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聲越過山野,白牆內傳來朗朗讀書聲,夜風送來梅花清甜的香味。
小院裡,一株高大的紅梅樹開得正艷,幾個身著書生服的弟子在紅梅樹下比劍,劍氣揮灑,比之尋常的劍意,少了七分殺氣,多了三分儒意。
虞滄瀾身上繫帶鬆鬆垮垮,磕著瓜子從眾弟子中走過,待走到一扇雕花木門前,愣了會兒神,低頭看自己手裡頭的瓜子殼,又轉過身愣愣地一掃眾人。
那些人皆穿著白鹿書院的弟子服,光影模糊,虞滄瀾看不太清楚他們的樣子。
虞滄瀾有些疑惑,他這是去了哪裡?這也是虞隱的夢嗎?先前看到的玄光陰又是怎麼回事?
轉過身,虞滄瀾敲了敲房門,門內無人應聲,但房門開了一道細小的縫隙,虞滄瀾推門而入,看到一個年輕人正坐在書案後翻看一本書,專心致志。
見他進來,年輕人並不理會,虞滄瀾往前走了幾步,「劍獨鍾。」他張口便喊出了那人的名字。
劍獨鍾微微抬頭,一雙金豹眼冷淡地看了一眼虞滄瀾,讓虞滄瀾看清了他的樣子。
他是真正的天之驕子,百年難得一見的大圓滿天格,出身劍氏,身俱金豹眼,又一心醉於劍道,常人不可比。歷來目下無塵,不太將被人放在眼裡。
他本來是瞧不上白鹿書院的,結果在白鹿書院前的試劍碑得悟了劍意,入學後,日日在試劍碑前觀劍痕悟道,書院安排的課程從來不去,惹得老夫子暴跳如雷,常常找他的麻煩。
有一日,不知道他們是如何說動劍獨鍾的,他竟然來上課了,身上帶著冰霜似的凜然劍意,坐在最前一排。沒有一個弟子敢坐在他周圍。
老夫子點名提問,劍獨鍾眼神一冽,反問回去,將老夫子噎得一句話說不出來,他像是找到了一個洩憤的突破口,趁著這個提問將整個白鹿書院的先生都抨擊了一遍,沒有一個能夠免於一劫,全都被貶得一文不值。
眾先生集體到院長那裡抗議,院長站在竹窗前,遠眺站在試劍碑前悟劍的劍獨鍾,笑得雲淡風輕。
「這不證明,他其實有在聽你們講課麼?」
後來,院長親自出面調和,才化解了這場劍獨鍾與大半先生的衝突。
虞滄瀾漫不經心地走到劍獨鍾的桌案前,他俯下身,探頭去看劍獨鍾在看什麼,又是從書樓借來的孤本,上面是繚亂複雜的劍式。
他嘖了一聲,道:「整天和劍混在一起,你不覺著無聊嗎?」
劍獨鍾沒有理會他,垂眸看書,金豹眼內流轉著一層暗金色的光明,煞是好看。
虞滄瀾早就習慣了他這副樣子,從袖袋裡掏出兩枚果子放在劍獨鍾面前:「剛采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我吃過,很甜。」
劍獨鍾動作一僵,將果子掃在地上,冷冷看著虞滄瀾:「你又去禁林了。」
「有什麼關係?」虞滄瀾無所謂地捻起一枚果子,還未入口,手腕被劍獨鍾緊緊攥住。
劍獨鍾:「我說過,不允許你再去禁林。」
「痛痛痛——」虞滄瀾低呼幾聲,劍獨鍾掃了一眼他手腕上一道猙獰的疤痕,將手鬆了開來。
「你向例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劍獨鍾坐回椅子上,又低頭專心看起面前的書,將虞滄瀾當做透明人。
