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比橫生波瀾,被叫停一時。
前來觀禮的齊氏家主踉蹌著撲倒在齊旻的屍體旁。
此時的齊旻,滿面青黑,細微的魔氣步上窮途末路,從他的皮膚之中逸散出來。
他抱住齊旻,撿起他身邊的瑚珠,直指阮清語。
嚴洗練以真氣壓制,傳音道:「齊氏冷靜——你兒子齊旻已然入魔!」
「那也不該由他人動手!」齊氏低喝,怒火噴湧。
鸞夫人緩步走下台,冷冷道:「我兒不反抗便由著一個魔修取他性命不成?」她一瞥嚴洗練,半譏諷半認真道,「在我滄州府,魔修一概格殺勿論!」
她脫下外套蓋在阮清語身上,阮清語這時將頭埋在了鸞夫人懷裡,十二歲的少年楚楚可憐地顫抖著,低聲抽噎落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娘親……好可怕……」阮清語哀哭喃喃,「他要殺我,他剛才想要殺我……」
「你——」齊氏家主怒火沖頂,「他一向恭謹守正,怎麼會平白無故地想要殺你!」
「恭謹守正?」鸞夫人眼神冷冷地看著齊氏家主,「這幾日,齊旻縱馬橫行,傷了無數滄州府凡者,這便是你們齊氏的恭謹守正?」
「含血噴人!」
「是不是含血噴人,虞氏少主是見過的!那日虞氏少主回來,迎面撞上了齊旻的車馬,你問問他齊旻可是驕縱蠻橫之輩?」鸞夫人目光落在虞滄瀾身上,有幾分涼薄的冷意。
眾人目光全都傾注在虞滄瀾身上。
虞滄瀾垂眸,點了點頭:「我確實碰見齊旻在街上肆無忌憚地縱馬奔行。」
「那也與此次……」
「好了!」嚴洗練一聲厲喝打斷了幾人的爭吵,一揚袖子,幾個金甲衛魚貫而入,將齊旻屍體抬走。
「尊駕這是何意?」齊氏家主擋在齊旻屍體面前。
嚴洗練沉聲道:「眼下看來,齊旻身俱魔氣是真,未免魔氣橫行,屍體須得處理妥當,若是齊氏家主不放心,那就與我的人一同前去。但今日,齊旻必須經過我滄州府的檢查!」
齊氏家主倍感受辱,終是咬牙道:「我隨金甲衛一同去。」他憤恨的目光落在阮清語身上,沉聲道,「但我不信旻兒會入魔——今日之事,我必然會給旻兒一個交代!」
齊旻屍體被處理好後,嚴洗練背對眾人,長出口氣,轉身道:「下一場大比,繼續!」
眾人愣了一瞬,原以為今日要徹底叫停,居然還要繼續比試下去,下一場兩方的心境必然要受到影響。
「滄州府虞氏虞滄瀾對陣瀾州府紫氏紫金霄——」
兩人飛身上台,紫金霄今日沒有故作姿態,像是前幾日一樣搖晃著折扇就上台。
今日,他捧了一把碧藍長琴。
那琴制式極美,窈窕似二八女兒身段,與尋常琴不同的是,這琴琴板頗窄,板身上刻著半開不開的桃花,琴弦懸高空架。他試著撥弦,便聽一連串泉水激石般淙淙悅耳聲響。
「好琴!」懂得音律的人不由紛紛叫好。
怡夫人疑惑道:「這琴是好,但我從未見過霄兒用過這把琴。」
「這琴名叫相思,」紫金霄笑得溫柔,他收斂起周身浮誇的作風,竟是十分溫和端方,與琴意融為一體,「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虞滄瀾站得離他最近,最能感受到相思琴弦動的威力。
只是方才撥弦的瞬間,他就已經感受到了覆蓋過來的巨大樂壓。
這的確是把好琴。
紫金霄的確是個不容忽視的強敵。
玄光陰說過紫金霄是此屆大比上他最難應對的對手。
大殿內一片冷肅。
原本只是各州府一搶風頭的四州大比,此刻的氣氛卻因為鬧出了人命事故詭異了起來,連帶著兩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紫金霄仰頭望著高座之上的府尊眾人,道:「可否勞駕尊駕驅散外圍人群。」
