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寶一見來人, 心頭覺着喜歡, 忙往前跳下臺階, 迎着叫道:“大人!”
張制錦在臺階底下止步站住, 仰頭看向她。
突然眼前一亮。
卻見七寶今兒穿着一件桃紅色的緙絲團花緞襖, 下襯着鵝黃緞子彩繡的八幅裙,頭髮挽成了百合髻, 戴了個黃金累絲攢珠金鳳釵。
七寶因爲生得好,很少穿這種顏色鮮亮的衣裙, 免得過分張揚, 如今是周承沐的大喜之日,才特意這般打扮。
此刻十分的容貌給十分的衣裙裝扮襯托,越發相得益彰, 顯得貌美無雙, 秀麗絕倫,如冰雕雪琢似的神仙人物。
張制錦也很少見她穿的這樣正式, 如今才一照面,只覺着面前的人如同從畫中走出來的一般, 竟是耀眼的很, 且從頭到腳,每一寸都無可挑剔。
偏偏如此活色生香,是真真切切在近在咫尺的玉人。
張制錦本是想問她又叫自己來做什麼的, 但是佳色入眼, 滿心震撼, 瞬間竟讓他忘了自己想說什麼。
七寶見他瞧着自己並不做聲, 便往前一步:“大人?”
一絲甜香沁人心脾,張制錦微微恍神,忙不露痕跡地垂眸:“你……叫人找我過來,是有什麼事兒?”
“是有一件小事,”七寶忙道:“大人,我三姐姐今兒沒回來,你常常出入靜王府,可知道緣故?”
張制錦幾乎不能看她,暗中平復呼吸,慢慢道:“王府裏不是已經派了人說過了?”
七寶說道:“我不放心,是真的因爲感了風邪嗎?”
這會兒同春早拉了那看門的兩個丫頭走開了,張制錦的目光從她的手上掠過,玉手欺霜賽雪,突然又讓他想起上次在靜王府內握着她的手時候那種感覺。
張制錦擡眸:“你特叫我來,就是爲了這個?”
七寶點點頭:“大人,你可知道嗎?快告訴我。”
原來周綺雖然沒跟七寶細說王府的事,但七寶也記掛着上次靜王做壽時候的情形,那會兒孔王妃可是很不高興,加上在那之後周蘋也很少回府,七寶心中不免擔憂。
張制錦笑了笑,道:“我雖知道,卻不想說。”
七寶吃驚:“這是爲什麼?”
張制錦道:“你把我當什麼?召之則來,揮之則去的,我不喜歡。”
七寶呆了呆,訕訕說道:“只是問句話而已,也沒有讓大人做什麼格外爲難的事啊?”
張制錦面不改色:“你沒有別的話了?那我走了。”
七寶見他轉身欲走,忙握住他的衣袖:“大人!”
張制錦瞥她一眼。
七寶怕有人突然走來,左顧右盼,才小聲問:“那您怎麼才肯說呢?”
張制錦道:“讓我喜歡了就肯說。”
“那您又怎麼才會喜歡?”
“我不知道。”他索性擡起頭來,神情越發淡冷孤傲,高不可攀似的。
七寶擡眸看着他清冷的神情,心裏不由地也想起上回在靜王府那一場。
怦然心動。
“其實,”七寶低低的,吭吭哧哧說道:“其實我、也不只是爲了三姐姐的事才叫大人來的。”
“哦?”張制錦挑眉,“你還有別的事?”
七寶還沒開口,臉已經慢慢地暈了一層輕紅:“我、我……”
終於她鼓足勇氣道:“我也想、見見大人您。”
雖然聽得分明,張制錦仍有點無法相信,甚至有些許窒息。
又過了會兒,他才問:“你說真的?”
