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寶豎着耳朵, 隱隱約約聽到說“七姑娘”,只當是苗夫人打發綺羅來詢問自己情形的, 便仍是不理會。
耳畔又聽同春跟綺羅低低不知說了些什麼,她自顧自翻了會兒書,突然聽見腳步聲往裏頭來。
七寶忙把書藏到枕頭底下,拉起被子裝睡。
外邊同春把簾子輕輕撩起,讓綺羅向內看。
綺羅歪着頭瞧了會兒, 見七寶也沒梳妝, 緞子似的頭髮撇在枕上,合着眼睛睡着的模樣, 脣紅眉黛,像是小瓷娃娃的模樣。
綺羅抿嘴一笑, 轉身往外走開兩步, 悄悄對同春道:“多睡會兒倒是好,只別缺了吃食,七姑娘平時喜歡什麼,就叫人去做。要知道老太太那邊着急的不成,全靠着夫人在那裏掩飾, 只說姑娘在發狠練習針線。老太太半信半疑的, 還怕她傷了手呢。”
同春笑道:“姐姐放心,東西都是現成的, 就是心上不自在, 待會兒醒了我再勸她吃。”
綺羅嘆了口氣:“怪道姑娘不自在, 好好的一樁親事就沒了, 誰心裏過得去呢?老爺這幾天都長吁短嘆的……”說到這裏,又笑道:“幸而又跑出這件天大的喜事來,倒也罷了。”
七寶聽到“喜事”,莫名其妙。
這邊同春送了綺羅出去,仍回到裏間,見七寶回身向內還是裝睡,同春便上前扶着她肩膀輕聲道:“快起來吧,知道你裝睡呢。”
連搖了她幾回,七寶才哼了聲,又埋着頭往被子裏鑽了鑽。
同春忍着笑:“有正經大事告訴姑娘呢,我說了,管保你不肯裝睡了。”
七寶仍舊不理,同春俯身在她耳畔低低地說了兩句。七寶一骨碌轉過身來:“你說什麼?”
“方纔綺羅姐姐就是過來說這件事的,”同春忍着笑道,“是夫人不放心,叮囑着叫你暫時別出去,不然你以爲是什麼。”
七寶早已經爬了起來,臉上有些不知所措的張皇:“這是真的?”
“人都來了,還能有假?”
七寶往外看了一眼,又仰頭看帳頂,腦中一片空白:“可、可是……”
這怎麼可能?
張制錦娶的夫人明明不是自己!
但是……既然周綺能定給康王世子,永寧侯又跟周蘋解除了婚約,那麼,自己跟張制錦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的。
兩個念頭在腦子裏激烈交戰似的,讓七寶無法反應。
“可是什麼?”同春笑道:“你呀,雖說不許出去,到底要先梳洗打理起來,整天這麼懶懶的沒有精神,如何使得?”
說着便拿了一件緞面薄棉的小襖,給她披在身上:“好了,快起來吧。”
七寶也不動,只是看了同春一眼。
同春見她呆呆的,便握着她的手引着她下牀,叫小丫頭打水進來,叫她洗了臉,又給她整理梳妝。
七寶來者不拒的,任憑同春做什麼都不言語,也不動作。
這會兒外頭早送了一碗熱熱的紅棗枸杞雞湯,珍珠糯米粥,一碟蜜汁藕片,跟幾樣爽口的什錦小菜。
同春把七寶摁在桌子前,她卻不吃,同春捧起碗喂她一口,七寶也不動,只是叫她張口,她還聽話地張開嘴含了,卻忘了咽。
同春起初以爲她是因爲驚喜、或者羞赧過甚等等,但是細看,卻並不見怎麼羞驚之色,只是懵懂茫然,神不守舍而已。
同春大爲詫異,又有點隱隱地不安,七寶從無這麼乖巧的時候,這卻乖的有些反常了。
正在心驚的時候,外頭又是門響,小丫頭秀兒出去一看,原來是四姑娘周綺,當下忙給開了門。
周綺邊往裏走邊問道:“你們姑娘怎麼樣了?”