他沒有給府尊任何理由,因為方才那一撩弦就是最好的理由。
被琴弦波及的人中已經出現了短暫的意亂神迷,哪怕是修為高者都會有瞬間失神。
一炷香後,圍觀的人群被驅離大殿,三個修者佔據成天殿三方護持法陣,以防萬一,嚴洗練給在場每一個人都派發了一個隔音塞,阻隔紫金霄的琴音。
大比場上,兩人對面而立。
紫金霄笑著問:「表弟會經常做夢麼?」
莫名其妙的一問讓虞滄瀾愣了片刻,他不解其意,道:「偶爾會夢及,怎麼?」
「都說人的夢境是由求而不得的人事物所組成的。心有所念便會成夢,表弟會在夢裡夢到些什麼?」
虞滄瀾沉默,紫金霄笑了笑,繼續說道:「我之前也不太愛做夢,但自從表弟被阮清語害了之後,我就就會常常夢到一些零碎的片段。長時間下來,真實與夢境反倒讓我有些區分不開。」
虞滄瀾還是沉默,紫金霄所說的那個時候是他第一次來這個時代的時候。難道當真是牽一發而動全身,他扇動了翅膀卻彷彿改變了這個世界。
紫金霄依然是笑著,可虞滄瀾卻看出來紫金霄的笑容裡藏著幾多無奈。
他揚起的唇角緩緩下壓,眼神倏然變得銳利:「請賜教。」
「咚」的一聲,大比開始的鐘聲敲響之後,紫金霄周身瀰漫而出一股強大的真氣。
那股真氣與他手中的相思琴並做一體。
紫金霄徒手撥弦,鮮血從指間浸透琴弦,金冠之下,長髮狂舞!
「千裡孤鴻曲第一曲!風雷皆來!」
琴壓大範圍覆蓋下來,無所不在的琴意如巨大枷鎖將虞滄瀾的真氣團團困鎖,充沛的真氣真如浩瀚汪洋撲面而來,一聲更勝一聲!
這一曲《千裡孤鴻曲》與之前紫金霄對戰阮清渠的時候完全不同,彷彿兩種完全不同的曲子。
此時的紫金霄完全墜入音律之中,他一手抱琴,一手撥弦,雙目微閉,與琴身渾如一體。
虞滄瀾手中雙劍旋舞,玳弦急曲出手將強襲而來的琴音一一擊退,但那聲調落入耳中,真如魔音灌耳,剎那間,心底一些負面的消極情緒隨著高昂的樂律全數奔湧出來,衝到最後的閘門之前。
莫名的悲痛從心裡翻湧而出,他弄不清楚是什麼導致自己會有這種情緒,但他就是很難過很難過,彷彿看到了堅強生命的消失,多年的期待落空,無數美好的事情被殘忍地撕碎。
「千裡孤鴻曲是誘人心神的殺曲,若能定住心魂,能大大削弱千裡孤鴻的威懾力。」他想起賽前怡夫人的細心叮嚀,在奔流琴音之中定了定心魂,深吸一口氣。
第二曲突然轉調,紫金霄一氣呵成。
「千裡孤鴻第二曲!蒼天已死!」
周身琴勢再變,第二曲一出,琴音浸透腠理,衝擊經脈,竟是讓人有真氣凝滯之感。
靠得近的一人忽然摀住口鼻,伸手一看,指縫內全是口鼻淌出來的鮮血。
其餘人駭得不敢再聽,摀住耳朵,卻仍是能感受到充沛內力下琴音的極強殺傷力。
虞滄瀾一邊要防止一曲餘音侵入心魂,一邊要小心琴音傷到自己,精神力高度灌注在周圍波動頻繁的真氣漩渦上。他手中水龍吟雙劍揮舞,步伐輕盈旋躍,玳弦急曲揮灑自如,將纏逼過來的琴音擊退開來。
紫金霄指尖的鮮血幾乎染滿了琴弦,周遭越來越多的人遭受琴音波及,或煞時瘋癲,或口鼻流血,或皮膚爆開血管……越來越多精神力不足的人被勾入琴音殺境。
虞滄瀾的雙劍在高頻率舞動,玳弦急曲放出閃爍著紫藍色電花的真氣與琴音殺氣交織在一起,不斷碰撞,於半空中消弭,跳出流光溢彩,滿堂華彩繽紛。
紫金霄的樂律停了一瞬,就這一瞬,他向後挪了兩步,再一看,虞滄瀾竟是在不知不覺中逐漸向他靠近,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而紫金霄一邊撥弦一邊後撤,盡量將兩人的距離保持在二十尺的範圍之外。
果然被看出來了麼?
