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變只在一息之間,但這一息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阮清語表現出來的實力遠遠超過了他這個年齡該有的樣子,當年亦有一個如此天縱英才的人物,便是劍氏獨子劍獨鍾,他少年時一劍驚鴻,但真正打響名氣的還是在白鹿書院內連挑院內十大劍術大家,試劍碑前論劍,三句噎死一個大家,在當時是真正的風華盛世,天下無雙。
此刻,阮清語勢如破竹,十二歲稚齡便臻於玄炁三重,明明亦是少年英傑之輩,卻讓人生出一股遍體寒意。
一則,阮清語功法殊異,雖是以阮氏劍訣為基礎,卻透著股讓人冷瑟的感覺,尤其是他攻向虞滄瀾的幾式,絲毫不以劍為媒,純粹是真氣襲人,難以琢磨;二則,他十二歲就能突破玄炁大境界,前所未有,匪夷所思,即便親眼見到也無人敢相信眼前所見。
今日,場地周圍的金甲衛也較之往常多了一倍,府尊嚴洗練並非不懷疑阮清語的情況,只是沒有證據,不敢公然如何,若是阮清語在今日大比上暴露出一絲一毫的異相,就會被這些金甲衛當場擒拿。
可他沒有。
真氣純粹,瞧不出任何異端。
但一招一式都太過耗損內息,長久下來,氣海必定率先枯竭。
眾人驚訝間,阮清語又出劍式。
「鏘「的一聲兩劍相接,水龍吟劍鋒清亮,揮動時,劍柄上抖落星點熒光,如窗外紛揚細雪。
劍影直刺,玳弦急曲既快又急,揮灑間似漫天銀河,星輝萬丈。
虞滄瀾持劍刺向阮清語,阮清語終於表現出力有不逮之狀,退後幾步,可眨眼間,玳弦急曲的劍光已經奔襲至眼前,在他身上炸開了傷害。
阮清語卸掉部分劍氣,笑道:「好劍式!不過,你的真氣也差不多了吧?」
虞滄瀾瞥了一眼自己的劍舞值,道:「我還能比你堅持很久,放心吧。」
兩人略一對陣,便又再次拉開陣勢。
阮清語手中黑劍忽然綻出光芒,外殼黑片化作利針刺向虞滄瀾。
虞滄瀾一怔,沒料到還有這種操作,待反應過來時,黑針逼至眼前,他轉手一開天地低昂,身邊一圈粉色絲帶纏繞過去,將大部分黑針格擋在外,卸去傷害。
「呦,」阮清語吹了聲口哨,「哥哥這是什麼招式?」
「你喊我什麼?」虞滄瀾蹙眉問道。
阮清語沉默片刻,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弧度:「滄瀾哥哥,我叫你一聲哥哥不好麼?」
虞滄瀾黑著臉道:「我爹只生了我一個,我也沒認兄弟的愛好。」
「是麼?」阮清語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剝離掉黑色外殼的長劍一劍刺了過來,威勢更勝以往,寒流奔湧襲來!
「你快強弩之末了吧?」阮清語又笑了起來,「大概這便是本源真氣的壞處,你身體周圍的真氣粒子正在告知著你的內息狀態。這些粒子的確好看,飄若飛雪,又似花瓣,但卻不是什麼好的象徵意味。」
虞滄瀾:「那又如何,剩下這些打你也足夠了。」他一震真氣,劍光雷霆而走,阮清語毫不怯戰,對陣上去。
紅燭輕搖,劍氣對沖,聲勢驚濤駭浪!
「哥哥,」阮清語親暱道,「你的真氣粒子要散乾淨了。」
虞滄瀾木然道:「你的真氣不也快空了麼?」他挑釁般道,「還不動用你那些不敢動用的力量麼?」
「哥哥真是狡猾,」阮清語低低一笑,「你以為我不知道群狼環伺,都在等著我暴露。你身邊那位天下無雙的大前輩更是,不過,按照他的性格是不在乎這些的,一定是有哥哥攔著,哥哥一直對我這麼好,對麼?」
虞滄瀾蹙了蹙眉,就在這時,阮清語笑得更加歡快:「哥哥暴露弱點了,那我就不客氣了!」
他劍鋒一轉,刺向虞滄瀾胸口漏洞,虞滄瀾迎著劍鋒而上,阮清語臉色忽然沉著,竟是出現了一瞬想要收劍的意圖,虞滄瀾抓住機會,身上頓時爆出極強的真氣,周圍真氣粒子盈滿,水龍吟驟然發出一聲清嘯,真好似驚出一條遊龍般真氣貫沖阮清語!