秀兒道:“方纔同春姐姐叫了起來,才吃了飯。”
周綺來到裏間,見同春已經迎了出來:“四姑娘來了。”
點點頭,周綺又往裏看了眼,瞧見七寶坐在牀邊發呆。
將風帽摘下,周綺就笑對同春道:“這丫頭的福氣就是比別人高,她只管在樓裏呆悶着,什麼也不必操心,外頭的人卻都在爲了她忙的不可開交呢。”
“若是真的清清閒閒的自然也好,只是……”同春拉着周綺,低低地把七寶的情形告訴了她。
同春又道:“我正愁不知怎麼是好呢,四姑娘來了就妥當了。您且去瞧瞧。”
周綺一拍她的手,示意她不必着急,自己解開了披風。
同春接了,自去掛了起來,又叫丫頭去端茶。
這邊兒周綺到了七寶的內室,一直走到她身前,見七寶還是那副呆怔的模樣,渾然沒有察覺人來似的。
周綺暗自心驚,便輕聲喚道:“七寶?”
七寶竟好像沒聽見,周綺俯身下去,輕輕握住她的手道:“七寶?”
這會兒七寶才擡起頭來,她看向周綺,卻不言語。
這會兒秀兒又端了茶送進來,同春走過來,對七寶道:“姑娘,三姑娘來看你了。好歹跟三姑娘說說話纔好?”
周綺向她一搖頭,同春便不言語了,往後退開幾步站着。
這邊兒周綺端詳着七寶,片刻後說道:“你應該知道了張家來提親的事了?”
七寶若有所動,長睫眨了眨,周綺說道:“你這是怎麼了?難道……也是不願意嗎?你若是不願意,這會兒只管告訴我,我好去稟明太太,咱們還可以想法兒拒絕。”
周綺雖然是輕聲曼語,但並沒有刻意放低聲音。
同春在旁聽得明白,暗暗焦急,生恐七寶一時想不開,真的說出什麼“不願意”的話。
周綺見七寶並沒有回答,便又微笑道:“你不說,那就是願意的了?其實這門親事自然是好的。這位張大人,誰人不知,哪個不曉?你只管悶在這府裏不曾外出,所以你是不知道的,之前因爲他請了尚書太太進府提親,這件事在京內傳開之後,你便是京內這些名門淑媛們的公敵了。”
七寶聽到這裏,才轉頭看向周綺,眼中仍是霧濛濛地有些惘然:“公敵?”
周綺見她終於有了反應,才繼續道:“可不是嗎?你可知道那些人心裏都嫉恨着呢,這位張大人,樣貌、才學,出身……都是沒得挑的,他又是個自少年開始就頂頂傳奇的人物,但凡是讀書識字的,哪一個沒讀過他的書?哪一個家裏沒收藏着他的詩文?可謂是衆人眼中可遇不可求的金龜婿了,這多年來,因爲他一直都沒有定親,可知多少人前赴後繼的?只是他眼光高,那張家的門檻兒又高,所以竟沒有人能夠有這福氣進張家的門,多少人巴望都巴望不得的人物,誰知他偏偏鍾情於你,你不是衆矢之的,誰還是呢?”
七寶眨眨眼:“他爲什麼鍾情於我?”
周綺笑道:“傻丫頭,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我又怎會知曉明細?你若想知道,改日你嫁到他們家裏,當面兒問他豈不是妥當?”
七寶聽到“嫁到”兩字,臉上慢慢地泛出雪色。
周綺本以爲她會流露些許羞態,猛然見七寶臉色發白,心中大驚。
當下傾身過去,重新握住她的手道:“你心裏在想什麼?千萬別悶在心裏,老太太的病才好了些,你若是再有個什麼,可讓人活不活了?”
七寶聽到這句,眼中瞬間就含了淚光。
“我不知道,這是吉是兇。”她定定地看着前方,淚卻簌簌地落了下來。
周綺一愣,又忙掏出手帕給她拭淚:“大好的日子,不許這麼着。你心裏若有什麼爲難,只管告訴姐姐,若是你覺着不便跟我說,就告訴你三姐姐、太太都成呀,橫豎別憋悶着。”
七寶聽見她提周蘋,淚越發急了,喃喃道:“三姐姐跟裴大哥的婚事明明是好的,如今卻又壞了,是我的錯。以後三姐姐還不知能不能更找到跟裴大哥一樣的人,什麼大好的日子……”她越說越是痛苦,翻身撲倒在牀上,竟哭了起來。
周綺聽了這一番話,微微一愣,然後點頭道:“原來,你是擔心你三姐姐將來許配不到好人家?”
