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州府外並無險地要道,真要說起來也就一片不大的林子還有點危險——幾年前曾盤亙一些殺人越貨的麻匪,被清剿乾淨之後只要小心防著馬腿被獵人落下的夾子別了,其他就沒太大問題。
歸家的三個少主接連暴斃惹人猜疑,具體因何而死到現在也沒個結論,但都有一個共同點是在這次大比之中上與虞府有結姻的傾向。
沈楓與林源二人定定地看著虞滄瀾的反應。
虞滄瀾聽他們提出這點後,咦了一聲,問道:「他們不也去阮府拜訪了麼?怎麼就不懷疑阮氏?」
怡夫人一怔,這才想到,阮清語表現出驚才絕艷一面之後,阮府迎來了不少前來訪問的世家少主,他們的結好之意非常明顯,其中便有暴斃的這三戶。
想到這兒,怡夫人心裡更顯沉重,林源心直口快,道:「雖然阮氏近年來作風頗讓人不齒,但不至於殘害正道同修,更何況,他們為何要殺其他氏族的少主?」
「我沒說一定是阮氏做的,」虞滄瀾道,「兩位世叔來我這兒說這些不也是懷疑我做了什麼嗎?」
「並非如此,」沈楓忙解釋道,「我們自然相信虞少主不會做這些事情,但其他氏族不會如此,四州大比固然重要,可他們有部分目的是沖著你來的,離開時意外暴斃,找不到一點傷痕……少主便會招來有心人猜疑。」其實他們本沒有聯想到這上面,只是三氏族少主暴斃之後,原本應該被掩埋的消息不脛而走,竟是都傳到了虞滄瀾的身上。
謠傳這三位氏族少主得罪了虞滄瀾,被虞滄瀾一劑狠辣毒藥奪去了性命。
沈楓猶豫不決,還是沒將這件事說出來。
但虞滄瀾何其敏銳,又何其聰明。
「那便會讓罪責落在我頭上?」虞滄瀾聞言不由冷笑,「若是我提醒一句記得吃飯,他們吃飯時不小心噎死了也得怪我?真是荒謬。」
嘴上這麼說,虞滄瀾心裡卻是對沈楓的話有幾分不太舒服的認可。
若是其他氏族豬油蒙心,或者存心挑事,或是藉機討得賠償,怎麼樣都會鬧到他的頭上。沒有拿他說事的理由,卻能有拿他惹事的藉口。
這個替罪羊可真是叫人犯噁心。
阮清語那毛都長全的小畜生慣會用這種不入流的伎倆。
虞滄瀾不由臉色沉了下來。
眾人皆是沉默,管家在門口瑟瑟不安,虞滄瀾瞥了他一眼,道:「進來吧,有事直說。」
管家惴惴踏入門內,小心翼翼道:「夫人……剛得驛站處傳來消息,段、陳、周、李、吳、何六家少主失踪了。」
「什麼?」怡夫人、沈楓和林源三人同時色變,怡夫人仔細一想,這幾個氏族也是暗示過要與虞滄瀾結親之人,其中周氏與吳氏當年更是得到過怡夫人遞過去的見帖,情況當真不妙。
虞滄瀾抿了抿唇,道:「娘親別急。府尊現下如何?」
「府尊已經親去驛站,我這兒收到府尊的通傳,要怡夫人也過去驛站一同查看。」管家一瞥其餘兩氏家主,道,「二位尊駕府中也接到了通傳,派來的人正在門口。」
沈楓沉吟一聲,道:「滄瀾先待在府中不要出去,我們先查證再說。」
「沒這必要,」虞滄瀾嘴角一勾,道,「有人有心構陷,我便讓他構陷個痛快,倒讓他看看,是他會玩還是我會玩。娘親,請府裡提一些靈丹和銀兩出來,再叫周樑過來。」
半個時辰後,虞滄瀾跟著怡夫人等人到了驛站。
驛站已經被完全圈了起來,外圍所有的人不管是修者還是凡者都被驅逐離開,僅剩幾個氏族之人。
虞滄瀾進驛館時發現,馬槽裡捆著幾匹馬,上面馱著的行李收拾得差不多,怕是有些氏族是準備離開的時候發現少主失了踪。
