「那今天晚上就我和大熊住過去吧,明天再換喻哥和小越。」瞧瞧喻哥和喻叔的眼睛吧,雖然不知道到底是誰把誰招哭的,但他們父子倆今天肯定有不少話要說。
「我沒有問題。」越維新和喻臨異口同聲地說。
「謝謝你們,我……」管明哲沖著大家笑了一下,卻來不及說更多的話,因為他奶奶又開始亂動了。管明哲連忙低頭按住奶奶的手,小聲地說:「奶奶,這個不能摘下來。它是測血氧的,要一直戴著。」管奶奶床頭擺著一個多功能儀器,即時監測著她的心肺、呼吸、血壓、血氧等數據。她這會兒的腦子還不是很清楚,手總是亂動,一會兒要把鼻子裡的吸氧管取下來,一會兒要把戴在手指上的測量血氧用的小套子取下來。管明哲得不錯眼地看著他。
老人家的力氣竟然還有些大,偏偏管明哲不敢大力按著她的手,那小套子就被她掙脫下來了。越維新趕緊走上前拿起小指套重新給老人套上。老人稍一用力就抓住了他的手。
越維新就用另一隻手幫老人調整了下吸氧管,動作很輕,沒叫老人覺得難受。管明哲的視線順著越維新的手爬到了他的臉上。有些期待又有些緊張地問:「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越維新點點頭。
管明哲就是一根繃緊的弦,得了越維新的肯定以後,立刻就放鬆了,彷彿得到了莫大的安慰。人在困境中總免不了產生一些迷信的想法。對於此時的管明哲來說,越維新說的話比醫生的話還要管用。當然,他同時也是堅信著醫生的話的。管明哲起身抱了越維新一下。
「謝謝。」管明哲鄭重地說。這一聲謝謝可以說是重於千鈞的。
越維新回抱了管明哲一下,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回家的路上,喻柏凱開車,喻臨和越維新坐在後排。
雖然眼睛周圍的紅腫已經消下去了,但喻家父子都有點心虛,唯恐越維新會問一些和眼睛紅腫有關的問題,使得他們已經岌岌可危的硬漢形象崩得更加厲害——其實他們的擔心是沒有必要的,越維新從來不會在聊天中讓對方覺得尷尬——他們就搶先向越維新提問了。
「小越,你們學校快要迎來期中考試了吧?準備得怎麼樣?」喻柏凱率先提問。
「挺充分的。我和喻臨準備得都很充分。」越維新笑著說。
「好啊,準備得充分就好。」喻柏凱很努力地找著話題,「你們考試和我們制定作戰計畫是一樣的,要在戰略上藐視它,在戰術上重視它。就算準備充分了,也不可太過驕傲……」
喻臨在心裡說,越維新,快瞧瞧我爸,他今天好囉嗦,真的一點都不硬漢!
果然還是我比較硬漢吧!
「哎,你們那盆寶貝……我是說,那盆番茄快熟了吧?」喻柏凱又問。
「快了,已經開始由青轉紅了。我覺得它能在期中考試之前成熟。」
喻臨緊跟著發問:「越維新,我們明天上學時是不是應該帶點洗漱用品?這樣比較方便吧?等放學後,我們就直接去小明家裡。對了,要不要把咱們兒子也抱到小明的家裡去?」
喻柏凱抽了抽嘴角。不管多少次,聽見喻臨把番茄喊作兒子,他都不習慣。
「不用了吧?一個晚上而已。」越維新說。事實上,自從番茄開始結果後,他就沒有把它帶去學校了,只在回家後抓緊時間和它相處。總抱來抱去,萬一把果子碰掉了怎麼辦?
「雖然只是一個晚上,但你捨得把小西一個……一根苗丟在家裡嗎?」喻臨開玩笑說。
「抱過去以後還要再抱回來。我們是小明家住一晚,回家住一晚,這樣間隔著來的,一直住到管明哲奶奶出院。難道我們每天都要把小西抱來抱去嗎?它現在可經不起折騰啊。」
「說得也是啊,只能委屈小西了。」
聽著車子後排的對話,喻柏凱心想,快瞧瞧我兒子吧,真幼稚,一點都不硬漢!