「下次不去了還不行……」虞滄瀾嘀咕道,「至於這麼大火氣嗎……我上次是不小心走得深了點,誰知道禁林裡會養著那種怪物。」他摸了摸手腕上的疤痕,想起自己之前在禁林裡碰見的怪物不禁打了個冷顫,若不是劍獨鍾趕來得及時,他可能命就葬送在那兒了。可白鹿書院的日子實在無聊,掏個鳥窩都有一堆人在他耳邊嗡嗡個半天,只有禁林最是清淨。
虞滄瀾趴在書案旁看他:「誰讓你不跟我說話。」
劍獨鍾看書的姿勢不變,活生生一座雕像。
虞滄瀾故意激他:「你看你爹救了我,又把我養在你身邊,這不就是讓我給你當童養媳婦的嗎?我當然得每天變著法的哄你開心,萬一你哪天厭倦我了,要把我趕走我可就只能等死了。」
「劍獨鍾,你再跟我說句話,多說一句就超過你一天跟我說話的最高數量了。」
「多說一句,就一句。」虞滄瀾可憐兮兮地看著劍獨鍾,「這樣我晚上能多吃兩碗飯。」
劍獨鍾微微蹙眉,嫌棄道:「自討沒趣。」
虞滄瀾一擊掌:「成了!」
劍獨鍾眉頭蹙得更緊,還要說話又閉了嘴。
虞滄瀾將袖子裡的朱果全都一股腦地撒在桌面上:「真的很甜。」
劍獨鍾:「……」
他一本正經地訓斥虞滄瀾:「有這個時間不如去好好練下內息,你天資生來差人一等,後天再不努力如何能行?不要整日在我面前晃悠。」
虞滄瀾不迭點頭,摸了桌子上一枚朱果吃了,溜達著往門外走,站在門口時,他忽然轉過身,笑著說:「你手裡這本書上的劍意是不是挺難領悟?」
劍獨鍾:「?」
虞滄瀾:「你看了一炷香時間連一頁都沒翻過。」
劍獨鍾呼吸一緊,掩下眼中的懊惱。
虞滄瀾笑嘻嘻地將門關上,只探出個腦袋看他:「而且啊,以後真不想見我的話,就把房門關嚴了,別總是留一道縫隙。走了。」
房門被闔上,劍獨鍾枯坐了片刻,忽然覺著周圍安靜得讓他很不適應,他緩緩將書放下,揉捏了一會兒額心,嘴角微微揚了起來。
視線瞥見一旁的朱果,劍獨鍾捻起一枚放進嘴裡。
朱果皮薄汁多,輕輕一咬就炸開了香甜的氣息。
他舔了舔薄唇。
果然很甜。
虞滄瀾從房間出來,早春冷風乍過,他腦海裡一片空白,竟然不記得方才見過的劍獨鍾長什麼樣子,只記得他有一雙金豹瞳。
劍獨鍾……是母親所說的玄老前輩曾經的婚約者嗎?那個冷冰冰的性格跟玄光陰有得一拼,這樣兩個人在一起那豈不是冰塊撞冰塊?沒準每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他扮演的又是個什麼樣的角色?他現在又是誰?
虞滄瀾站在門口愣了會兒神便提步走開,路過中庭時,鼻尖盈滿了梅花的香氣。方才比劍的弟子停了下來,一抹額頭上的汗水。
虞滄瀾從他們中間走過,那幾人對他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他掃了一眼其他人,冷嗤一聲。
有人忽然喊道:「站住。」
虞滄瀾沒理會,那人又喝道:「站住!」
虞滄瀾仍是裝沒聽見,那人便心生惱意,奔到虞滄瀾面前,堵住他的去路。
「你……」他咬牙道,「你又去騷擾劍獨鍾了?」
虞滄瀾歪著頭看他,不解地問:「關你什麼事情?」
那人怒道:「平日你不思進取也便罷了,為何還要去影響劍獨鍾修煉?他大圓滿天格注定是要成就不凡偉業!哪有空和你這種下等資質的人浪費時間!」
虞滄瀾挑眉看他:「那也跟你沒關係吧?」
「你怎麼這麼——這麼——」世家弟子向來缺少點罵人的詞彙,虞滄瀾想了想,替他補了一句:「不知廉恥?」
那弟子一愣:「對對對,不知廉恥!」