七寶本就心裏苦,這會兒擠在一塊兒,便索性哭着說道:“都怪我,若不是我自作聰明,也不會攪壞了三姐姐跟裴大哥的好事。裴大哥還因此要往南邊去了……”
同春在旁看着她哭的身上一顫一顫的,又是着急又是心疼,腳步挪動便想上前安撫,周綺卻制止了她。
周綺想了會兒,俯身對七寶說道:“你先別哭,把淚擦乾了,我跟你說一件大事。”
七寶嗚嗚咽咽,也不擡頭:“又有什麼大事?”
周綺說道:“是關於你三姐姐終身的,你起來,不許哭,我才跟你說。”
七寶聽到終身,呆愣了會兒,果然又爬了起來。
周綺給她把臉上的淚擦去:“你這眼淚卻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哭一場就跟下了一場大雨一樣。”
七寶不理只問:“你說的什麼終身?”
周綺笑了笑,對着同春使了個眼色,同春會意,慢慢地退了出去。
周綺才說道:“我呀,原本也跟你一樣,什麼也不知道。但是直到永寧侯跟咱們府內解除了婚約,我才回過味來。”
“什麼意思?”七寶不懂。
周綺說道:“我先問你,這解除婚約一事,是誰先提出來的?”
七寶的長睫上還沾着淚,她舉手擦去:“自然是裴大哥。”
周綺說:“就算他提出解除婚約,咱們府裏卻如何竟痛快地答應了?”
七寶心頭一頓。
周綺道:“永寧侯也算是身份顯赫了,當初定給三姐姐的時候,多少人也羨慕着呢。老爺太太跟老夫人,都滿意的很,如今何意這麼快就放走了個如意郎君?”
七寶細細地眉頭擰起:“姐姐……”
周綺道:“你再想想看,上次入宮的時候,三姐姐在平妃娘娘面前出風頭的樣子。”
七寶身上微寒,那日周承沐跟自己說過的話也又在耳畔響起。
周綺輕輕地嘆了口氣,說道:“七寶,當初靜王府來看的時候老太太就不喜歡,老太太、甚至宮內的娘娘都捨不得你去靜王府冒險,但是那位平妃娘娘很看中你似的……我再說句不中聽的話,我畢竟也已經定了康王府,咱們府裏,三姐姐到底比我矜貴些,倘若三姐姐先前沒有跟永寧侯定親,我想這會兒只怕早就有消息了。”
就像是有人把眼前的一張白紙刷地撕開,七寶呆若木雞。
周綺說道:“我跟你說這些,不是背地裏說人,只是想要你知道。你方纔說什麼……你壞了三姐姐跟永寧侯的事,其實跟你沒有關係。永寧侯雖然有爵位,畢竟是個閒散侯爺,之前又無實權,假如三姐姐有更好的選擇,永寧侯自然就算不得什麼了。我想府裏之所以這麼痛快答應瞭解除婚約,就是因爲三姐姐已經有了退路。”
七寶自覺着耳畔像是有悶雷聲響:“我、我不信!”
周綺說道:“凡事都有蛛絲馬跡,必然有跡可循的,不會天衣無縫……你且看着吧,早則年前,遲則年後,必有消息。”
周綺沉聲說完,看向七寶,卻又慢慢換了一副微笑模樣:“所以我勸你,把心放開,你沒有壞誰的事,從另一方面說,你反而是成全了人,對,你成全了我,也成全了你三姐姐。”
七寶心頭涼涼的,聽周綺說到最後一句“成全”,眼中的淚頓時又泫然欲滴:“不,我沒有成全誰,你們都不知道的……”
七寶還沒說完,周綺已經道:“不過,我有個疑問,我來問你,你是不是曾經跟三姐姐說過什麼話,比如……有關靜王的話?”