越維新抬頭看了看喻柏凱,又轉頭看了看喻臨,眼裡藏著笑意。哪怕喻臨總是嘴硬不承認,但越維新一直覺得,喻柏凱和喻臨這對父子是比較像的,這種像不是指長相,而是指性格。然後,越維新的思緒慢慢飄遠。他忍不住回憶起了自己的家庭。他和他的父親就不那麼像了,他的父親是西岸要塞軍的締造者,性格比較冷硬,他完全沒有繼承到父親的性格。
他唯一像他父親的地方,就是在預見了整片大陸的未來時選擇了挺身而出,正如多年之前他的父親為了西岸整個邊境線的安定挺身而出一樣。越維新下意識抬起手摸了摸胸口。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的胸前口袋裡都藏著一片小金屬。
那是一枚護身符,也是父親盔甲的碎片,由父親親手送出。
堅實的盔甲上之所以會出現裂紋,是因為它曾無數次地陪著它的主人上過戰場。沿著這片裂紋敲下一小枚碎片,這枚小碎片就是他父親久經沙場的見證。這是屬於父親的榮譽。
有什麼比父親將自己的榮耀賜予兒子作為護身符更為合適的呢?
越維新垂下眼眸,輕聲喃呢:「……忠於真理,佑……」
「什麼?」喻臨問。他沒聽清楚。
「沒什麼。」越維新搖了搖頭。見喻臨面露擔心地看著自己,越維新笑著說:「真沒事。我只是……看到你和喻叔就忍不住想起我的父親了。我很懷念他教我背誦家訓時的樣子。」
喻臨說:「你們還有家訓啊?」
「是啊!」
「是從古代傳下來的那種嗎?我以前在新聞中看到過,有一些家族保留了完整的族譜,他們家族的歷史可以一直追溯到幾百年前的一位名人身上。難不成你們越家也是這樣的?」
喻柏凱知道越維新的真實來歷,哪裡容得了喻臨繼續胡說。他眼睛一瞄,掃到了外面的巨幅廣告,靈機一動說:「小越,我們在娛樂圈裡有人,你想不想把家鄉的事拍成電影?」
「電影?」越維新愣了一下。拍電影做什麼,難道是特安辦裡又有新的安排了嗎?
喻柏凱點點頭:「對啊。」他們特安辦再有能力,也沒法給越維新憑空造一個晨曦大陸出來,但只拍個電影還是可以的。越維新的家鄉事既然能夠發微博,那也應該能拍成電影。
越維新立刻就反應過來了,不是特安辦有了新的安排,這應該是喻叔臨時想出來的。因為聽見他說想爸爸了,喻叔覺得他肯定是傷心了,所以想用這樣的方式轉移他的注意力。
但其實越維新並沒有覺得特別傷心。
他擁有過去,也真實地擁有了現在。前面在醫院裡,當管明哲對越維新說謝謝時,越維新很想對管明哲回一聲謝謝,很想對所有人都說一聲謝謝。謝謝大家讓他對現世產生了越來越多的羈絆。這些羈絆充實了他現在的人生,讓他在回憶以前時能夠自然而然地笑出來。
再說,他家鄉的風俗和現世不同。他的家鄉更能接受分別和死亡。分別不可怕,死亡也不可怕。死於榮耀是每一位勇士的宿命。從他踏上冒險之途的那一刻起,他的父親就做好了他再也回不去的準備。但他的父親從來沒有阻攔他。因為再漫長的距離也無法隔斷彼此間的愛意,就像他會永遠愛著他的父親和他的家族一樣,他的父親和他的家族也永遠愛著他。
「娛樂圈裡有人?爸,難道你們部門往娛樂圈裡安插臥底了?是在查什麼大案子嗎?」狀況外的喻臨又一次神奇地抓錯了重點,「你這樣隨隨便便說出來,沒有違反保密條例吧?」
「什麼臥底不臥底的!」喻柏凱哭笑不得地說,「你腦子裡整天都在想些什麼啊!我們也有正常交際的,就不能認識一些正兒八經的娛樂圈人士嗎?比如說某一位小導演什麼的。」
這個回答讓喻臨非常失望。小導演和臥底偽裝而成的小導演,這差很多啊!前者一點都不刺激,後者衍伸出來的腦洞才符合喻臨的美學。喻臨不死心地問:「真的沒有臥底嗎?」
喻柏凱搖搖頭。
喻臨失望了一陣,又找越維新說話:「剛剛那個話題還沒說完。你們家真有族譜啊?」
「額……有的。」
「你叫越維新,在家譜上是維字輩嗎?那你下面呢?小西應該是什麼字輩的?」
越·始終純粹的魔法變革者·維新沉默不語。這個問題真是為難到他了!
「小越家鄉那邊……他們有族譜,但沒有字輩。你知道一些少數民族的命名規則和我們不一樣吧?小越家鄉那邊也不一樣。」喻柏凱替越維新解釋說,「你非要給小西取個小越家鄉的名字……行吧,以後就管你兒子叫『豐富維生素的攜帶者,生食熟吃皆宜的美味者』好了。」
「爸,那是你大孫子哎!」
「是是是,是我大孫子,要不然我就叫它『蔬菜中的叛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