虞滄瀾笑著問:「還有別的事情嗎?」
弟子:「?」
虞滄瀾指了指身後拱門:「沒事我就走了。」
眾弟子沒再攔他,虞滄瀾有時候覺著這些世家弟子呆板木愣得可愛,除了蒼蠅似的念叨人以外似乎也沒什麼別的本事了,就是念叨也要講究涵養,沒得殺傷力。
出了拱門,虞滄瀾坐在池塘邊。
錦鯉池內錦鯉優哉游哉地游著,白鹿書院內異常清靜。
他腳腕忽然有些痛,虞滄瀾將褲腿挽了上來,露出白皙的腳踝,上面擦破了皮,血肉也被剮蹭下來了不少。他想了想,好像是先前摘果子的時候弄破的。
從袖口摸出一個瓷瓶,打開後,一股藥味傳了出來,他仔細琢磨了一會兒,疑惑地喃喃:「這瓶藥是從哪兒來的……」
想了一會兒也沒個結果,他將藥粉倒在傷口處,登時痛得他一身雞皮疙瘩全都站了起來,打了個哆嗦。
「這也太痛了……」虞滄瀾念叨了一句,只見傷口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癒合,他眨了眨眼,再看時,腳踝上結痂了。
虞滄瀾一驚,不由仔細盯著藥瓶:「這也太好用了,用在這種小傷口上未免太大材小用。」
虞滄瀾站了起來,試著跳了兩下,一點痛感都沒有了,他收好藥瓶,正準備往自己休息的地方走去,忽然見一個儒生模樣的中年人站在不遠處,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持著書卷,笑著看他。
他神色異常溫柔和善:「有沒有興趣陪我喝杯茶?」
這位便是白鹿書院的院長鶴歸松,當年以劍調和劍獨鍾與眾位師長的矛盾,在未進書院之前被譽為「天下第一儒劍」,真正的清風朗月。
同劍獨鍾一樣,整個白鹿書院,虞滄瀾也只服他一人。
虞滄瀾收起臉上不正經的神色,點了點頭,跟上鶴歸鬆的腳步。
鶴歸松年約六十,卻生得如同三十餘歲的青年,談吐溫和,學識淵博,不光精通劍道,十八般武器都有獨一門的理解。
當初他入白鹿書院之時,在試劍碑上留下了一道劍痕,至今未有人能超越其中的劍意,便是劍獨鍾這樣得天獨厚的劍修也未能徹底參悟他的劍意,在試劍碑下枯坐了整月。
他的劍意裡有大千世界海涵萬源,亦有須彌芥子波詭變幻。
虞滄瀾跟他從未有過交集,按理說,他這樣的差等人也不該和尊貴的院長有什麼交集。
這是他第一次同鶴歸松私下裡說話。
鶴歸松將他引入了一個臨湖小亭。
亭裡春風日暖,亭外湖景寬廣。
鶴歸松取了一片茶餅放在銅爐上,真氣催發火焰炙烤。
虞滄瀾慣常坐沒坐姿,站沒站姿,沒個正形,在鶴歸松面前卻不敢造次。按照禮儀教習先生所說的每一個規矩正襟危坐,等著鶴歸鬆開口。
他漸漸嗅到了茶香。
鶴歸松緩緩道:「他將你拉入了他的夢。」
虞滄瀾一怔,恍然驚醒。
他在扮演什麼角色?為什麼如此清楚周圍的人,他是虞氏少主虞滄瀾,不該認識鶴歸鬆的。
鶴歸松是百年前的人物,早已成灰。
鶴歸松將烤好的茶餅從銅爐上移開,放入碾槽,取了碾輪細細研磨:「劍獨鍾這孩子,我初次見他便知他根骨清奇,天資過人,但性格執拗偏激,極愛鑽牛角尖,料想他日後必定因此受苦。」
「院長,你……」虞滄瀾問道,「你知道我是誰?我現在是誰?」
鶴歸松碾茶的動作一停,疑惑地看他:「你便是你,為何會有如此發問?」