七寶不敢看他,深深地垂頭,聞言便點頭:“嗯。”
“是想我了?”張制錦凝視着她,忍不住喉頭一動。
七寶渾身發熱,伸手捂着臉:“我、我不說了……你也當沒聽見。”
張制錦卻已經握住了她的手:“晚了。我已經聽見了。”
他的口吻,三分溫柔,還帶了幾分和煦笑意。
七寶勉強看他一眼,卻見他的眼神格外的熾熱:“大、大人……”
“真的想我了?”張制錦低聲,往前一步。
七寶後退,腳後跟兒卻碰到臺階,整個人往後一傾。
張制錦的手在她腰間輕輕地一攬,順勢擡足往上,竟上了臺階,擁着她在門下站住了。
這儀門雖高大,卻是開着的,兩邊若有人來,便會看見他們兩人。
七寶很是驚慌,幾乎喘不過氣來:“快、快放開……會有人看見的。”
她都上的珠釵隨着動作簌簌發抖。
張制錦垂眸望着她羞紅的臉:“你叫我來的時候就該想到,會有人瞧見的,現在才說是不是遲了。”
“只是說、說說話是沒事的。”七寶臉上越發漲紅。
張制錦笑道:“可我不想只是說說話,你說怎麼辦?”
七寶的長睫亂眨:“那你想幹什麼?”
張制錦望着她的脣,她好像塗了口脂,脣瓣越發的嬌豔欲滴,只是他並不喜歡這種顏色,簡直像是畫蛇添足一樣,反而遮蓋了她原本極好的脣色。
心裏這樣想着,人便俯身下去,銜住了那微微翹起的脣瓣。
入口依舊的香甜軟嫩,讓他有一種想要用力的衝動,卻偏偏不能盡興。
七寶受驚,縮在他的懷中微微顫動,小手抓住他胸前衣襟,用力攥了攥,卻又放開。
頃刻,張制錦鬆開她的櫻脣,卻又握住手,將她的小手送到嘴裏,輕輕地咬了咬。
七寶猛地一顫,低低叫道:“幹什麼!”
張制錦在那細嫩的手指上略用力咬了一下,半是帶恨道:“誰讓你這樣磨人。”
七寶覺着冤枉:“我、我哪裏有?”
張制錦笑笑,她脣上的口脂有點玫瑰花的甜香之氣,已經給他吃光了,終於顯露出原本嬌嫩的淺櫻色,上面還帶着一點點水光。
他很滿意自己所看見的。
卻無法滿足。
於是雙手用力,把她往懷中箍緊了些。
七寶給他抱着喘不過氣,又覺着他的目光像是太熾熱的陽光,而自己就如同那一點薄雪,很快要給曬化了。
因爲他這般的肆意妄爲,卻更讓她想起記憶裏的那個張制錦。
很是相似了。
這想法突如其來,讓七寶覺察到了危險。
他的手自肩頭掠過,落在她小小的耳垂上,別有用心地輕輕捻着。
七寶覺着癢癢,同時心一顫:“大人!”忙小心地將他的手推開。
張制錦眉峯微蹙:“怎麼?”
七寶說道:“你、你現在該告訴我了吧?”
手中落,張制錦很不自在:“你以爲我現在就喜歡了?”
“那你想怎麼樣?”七寶叫苦。
“我能怎麼樣?”張制錦哼了聲,淡淡道:“我本來已經跟你們老太太說了,誰讓你不肯答應提前出嫁,你若是答應了,我自然不必受這些。”說着,就冷冷地瞟着七寶。
七寶聽他還沒忘了這件事,忙狗腿道:“大人您心胸寬廣,宰相肚裏能撐船,過去的事怎麼還記着呢?”
說話間還膽大地在張制錦胸口輕輕地撫了撫,好像是要給他消氣。
張制錦看着她的動作,忍不住一笑。
七寶見他笑了,忙又拉着手臂,撒嬌般問道:“大人快告訴我吧,我三姐姐到底怎麼樣了?”
張制錦道:“你倒是會順勢而上。罷了,看在你上回還記着給我做香囊的份兒上就告訴你。”
七寶定睛看他。
張制錦笑着俯身,在她眉心上輕輕地點了一下:“還能有什麼,就是偶感風邪而已。”
七寶一愣,然後叫道:“是真的?”
“不然呢,”張制錦瞥着她:“難道你還盼着有什麼事兒不成?”
“當然不是!”七寶忙擺手,“我只是擔心而已,平平安安的自然是謝天謝地了。”
張制錦這才說道:“好了,我也該回去了,離開太久會讓人疑心。”
七寶“哦”了聲,卻愣愣地看着他。
張制錦欲走又停下來:“怎麼,還有別的事?”
