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份上,趙安再不明白那就是真蠢了,他忙點頭,應道:「我懂我懂,是玄老前輩救的胞弟,多謝玄老前輩,多謝少主。」
「謝老前輩就行了。」虞滄瀾臉色稍霽,又細細查看了趙錚的經脈,道,「今夜都休息吧,明日等權叔給他仔細看看。」
若趙錚是修者還好,他可以用雲裳心經替趙錚完全擺平這些沈痾舊疾,但趙錚還未入道,真氣貫通有礙,修者那一套根本就行不通,他只能幫他順順氣,回回血,還得走最樸實純正的醫道。
說得簡單點,就是身上掛了一個他驅散不了的流血debuff,他不可能一天二十小時盯著趙錚的血量。
這活得萬花乾。
趙氏兄弟二人在耳間的小床上睡著了。
同一時間,怡夫人書房。
張權嘆了口氣,道:「說幾句唐突之言,少主內息不穩,寒疾霸體已久,為了長久性命著想,如何也不該再繼續行修行一道,也是我日前疏忽,見少主有心上進便縱容了他許多。方才他不知動用了什麼功法,寒疾復發,多虧了……」他看了一眼怡夫人低沉的表情,咬牙惴惴道,「多虧了玄老前輩續上性命,貫入了一道真氣驅散寒氣。這縷真氣以性命催發,來得柔和平淡,少主根基不穩,察覺不出來,但我一號脈便能探個一清二楚,想必以夫人修為也能探得一二。少主能安然無恙,全託了玄老前輩。」
怡夫人的確察覺到了什麼,卻不如張權知曉得清楚。釐清真相,她神色掙扎,狠狠攥住右手茶杯:「可他卻又殺我夫君……我不信夫君如他所說欠他性命……可他怎麼會無端拿著隱哥的玉佩尋來虞府?我查了許久也查不出什麼……我恨自己殺不了他,也恨瀾兒要依附他存活……」
張權垂首不語,他只說自己看到的,也只說怡夫人問他的,其餘事情,一概不知。
怡夫人沉默許久,轉而對一旁的紫金霄道:「霄兒,以你看,玄老前輩究竟對瀾兒存的是什麼心思……他到底想在瀾兒身上圖謀什麼?」
「別的我不清楚,但我能看得出來,玄老前輩分明存了……「紫金霄眸底泛著一圈深沉的紫,冷冷一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賊心思。」
這一夜,虞滄瀾睡得不太踏實,辰時就醒了過來,看到玄光陰不在身邊,等春桃過來伺候他起床,問起來才知道老前輩出去了。
身上尚有玄光陰的氣息。看來這就是妙舞神揚的後遺症了?不知道下回再動用妙舞神揚會是個什麼效果。
調出劍三面板一看,虞滄瀾掃了一眼奇穴面板,感覺還是得快點升級,沒准出了心鼓弦和奇穴的後遺症會比妙舞神揚小很多。
想到這裡,虞滄瀾利落地起床洗臉刷牙,去耳室探望林氏兄弟二人時發現他們也早早起了,他摸了摸鼻子,無奈道:「這麼一看府裡我起得最晚了,委實憊怠。」
「少主平日太過操勞。」春桃接了一句,妙齡少女笑得既甜又美。
「我出門坐轎子,在家不動彈,操勞就有鬼了,」虞滄瀾被她逗得笑了出來:「走,看看他們去,一個剛剛起死回生,一個還掛著癆病呢,怎麼就這麼有精神?」