七寶纔要把康王府非極好選擇的事說出來,突然聽周綺如此問,一怔。
她當然說過。
她跟周蘋提過想當靜王妃,想巴結靜王,甚至也說過,永寧侯都看好靜王。
現在回想,當時她跟周蘋說這些的時候,周蘋的反應好像……
七寶愣愣的:是了,果然是蛛絲馬跡,有跡可循。
周綺看她如此反應,便了然了:“你看,這是你三姐姐自己的選擇。你又何必……在這裏自苦呢?今兒本來該是你喜歡的日子啊。”
七寶舉手捂着臉,淚迅速漫過了手心。
她想大哭,喉嚨裏卻彷彿給什麼噎住了。
如果……真的是因爲自己的話,挑動了周蘋的心,便更坐實她無意中壞了周蘋跟永寧侯婚約的事。
但,要是周綺分析的是真,那麼將來周蘋會入靜王府。
本來自己對靜王並無什麼愛慕之意,只是覺着靜王將來會掌大權,所以想要巴結。
而她只是個女子,她能想到的最牢靠的貼近靜王的法子,就是嫁給他,以姻緣關係籠絡。
所以之前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冒險,做出那些驚世駭俗的事。
可如今有了周蘋的話……
周蘋的心機智謀,皆都是自己所不能比的,假如她在靜王身邊兒,那比自己在靜王身邊兒要強上百倍。
說來,這竟然無意之中消除了了她一直都想做而做不到的一樁大大的心事。
不管她願不願意。
可七寶心裏仍是難過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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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周綺於暖香樓裏安撫七寶的時候,在威國公府的客廳之內,張家的四爺跟六爺,以及高尚書,正在跟周蔚和周承吉交談。
高尚書笑道:“之前我夫人跟貴府老夫人說起來,就打了包票說一定能成的,老夫人還許了以後叫七姑娘多敬兩杯酒呢,如今有兩位世兄陪着前來,這天作地和的好事,總該是要成了吧?”
周蔚笑道:“有勞尚書大人了。”
之前永寧侯提出解除婚約的時候,周蔚自然驚疑交加並不樂意。立刻追問緣故,裴宣這次並沒有提七寶的事,只說:“只怕我跟三姑娘的八字有些相沖。我也不爲難老大人,您回頭跟府裏的老夫人說一聲,看看老夫人的示下就是了。”
周蔚覺着這話古怪,忍着氣回上房,跟老夫人提過後,又抱怨了幾句。
不料謝老夫人忖度了半天,竟說道:“永寧侯是個極有主張的人,他既然已經開了口,自然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了。罷了。”
一聲“罷了”,便如一錘定音。
周蔚雖然想不開,但一則惱着裴宣,二來也爲府內老太太的態度而覺着氣悶。
好好的一個如意夫婿居然就飛了,以後還從哪裏找更好的?
可沒想到,轉眼間又有一個更出色的上門。
張四爺人在國子監任主簿一職,有名的德高望重,人人敬仰,張六爺在太常寺任職,張家能讓這兩位一塊兒前來,足見對這門親事的看重。
何況除了高尚書外,另外還有一位禮部的魏侍郎一同做保山。
張四爺爲人不苟言笑,甚少開口,只端正地坐在那裏,看着就很可靠了。
張六爺卻是個八面玲瓏的,聽了高尚書說,便也笑對周蔚道:“老大人,令愛秀外慧中,溫婉賢淑,聰明伶俐,我九弟也是年青有爲,玉樹臨風,兩人若結鴛幬,正如高大人所言,實在是天作之合呀。”
魏侍郎也隨聲附和。
周蔚心中早就願意,只不過不好一口答應,於是笑道:“大家說的是,我也早欽慕張侍郎的爲人,只是兒女之事,到底要跟老太太稍作商議,等我請示了老太太,再回復如何?”
高尚書笑道:“我說周大人,有道是‘事不過三’,之前我內人來過一趟,老太太是許過的,這次我們正經而來,必要得一個準信兒才成,何必再多跑一趟?不如我們都等在這裏,你便叫大公子進內稟告老太太,我們坐等老人家的示下,如何?”
周蔚忖度片刻,便答應了,於是讓周承吉入內。
不過半晌承吉出來,面上有些喜色,笑道:“老太太說,之前已經應允了尚書夫人,豈有反悔之理?”