上到驛館二層,失踪少主的家僕們都守在門口,焦急毫不掩飾。
虞滄瀾一出現,眾人便沉默了下來,看他的眼神裡帶著猜忌又有幾分忌憚。
嚴洗練臉色怒沉,手中探靈石發出微弱的光芒,幾個金甲衛從各個房間內步了出來,沖嚴洗練抱拳道:「並未發現任何真氣遺留。」
嚴洗練一一查問過去,皆是同一個回答。
嚴洗練還未開口,其中一個僕從焦急地開口道:「我們少主向來守時,夫人還在家中等著,他不可能在我們即將出發的時候悄無聲息地離開。」
虞滄瀾一想上來時看到的馬車估計應該便是這家的。
另一人道:「少主若是出門定然會帶上我,不可能一個人出去。」
「我們少主也不會……」
「我氏少主亦然。」兩人語畢,其餘人紛紛應聲,杜絕了眾人猜測他們是主動離開的想法。
嚴洗練眉頭蹙成了川字,不知如何開口,低頭一望手中的探靈石,仍舊不見任何狀況,他道:「爾等少主都是修真之人,修為不淺,尋常迷藥對他們無效,無論是強擄或者迷暈都必然會有真氣波動。可此處沒有真氣波動。」
聞言,其餘人聲音漸弱,眼神似有似無地看向虞滄瀾。
虞滄瀾大大方方地任由他們看,嘴角掛著笑容,道:「你們看我做什麼?諸位放心,此事既在我滄州府發生,定然會給諸位一個交代。」
嚴洗練看他一眼,沉吟點頭:「如虞少主所言。」
「府尊尊駕,」一個僕人低聲開口道,「恕在下直言,小人是瀾州周氏的僕從,隨周氏少主周異前來參加四州大比,但同時承主母命令,陪同少主前來會見虞氏少主。少主自見過虞少主就茶飯不思,有意與虞少主結為連理,可一直難得虞少主青眼。此次離去,少主多有不捨,若不是主母催促,他還生出多留幾日的念頭,想再見見虞少主。是故小人斗膽問一句虞少主,」他抬頭看向虞滄瀾,眼底猜疑越發明顯,「虞少主近來可否見過我家少主?」
虞滄瀾露出意外神色,沉思片刻,道:「抱歉,我與貴氏少主的確有過一面之緣,但僅是一面之緣。大比獲勝後我疲憊得很,都在府中休息。」
「小人斗膽也問一句……」又有一個弟子前來問詢,說辭與之前相差無幾。
虞滄瀾低了低頭,翻了個白眼,抬頭時露出羞赧微笑:「多謝諸位少主的垂愛,但經過那日大比,諸位也當能看出來,我現在只想一心修道,別無他念。所以不曾與諸位少主有深入交集。」
「胡說,」一個年歲稍小的僕從滿目憤怒地喝道,「前日我們少主還收到了你的邀請,你請他去天想寺賞冬梅!最過分的是你請了少主卻沒去,我們少主失望得很!這次也一定是你——」
「是麼?」虞滄瀾早就料到流言並非這麼單純,原來還有這麼一出,他問到:「他何時接到的邀請?邀請何時去天想寺?」
「就在大比前一日!」
又一個僕從道:「我們少主其實也收到了邀約,虞少主,所以我才有此疑問。」
「不光如此,」另一個僕人道,「歸鄉路上暴斃的邱少主與我們少主關係很好,他走得匆忙便是得知我們少主也收到了虞少主的邀請。外頭一直有虞少主的 污、污名,我們少主一直不信,還請虞少主告知少主去向。」
「放肆!」怡夫人怒喝一聲,罡風掃過,那人臉上頓時一痛,臉頰紅腫起來。
「我可真是有空,竟是一天之中要會見那麼多少主。」虞滄瀾淡淡道,那些僕從這才反應過來,虞滄瀾跟他們少主竟是都約在了同一天,只是時辰不同。
「這……」幾人心中存疑,訥訥不語,