「不行呢,」春桃忙攔了虞滄瀾,「夫人說,少主要是醒了就去找她。」
「沒事,」怡夫人恰巧推門而入,笑著看虞滄瀾,「看來為娘來得剛好,瀾兒別忙著出去,先陪娘親說說話。」
虞滄瀾點了點頭,順勢挽了怡夫人的手臂:「娘親這麼早找我是有事情?」
「隨便說幾句體己話,」怡夫人道,「春桃,下去給少主準備早點,我也還沒用早膳,就在房裡吃。」
「哎!」春桃甜甜地應了,轉身出門。
怡夫人拉著虞滄瀾坐在桌邊,鋪著一層錦繡麒麟紋桌布的桌面上放著一個香爐,爐內傳來淡淡的清香,裡面盡是些驅寒的配方,腳下,地龍源源不斷地傳來溫度。
母子倆挨得極近,怡夫人對虞滄瀾真是寵愛得沒邊了,說話溫柔得與平日混不似同一人,像是大聲說話就能驚嚇了虞滄瀾的魂魄一樣。
兩人先是絮絮說了一會兒閒話,等春桃送來早膳,才慢悠悠地吃了。
越看怡夫人這副溫柔閒適的樣子,虞滄瀾心裡就越發不安,總覺著怡夫人像是要同他說什麼可怕的事情一樣。
早膳過後,怡夫人仍是沒有要走的意思,吃穿用度問候完了,怡夫人隨口找了個理由打發走春桃,虞滄瀾心裡咯噔一聲,便知道事情來了。
怡夫人笑得溫柔,握住虞滄瀾的手,問道:「瀾兒,你對玄老前輩什麼想法?」
虞滄瀾:「…………」
這是什麼問題?
他以為自己魂穿虞滄瀾的事情被怡夫人發現了,惴惴不安地想了好多理由,結果突然風馬牛不相及地來了這麼一個問題?
虞滄瀾答得小心翼翼,正色道:「娘親沒必要再試探我了,我雖一直漫不經心,卻記得玄光陰背有殺父之仇。」
「瀾兒記得便好,你與玄光陰那廝日漸親近,娘親很不放心,你表哥說……」
「紫金霄?」又是突然提及一個名字,虞滄瀾更加懵懂,不知道怡夫人到底要說什麼。
怡夫人一臉嫌棄:「你表哥早識人事,通曉男女之情,他說……」
虞滄瀾好奇地瞪圓了眼。
怡夫人咬牙說到了底:「他說玄光陰對你存了結為道侶的心思。」比起紫金霄,怡夫人措辭委婉客氣多了。
虞滄瀾眼睛徹底瞪圓了,手一抖,直接打翻了茶杯,淅淅瀝瀝的茶水淌落在地。
「表哥莫不是被雷劈了?還是被鬼上身了?怎麼會這麼說?是他自己存了這種心思吧?」虞滄瀾震驚了。
怡夫人蹙眉,道:「我看那玄光陰對你總是有些與眾不同。」
「他說是因為我像他一個故人,玄老前輩是塊冰雕,是塊木頭,是茅坑裡的石頭,哪曉得那種感情。」
「這也是我不解的地方,他入虞府這許久,從未鬧過事端,反倒幫襯你良多。可他卻一早就說是他殺了隱哥,若是有所圖謀,為何會先撂下這等血海深仇?若他真是存了這樣的心思,瀾兒你又要如何?那日如你我所見,他三百餘歲仍是青年模樣,一頂一得俊俏,修為又深。若他真的想與你結為道侶,你又如何?」
虞滄瀾腦子裡瞬間一片空白,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可能——為什麼他要跟玄光陰結為道侶啊?!