「那你為什麼說我們在劍獨鍾的夢裡?我明明是通過夢魂珠牽引進了我父親的夢… …」虞滄瀾百思不得其解,原本小世界如何會演變成了如今這個樣子,還真實清晰到讓他深陷其中,若不得鶴歸松提點,他還以為這就是真實的世界。
「原來是夢魂珠,」鶴歸鬆了然一笑,「理當是夢魂珠,只有夢魂珠才會有如此功效。他的執念通過夢魂珠形成了這處夢境,這是他這一生最不願忘記的時光。」
「如果我想離開這裡呢?」虞滄瀾問。
「那就只有讓他明白這是夢。」
「我去叫醒他。」
「不要躁進。」鶴歸宋取出篩子篩好茶粉,便不言不語。
虞滄瀾深吸一口氣,靜下心坐在鶴歸鬆對面,看他煮茶。
鶴歸松布好茶引,待水至三沸,將茶引入鍋中,慢慢烹煮。
清香盈鼻,茶味四溢。
他斟了一杯遞給虞滄瀾:「你倒是比以前坐得住了,以前向來坐立不安,最早一次,沒半柱香就要走。」
虞滄瀾不解。
鶴歸松微微一笑。
虞滄瀾問道:「我該怎麼做才能將他從夢中喚醒?」
茶杯上淡淡的熱氣被鶴歸松吹散,此時時近黃昏,落日披霞,他視線穿透遙遠天際,輕聲道:「憶得舊時攜手處,如今水遠山長。人的夢境是由可望而不可得的人事拼湊成的,這個夢,得由他自己醒。」
鶴歸松言畢,身影逐漸於亭子裡消散,散開了滿桌的梅花花瓣。
虞滄瀾捻起花瓣一嗅,上面還有淡淡的茶香。
***
白鹿書院弟子分三類,分別著黃、藍、白三色校服。黃色校服為最低等級的弟子,是資質最差的外門弟子;藍色校服則是資質中等偏上的內門下級弟子;白色校服則是天分極為罕見的圓滿天格的上等弟子。三批弟子分別接受不一樣的授課,在白鹿書院內也有不一樣的待遇與權力。
虞滄瀾身著黃色校服,是最次等的弟子,獨居於白鹿書院外的一處小院內。
他原本應當和其他外門弟子一樣睡在書院內的通舖,但他似乎走到哪裡都不太合群,便自覺到書院外開拓出了一塊土地,簡單搭建了一座房子,圈出一塊田圃,每日種種地,養養雞,釣釣魚,心情好了去上上課,頗為自得其樂。
小院裡春苗剛生,近來老天爺頗給面子,幾場春雨下下來,這些苗長勢不錯。待到一個月後,他就能收穫新鮮的綠葉菜。
劍獨鍾這個傢伙不喜葷腥,口味也挑,白鹿書院送給他們上等弟子的吃食都是精挑細選的原材料再經過大廚以真氣為火烹調出來的,味道鮮美又可輔助修行,四州州府的府尊也未必會有這個待遇。可這些菜只得劍獨鍾一個蹙眉不食,丟在一旁,幾日下來,逼得廚師興師問罪,又得了他一句毫不留情的「無法下嚥」。
他唯一願意入口的就是虞滄瀾做的菜,因為虞滄瀾很是愛惜他種的這些蔬菜。
白鹿書院內,鐘聲忽然敲響,虞滄瀾拍了拍手,從小菜圃裡站起來,仔細聽著。
鐘聲響了足足十下,又是一個圓滿天格的世家少主要入學了。
他撇撇嘴,沒多理會,繼續彎腰翻弄土壤,叼了個草葉蹲在菜圃旁邊,無聊地甩弄手裡的樹枝。
「喂,你。」身後有聲音突然響了起來,虞滄瀾無聊地回過頭,只見一錦衣華服的富貴公子站在小院門口,身後洋洋灑灑跟了百來號人。
他想起方才響過的十聲鐘聲便知道這應該就是新入學的弟子。
那人相貌不錯,可神情倨傲,一身金貴玩意充滿了世俗的銅臭之氣,他仰著下巴問道:「這裡是白鹿書院清修聖地,誰允許你弄這些東西的?!」
虞滄瀾一挑眉毛:「我在這兒待了一年也沒人像你這樣敢管我的閒事。」
少年臉一紅,惱羞成怒:「你——不過是個身著黃衫的下等賤人也敢這麼同我講話?!」
總算是碰見個會罵人的了!