「你們如此逼問虞少主,不如去問問阮氏的人做了什麼?」從三樓下來一個中年修者,兩鬢斑白,面色凝重,語氣嘲諷道,「這幾位少主都前去過阮氏拜訪,有些甚至還與阮氏二少切磋過。我兒曾經也存有與虞氏結緣的想法,但虞氏一直避而不見,我齊氏尚且如此,何況你們?」
此人正是齊旻的父親。
他看向虞滄瀾與怡夫人,怡夫人便頷首:「瀾兒身體不好,近來又一直在專心準備大比,這些少主都是我接見的。諸位所說邀約不知道是何人遞來的?」
「這……」幾個僕從不知道如何開口,其實虞氏是如何對待他們的,他們也十分清楚,只是有邀約請帖在前,他們便相信虞滄瀾如傳言中的那樣表裡不一,明面上端著架子不願意理會諸位少主,但其實背地裡踏上了幾條船。
就在此刻,一股強大氣壓迫近而來,幾個侍從呼吸一滯,陡然渾身顫抖。
一身黑衣的人影站在虞滄瀾身側,金豹瞳內冷冷逼視他們。
虞滄瀾沒想到玄光陰會突然出現,低聲問道:「你怎麼也來了?」
「來看看。」玄光陰站得離虞滄瀾極近,那個距離在暗示著他們之間的關係。
怡夫人蹙了蹙眉,玄光陰挑眉看向那些侍從,語氣又冷又傲:「他有必要浪費時間邀約你們少主麼?」
眾人:「…………」
當著眾人的面,玄光陰毫不留情地扯出一抹極為嘲諷的笑容。
***
不到一日,外頭口風已經徹底翻了天。
茶館內,三個茶客正在討論眾少主失踪一事,其中一人道:「聽說失踪的幾位少主都去過阮府,還留下來用了晚膳,八成跟阮氏有關。有人傳阮氏現在就是個魔窟,阮氏二少年僅十二歲卻有這種修為你不覺著很奇怪麼?」
「奇怪是奇怪……但不是說那些少主失踪是與虞氏少主有關麼?」
「虞氏少主?跟他有什麼關係?我聽說虞氏少主眼高於頂,都看不上這些少主。」
「誒誒誒,聽說虞少主已經和玄光陰結為道侶了。」
「玄光陰?那個三百多歲的大能修者?」
「是啊,聽說還在大比上百般維護,這不是道侶這是什麼?」
「嘖嘖嘖。」
原本眾人都在議論事情與虞滄瀾有關,卻都改變為與阮氏有關。
阮氏二少,年僅十二歲卻擊敗了諸多高階修者,甚至被判斷有玄炁的修為。
這在四州大陸整個修真史上都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就連乞丐和孩童也在紛紛傳唱著與阮府有關的歌謠。
虞滄瀾聽著這些消息,嘴角抽了抽,他轉頭瞪著玄光陰,道:「玄老前輩,我只是讓他們把髒水潑到阮氏身上,沒有讓他們傳你我之間的關係吧……這究竟是怎麼傳出去的呢?」
玄光陰面無表情道:「你不覺著這樣更有說服力嗎?」
虞滄瀾:「?」
玄光陰:「你不屑理會那些少主。我與他們,該選誰,一看便知。」他忽然挑眉看向虞滄瀾,眼裡多了幾分笑意,「你方才在驛館裡不也是這樣認為的麼?」
虞滄瀾:「……… …???」
夜色已深。
星河天懸。
阮清語坐在屋頂上,俯瞰滄州府燈火微茫,瞳孔之中泛出猩紅的顏色。
在他身後立著六具直板板的人影。
阮清語笑著說:「我又輸給了哥哥。哥哥總是這麼狡猾。」
在安靜的夜色之中,阮清語右手微微揚起,打了個響指。
玄光陰忽然睜開了眼睛,金豹瞳深沉如淵。
下一刻,玉甌樓內魔氣大作,四扇大門被震飛出去。
虞般嘶吼著衝了出來,野獸一般從樓內彈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