虞滄瀾哭笑不得:「娘親放心,我暫時還沒有結道侶的心思。」他握住怡夫人的手,發覺掌心的手竟是擔憂到顫抖,他嘆了口氣,把那雙手焐熱。
「我早就與娘親說過,我不願意寄人籬下,將虞府大業交給其他人,因此不會輕易和誰結為道侶。」
「若是他強搶呢?」怡夫人又問。
虞滄瀾:「……」
娘你想得真多……你怎麼就覺著玄老前輩會放棄「江湖傳說」的偶像包袱來強搶一個風評賊差的廢物少主……親兒子濾鏡得調低點了。
再說,玄光陰橫豎不是稀罕與功名利祿為伍的人……
「強取之事他不是第一會做了,」似是看透虞滄瀾心中所想,怡夫人正色道:「昨夜,老前輩斗笠被風揚起,瀾兒應當看見了他那雙眼睛。」
「娘親是說金豹瞳?」
「是,」怡夫人道,「金豹瞳在江湖消失匿跡近三百年,已經少有人記得金豹瞳原是世代遺傳下來的樣貌。」
「世代遺傳是什麼意思?」虞滄瀾疑惑不解。
「破夢城劍氏世代遺傳。」怡夫人握住虞滄瀾的手不自覺用了力氣,虞滄瀾察覺到她細長的指甲扣在自己的手背上,掌心濡濕出了一層薄薄的汗水。
怡夫人神色無比認真:「傳言,玄光陰與破夢城少主劍獨鍾有道侶之盟,但後來,他殺死了劍獨鍾,取走他的雙眼,那雙金豹瞳便是證據。」
原來玄光陰曾有婚約在身……他竟然還殺了他的婚盟道侶。可若是殺了,劍獨鍾的佩劍白象為何對玄光陰毫無抗拒,反倒十分親近?
虞滄瀾心裡有幾分彆扭,仔細想來,玄光陰那麼大年齡了,怎麼可能絲毫沒經歷過情愛。
人人都在紅塵,人人都是夢中客。
「我會仔細。」虞滄瀾認真道。
「想來我兒子也是見過世面的人,滄州府青年才俊比比皆是,上至世家名門,沈昭、林夢生和……」她跳過那個名字,「無一不是龍姿鳳章,下至寒門子弟,林輝亦是年少有為,修為不凡。你肯定瞧不上玄光陰那廝又老又醜。」怡夫人冷哼一聲,滿臉看不上眼。
虞滄瀾:「……」
娘親你前面還說人家長得好看。
虞滄瀾無奈得很。
怡夫人:「說來林輝那一把新月當真無愧盛名,他非圓滿天資,能以凡者出身在御魔司屢建大功,百年少見。」
「屢建大功?」
「是啊,近來滄州府幾個囂張跋扈的魔修全是林輝緝拿廢除的,盡是些奪人修為,以少女做鼎爐修煉的大案。林輝辦事滴水不漏,很得眾人稱讚。外頭都傳他也許是林氏的偏門子嗣,林氏家主林源那麼眼裡容不得沙子,都沒有對此表示過任何不悅。當年若不是介意他的出身,他是入贅的最佳人選。現在……也不遲。」
虞滄瀾:「……娘,你冷靜一下!」
怡夫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瞧把你嚇得,現下你既然存了發憤圖強的心思,娘親督促你都來不及,怎麼會暗地掣肘?好好休息吧,既然你對玄光陰無心,娘親就放心了。」
「等等——」虞滄瀾真的擔心怡夫人會存這種可怕的心思,拉了怡夫人的手,「關於趙家兄弟,我有些事情想同娘親談談。」
虞滄瀾「娘親,老前輩在找一個名叫鎮魂珠的東西,有了那個也許能找回他丟失的記憶。娘親應當知道在 眾裡尋她發生的事情,鎮魂珠在那個名叫妙琴的魔修手中,若是能幫老前輩拿回,便能知曉當年他與爹到底發生了什麼。」
「可這與趙氏兄弟有什麼關係?你昨日態度明顯是在疏離林輝,縱使林輝有心要殺趙安,也是他們禦魔司內部的糾葛,你摻和進去委實不應該。」怡夫人憂心道。
「妙琴在眾裡尋她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她藏匿魔氣至深讓人難以找到任何突破點,唯一的突破點便是她留在眾裡尋她的牡丹。那日來眾裡尋她取走牡丹的是趙安,他對林輝心存懷疑,可我卻在他弟弟趙錚的身上嗅到了牡丹的花香,匪夷所思。」
「這……」怡夫人也盤弄不清,神色凝重。
虞滄瀾長嘆口氣,喚來春桃:「春桃,去把趙安叫進來,我有話想要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