虞滄瀾直起腰看他:「即便我是身著黃衫的外門弟子,你也當叫我一聲師兄。」
「師兄?」那人怒火盛極,「憑你也配!」
自他身後站出來兩個修者,皆是鸛骨高突,豹頭環眼的高階修者,他們上前一步,真氣大作,推掌化風,一人擊塌了虞滄瀾搭建了足足一個月的木屋,一個摧毀了他小院裡的雞棚。
雞棚內,剛剛能滿地亂跑的小雛雞們橫屍遍地。
虞滄瀾微微瞇眼,眼神冰冷地看著他們。
虞滄瀾冷冷道:「不知道赫赫有名的聖蘭雙雄會如此助紂為虐。」
那兩個修者面色一赧,萬萬沒想到只是一掌就叫對方看出了自己的身份,以他們的修為境界,如此下作地欺負一個黃衫學生,摧毀房屋雞舍,若是傳出去實在是丟人,不由動作一頓。
少年卻絲毫不關心兩人的想法,傲慢道:「今日本少主就要毀了你這破屋子!叫你以後再也不能玷污白鹿書院!」
他一擺手,兩個修者又要上前。
虞滄瀾從地上撿起兩段柳枝,劍氣橫掃過去。
少年臉上頓痛,拿手背一抹,抹出一道血痕,他怔了片刻,雙眼氣到通紅,顫抖著說:「殺了他——!」
「少主,」一人勸道,「此處位於白鹿書院門口,他再不濟也是白鹿書院記錄在冊的學生……不能隨便殺了。」
少年金枝玉葉,從未吃過這種苦頭,怒火上沖:「我不管,今天我就是要他的命!」
他感覺一陣怒不可遏,但仍是勉強壓下了心中邪火,虞滄瀾眼前倏然變得一片模糊,少年怒火沸騰的面孔扭曲到看不清樣子,所有的人都被揉成扭曲的一片。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天色幾乎全黑了。
他坐在凳子上,身上、臉上佈滿傷痕,伸手去將倒伏在田地裡的幼苗扶起來,但是方一鬆手,這些幼苗就又栽倒下去。
田裡一片狼藉,虞滄瀾「嘖」了一聲。
抬眼望去,月光下,站了個人影。
他背負長劍,冷冷清清的面容,金豹瞳裡卻彷彿燒著一把火。
虞滄瀾扯開淤青的嘴角:「今晚沒飯吃了,你且忍忍,我試著去借下廚房。」
劍獨鍾拂袖而去,不遠處,足要三人合抱的大樹被真氣攔腰震斷。
第二天,虞滄瀾去書院上早課,聽聞昨夜上山來的新弟子不知怎麼招惹了劍獨鍾,被劍獨鍾以「切磋」為名義教訓了一頓,今早眾黃衫弟子都無心上課,張口閉口都是相關的八卦。
虞滄瀾臉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坐在背後的兩人在小聲討論。
「聽說新來書院的那個齊氏少主原本向劍獨鍾提過要兩氏結親,結果被劍獨鍾給拒絕了。」
「拒絕了?為什麼?齊氏少主雖說脾氣差了點,但相貌、家世、資質都是一等一的。」
「不知道呢,聽說啊,劍獨鍾家裡是贊成這門婚事的,但劍獨鍾毫不留情就給拒絕了,拒絕的時候只說了四個字'庸脂俗粉'。這四個字傳到齊氏少主耳朵裡,可把他給氣壞了!」
「要我我也生氣,可劍獨鍾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去找齊氏少主切磋比試,莫不是後悔了?想以此引起齊氏少主的注意?」
「不像是後悔……齊氏少主被他打得很慘。」頓了頓,那人頗有些幸災樂禍地說,「太慘了……嘿,真的太慘了……」
虞滄瀾撇撇嘴,原來是這個齊氏少主,他險些忘了還有這號人。
他可真是陰魂不散。
劍獨鍾相貌好,又是大圓滿天格,身份地位貴不可言,從嬰兒時便是僕從簇擁,不出門就能招惹下無數桃花,出了門更是長成了個花開滿枝的桃樹。
可他從未正眼瞧過誰。
這個齊氏便是其中之一,虞滄瀾對他還有些印象是因為當年齊小少主被拒婚後千裡迢迢趕到劍氏,以作客為名義在劍氏住了足足半年才終於堵到了劍獨鍾。
那日,春光極好,劍獨鍾剛剛得悟一本劍訣,心情大好,拉了他,要他舞劍。
驕傲到不可一世的劍獨鍾竟是主動要吹笛奏樂。
年僅十四就出落得俊俏逼人的少年不僅劍術卓絕,亦吹得一手好笛子,虞滄瀾手持雙劍,在湖心亭翩然而舞,英氣颯然。
一曲吹畢,劍獨鍾望著虞滄瀾露出了笑容。
齊氏少主一頭栽進這個笑容裡,暈頭轉向,衝上前來,眼中含淚,啞聲質問:「你為什麼不同意我們的婚事?」
劍獨鍾便將所有的笑容都收了起來,拉起虞滄瀾的手:「我們走。」
虞滄瀾回頭看了他一眼,齊氏少主羞憤欲絕,轉身跳進了湖中。
第二日,他就得知,齊氏少主被家裡尋了回去,再也沒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