阮清語沉著臉到:「這樣就想傷我?哥哥你好狠的心。」
虞滄瀾沉默不語,見阮清語後撤,嘴角勾起,下一秒,登時一招劍影留痕毫不留情地將阮清語推開,阮清語大驚失色,正欲掙扎靠前,卻見亮色紅燭不斷閃爍,待反應過來時身子已經如鵝毛一般輕飄飄地盪出了紅燭範圍。
他跌坐在地上,鐵青著看虞滄瀾,忽然狠狠砸了地面,氣得雙眼通紅,身體竟是不自覺顫抖起來。
虞滄瀾站在紅燭範圍內,笑著看他:「如何?」
「騙子!」阮清語低聲咒罵,「你又騙我!!!」
鸞夫人站了起來,匆匆往台下走,她邊走邊道:「清語,冷靜一點。」
怡夫人見狀,上前攔住鸞夫人:「鸞夫人,仔細腳下。」
鸞夫人狠狠瞪她:「你——」
在眾目睽睽之下,阮清語忽然低聲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他最終坐在地上,掌心抵住額頭,笑得聲音嘶啞。
「我早就知道你是如此……」阮清語看著虞滄瀾,眼裡帶著一股莫名的恨意,他站起來,笑著說,「恭喜你又贏了,虞滄瀾。」
阮清語將手中長劍丟在地上,那把絕世好劍竟似不值一文錢被輕易拋棄,圍觀人群中露出惋惜神色。
嚴洗練從高位上站了起來,沉沉目光一攬眾人,似乎並不意外這個結果。
其實對他來說,這場最終大比無論是什麼結果都是他們滄州府的勝利,是他府尊嚴洗練的勝利。
嚴洗練氣貫胸腔,聲音穿透四極:「此次大比獲勝者滄州,」兩字咬重,嚴洗練沉聲道,「虞氏虞滄瀾!」
虞滄瀾雙劍劃圈,用了感時曲終,輕巧收了雙劍,對眾人微微點頭:「承讓。」
怡夫人驕傲地抬了抬頭,緩步走向虞滄瀾。
她手裡捧著象徵大比勝利的劍飾交到虞滄瀾手裡。
四州大比的劍飾是個雄獅紋樣的玉佩,雙瞳點綴著亮紅色的朱玉。
虞滄瀾低頭接過玉佩,掛在劍尾。
……真不搭。
他嘴角抽了抽,還是將水龍吟高舉了起來。
鼓聲齊鳴,不遠處響起鐘聲。
虞氏玉甌樓內,虞般的目光收回,背著手走進樓內。
陰暗樓內,虞牙正專心致志地玩著虞滄瀾送給他的童夢木馬。
他騎坐在木馬上前後搖晃,見到虞般正在看他,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眼睛彎成月牙似的,歡喜地看著虞牙。
「啊——」他從木馬上跳了下來,上前拉虞般的袖子。
虞般搖了搖頭:「我年紀大了。」
虞牙疑惑地看著他,虞般拉他在一側坐下,解開虞牙的袖口,少年骨骼纖細,身材瘦弱,袖口一掀,幾乎是皮包骨頭沒幾兩肉。
一個紅色的印記緊貼在皮膚上,血管穿透印記,其內流淌著的紅色血液拼組成了詭異的圖案。
虞牙歪了歪頭,疑惑不解,又小心翼翼地上前抱住了虞般。
虞般嘆息一聲,道:「你這傻孩子。」
樓下忽然亮了起來,虞般站在內圈圍牆向下一看,樓下的銅燈竟是亮了足足八盞。
虞牙興奮地直跳,他跳到欄杆上蹲下,俯視著銅燈,眼睛烏黑明亮,不摻雜一點瑕疵。
在他頭頂,玉甌樓頂的紅色朱玉光芒漸亮,打在他的臉上。
虞般長出口氣,轉身離開,虞牙疑惑地望著他的背影,蹦蹦跳跳地跟了上去。
虞滄瀾獲勝之後,林夢生便跳上前來請他喝酒。
沈昭受了點內傷,臉色略有些蒼白。
虞滄瀾找個機會切了奶秀,回雪飄搖給沈昭治療,沈昭長出口氣,偏頭吐出一口氣。
林夢生眨了眨眼:「這就是醫修畢生追求的力量?」
「大概吧。」虞滄瀾笑著問,「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沈昭站直身體拱手拜禮,「多謝。」他頓了頓,又道,「之前大比時也該謝你,若非有你相助,我也許修為不保。」
虞滄瀾道:「沈兄客氣。」
「別客套啦,我們喝酒去吧!」
「今日就算了,」虞滄瀾擺了擺手,「天色已晚,改日我請你們喝酒。」
林夢生露出遺憾神色,還想再說什麼,卻被沈昭按住。
沈昭道:「那便如此,恭喜獲勝,再會。」
「多謝。」
幾人客套完,又有其他少主上前客套,虞滄瀾最煩這一套,除非糊上臉的應酬他都盡量視而不見。玄光陰悄悄走過來,搭住他的腰,其餘人便止住腳步,不敢再靠近。
虞滄瀾側頭看了一眼玄光陰,玄光陰正在看向自己,那雙冷漠的眼裡藏著擔憂。
「你還好麼?」他低聲問道。
「不是很舒服。」在玄光陰面前,虞滄瀾不想掩飾,他拽著玄光陰的袖子,小聲說,「強提真氣,耗損太多,我……」他咬了咬牙,嘴唇略有些青白,「快,扶著朕。」身體半真半假地晃了晃。
玄光陰無奈地笑了笑,他催發真氣烘暖虞滄瀾的身體,讓虞滄瀾感覺到身體內的冷意漸漸被驅逐出去。
他微微靠在玄光陰肩膀上,兩人並肩前行,彷彿天地浩大,只有彼此是他們的依靠。
沈昭忽然想起什麼,想叫住他們,卻被林夢生拉住,他眨了眨眼,道:「你沒發現,他們倆現在這個狀態誰都插不進去嗎?」
沈昭沉默,沉思道:「他們就好似認識了許久一樣。」
「你才發現?」
「什麼?」沈昭不解。
「真是笨。」林夢生笑著彈了下他的腦門,「這種感覺從老前輩第一次見他時我就有了。」
林夢生慨嘆道:「從一開始,玄老前輩眼裡就只有他一人,再無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