高尚書早就撫掌笑道:“我說什麼來着?此事必成。”
於是衆人大樂,周家這邊兒又立刻讓廚房備飯,高尚書,魏侍郎,以及張家四爺跟六爺一塊兒留了下來,隆隆重重,熱熱鬧鬧地吃了中飯纔去了。
***
高尚書跟魏侍郎完成了任務,辭別張家兩位,各自離去。
張四爺同六爺一塊兒返回,一路上,張四爺不禁嘆道:“真想不到,他千挑萬選,選了這個一個女孩子。”
六爺笑道:“能配得上九弟的,除了世間才學無雙聰明至極的女孩子,便只有世間絕色無雙的女孩兒了。如今這周家的七姑娘,至少算是後者。也不算玷辱了九弟。”
張四爺道:“話雖如此說,但我聽說先前府裏的老太太是不答應這門親事的。怎麼居然又同意了?還特叫我跟你一塊兒前往國公府。”
六爺道:“哥哥,這就是九弟的手段了。”
張四爺問:“什麼手段?他之前不肯回府,難道是這個?”
六爺笑道:“哥哥,你在國子監裏,難道就沒聽到過風聲?”他從馬上微微傾身,對四爺低聲道:“咱們這位九弟,可是手眼通天的很,我聽說,他跟老太太挑明瞭,如果府裏頭不肯答應這門親事,他就去請聖上賜婚。”
張四爺挑眉,繼而道:“這是胡鬧!”
六爺道:“這可不是胡鬧。張家的親事若不是本族內拿捏,反叫皇家賜婚,這算什麼?老太太心裏明白,要是不把這件事辦妥當,從此後,錦哥兒只怕就不是張家的人了。”
“你說什麼?”張四爺震驚。
六爺笑道:“哥哥還記得當初處罰府內豪奴侵佔救災款項的事嗎?”
“那又怎麼樣?”
六爺道:“錦哥兒是負責此事的,他的辦事風格別人不知道,我是最清楚的,以他那樣精明的性子,居然會不知道有人藉着張家的名頭胡作非爲?哼……在康王府跟永寧侯吵起來,發狠說了那種罷官的話,你以爲他是說給永寧侯聽的?不是,他是說給咱們府裏聽的。”
張四爺越發有些糊塗,他雖然是官場中人,但專心學術,很少弄這些權謀心術,一時竟轉不過彎來。
六爺道:“我實話跟你說了吧,他早知道咱們府裏的人爲非作歹,只不過犯事的,都是些有頭臉的家奴,私底下盤根錯節,又涉及各房的體面,他如果主動伸手把那些人處置了,一來族中護着,未必撕擼的乾淨,且他又白得罪了人。在康王府那日,永寧侯不知是真心的,還是跟他早有串通,兩人鬧得那麼不可開交,只怕正中他的下懷,再加上他以罷官要挾,事情鬧大,連聖上都驚動了,長房那邊兒才肯忍痛把那奴才給摘了出來,同時這件事殺一儆百的,也威懾了其他人,讓他們以後行事不可再那樣跋扈不知進退,這件事一則做的乾淨,二則他站在岸上,絲毫都沒得罪人,你說他這一招高不高明?”
張四爺震驚:“這可是真的?你怎麼知道?”
六爺微微一笑,繼續說道:“聽說之前因爲白浪河災民銀子被吞,當地縣衙捉拿了爲首幾人進牢房,其中一個姓苗的,卻是威國公府七姑娘的表哥,他們家派了人去國公府裏求情呢。這件事國公府是知道的,所以永寧侯才知道。而且據我所知,早在康王府赴宴之前,永寧侯跟他就在靜王府裏會面過了……”
說到這裏,六爺笑了幾聲:“哥哥你說,他們兩個在康王府裏唱雙簧的可能性有多大?”
張四爺瞪着六爺,半晌說道:“他、他竟然……好大的膽子!”
六爺說道:“我們這位九弟,行事真是神鬼莫測,老太太當然也知道他的能耐,所以不管怎麼樣都要把他籠絡在府內,若這會兒先得罪了他,把他推到皇室一邊兒去,對咱們能有什麼好處?”
張六爺說完,卻又笑道:“說來我又想起來,倒是可惜了咱們府裏那兩個千嬌百媚的表妹呀,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