虞滄瀾心裡一沉,之前那場戰鬥他盡量少暴露一些冰心的技能,想隨後兩場打點出其不意,技能效果他們只能看反應摸個大概,而紫金霄卻是完整地把握到了兩人的距離。
二十尺。
這是冰心絕大部分技能的輸出距離。
抓住紫金霄後撤的機會,虞滄瀾開了蝶弄足,劍華流轉,數十隻近乎透明的彩蝶與桃花環繞左右,留下一道劍影,竟是直接繞到了紫金霄的背後!
紫金霄怔忡之下,便感覺頭腦一陣眩暈,虞滄瀾在須臾間給他身上打了一道雷霆震怒!
知道此招的厲害,紫金霄毫不猶豫,指尖略一用力,撥動琴弦,心魂反受琴音震盪,雖然受創卻是解開了雷霆震怒的眩暈效果。
他趁機一挑琴弦,震向虞滄瀾,虞滄瀾吃了琴聲震盪,心口受創,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好痛!
蝶弄足再作,他故技重施,紫金霄吃一塹長一智,腳跟一扭,轉向另一個方向,意圖靠著向斜方向移動拉開他與虞滄瀾的距離。
虞滄瀾嘴角略一勾起,在兩人距離迫至最近的時候,再紫金霄身上打上一招劍氣長江!
紫金霄腳步一停,像是深陷流沙,腳步不受控制地變慢。
劍氣長江附帶的減速效果顯著!
虞滄瀾見他狀態下掛了一層急曲,暗叫了一聲「老天爺助我!」,明明劍氣長江觸發急曲狀態的機率只有20%!還是讓他給打出來了!
紫金霄不敢大意,半蹲下來,一腿搭在另一腿膝蓋處,將琴置於腿上,十指搭在琴弦上,頓了一秒後忽然十指狂亂撥弦,層層音律跌宕,不斷向外傳遞。
守住陣法的紅燭一瞬之間全數熄滅,守陣的高手們臉色一變,全力壓陣才能勉強保證大陣不垮,外圍圍觀的一陣鬼哭狼嚎,在音律干擾下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呼。
就連成天殿外的凡者也受到琴聲波及。
晴天忽然消失,陰雨密布,雷雨陣陣。
紫金霄的鮮血順著琴弦流淌下來,滴落在下層琴身上,很快就琴身上的陰刻凹槽填滿鮮血,一路流淌到了琴板上的桃花,似是得到鮮血的澆灌,桃花剎那綻放!
紫金霄發冠被狂風吹落在地,滿頭長髮雖真氣飄蕩,衣袍被鼓譟起來,他沉著雙眼緊盯虞滄瀾。
千萬琴音呈雷霆萬鈞之勢沖向他!
「千裡孤鴻第三曲——四海盡滅!」
「瀾兒!」怡夫人擔憂地站了起來,險些衝下台去,被嚴洗練低聲喝住。
在一片驚呼聲中,紫雷色電光亮起。
虞滄瀾的劍破虛空在琴音之中劈開一道裂空驚雷!
驚雷導入紫金霄體內,又順著真氣連通到他手中的琴上,紫金霄渾身一凜,猝不及防間竟感手中的琴刺手得痛,險些將琴拋了出去。
再抬頭時,虞滄瀾足尖輕點在他額頭,他看到一身白衣的少年笑得眉眼大放異彩,煞是好看!
紫金霄愣了一瞬,待反應過來時,身體已經動不了了。
他腳下像是被纏絲千萬,心知敗局已定,不由苦笑。
虞滄瀾趁著帝驂龍翔的定身控制還在,在紫金霄身上抽了玳弦急曲,補上最後一層急曲。
三層急曲疊滿,虞滄瀾回身挑劍,正要補上江海凝光。
「哈哈哈——」紫金霄仰頭大笑起來,長髮飛揚,忽然將手中長琴丟在地上,十指不住顫抖。
他笑了很久才停下來,沉聲道:「我認輸。」
他看向虞滄瀾,眼神裡帶著很多虞滄瀾看不懂的情緒。
「你贏了,表弟。」
作者有話要說:
七秀的爆發傷害是靠著在目標身上疊加急曲buff打出來的,在目標三層急曲狀態下打江海凝光傷害提高100%。
能疊急曲的主要是完整讀條的玳弦急曲,點了奇穴20%機率的劍氣長江,劍影無痕,劍破虛空等等。
啊,對沒玩過劍三的來說還是有點不太好解釋_(:з)∠)_我寫的時候盡量把效果寫在文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