七寶紅着臉說:“沒、您快去吧。”
張制錦端詳她一會兒:“或者,是捨不得大人我嗎?”
卻不等七寶反應,他向着她展顏一笑,邁步往前去了。
身後,七寶靠在門口,已經羞的捂住臉不敢看他驚豔的笑臉。
聽他走開,才又小心地放下雙手,往旁邊探頭瞧了一眼。
望着張制錦玉樹臨風的背影遠去,七寶心中想起的卻是那句“相思苦,君與我同心”。
七寶低下頭,雙手揉着衣角:“大人,跟您同心的人,會是我嗎?”
***
走到角門處的張制錦突然心頭一動。
他站住腳回頭看向儀門處。
卻只看見那鵝黃色的裙襬閃了閃,就消失不見了。
張制錦若有所思地看着,緩緩回頭。
他不知道此刻七寶心中在想什麼,因爲他心中所想的卻是另一件事。
關於周蘋,張制錦向七寶說了謊。
周蘋的確是出事了。
只是這種事卻不好告訴七寶。
如果可以,他更不想讓七寶知道這件事。
張制錦穿過角門往前而行的時候,意外地看見一個人。
永寧侯裴宣立在一叢紫竹之下,神情怔忪。
不知是從此處經過,還是等候良久。
兩個人相見,各自行禮。張制錦道:“永寧侯怎麼在此?”
裴宣道:“多喝了幾杯,出來散散酒氣。”
之前裴宣本在喝酒,瞧見一名小廝進內跟張制錦耳語,他便有些留意。
只是他心中有數,這其中的事已經不是自己能插手的了。
過了半晌,也許是應酬了太多杯,眼前一直有些發暈。
裴宣知道自己快醉了,才起身出外。
裴宣對國公府極爲熟悉,沿着廊下緩緩而行,走到一座假山之後坐了吹風。
正在輕輕吁氣調息,卻有幾個侍女打外頭經過,其中一個說道:“那位就是張侍郎?果然不同一般人。”
又有說道:“不然怎麼能配得上咱們七姑娘呢。”
“只是看着像是往內宅去的,難道又是老太太召他問話?”
“老太太也像是很滿意這位孫女婿……”
大家嘻嘻笑着,漸漸遠去了。
裴宣怔怔地聽着,心緒複雜。
漸漸地他已經散了大半的酒氣,正欲回廳,卻見張制錦去而復返。
此刻張制錦聽他如此回答,卻不以爲意:“原來如此。我先失陪了。”
裴宣望着他,見此人雖然不動聲色,但卻掩不住底下的躊躇滿志春風得意,而且……他的脣是不是有些過於紅了。
裴宣本來心無旁騖,誰知多掃了兩眼,突然間醒悟過來。
心頭震動,沒有及時地自控地變了臉色。
頓時讓張制錦瞧了出來。
“永寧侯怎麼了?”他本是要經過的,此刻卻又停下步子。
裴宣看着那一點刺眼的痕跡,不由問:“往前就是往內宅去的路,不知侍郎方纔是去做什麼了?”
張制錦揚眉淺笑:“鬼鬼祟祟暗中偷窺,不是永寧侯的風格啊。”
裴宣本來並沒有什麼鬼祟偷窺,可是張制錦這麼說,顯然是因心虛而不打自招了。
裴宣無法忍耐,反脣相譏道:“偷偷摸摸跟內宅女子相見,也不是侍郎該有的行徑吧。”
“我要見的人是誰永寧侯自然知道,我所做不過也無傷大雅,”張制錦波瀾不驚半帶嘲諷:“何況,如今大家也做不成親戚了,這個跟永寧侯卻不相干?”
許是因爲多喝了幾杯酒,心中翻騰。
從第一次知道七寶要往紫藤別院的時候,裴宣就覺着張制錦意圖不軌,沒想到兩個人竟走到如今這一步。
又見張制錦面露得意之色,語有譏諷之意,裴宣知道他還記得中秋燈會那一場事。
當下永寧侯道:“我把七寶當作親妹子一樣看待,我不管侍郎到底懷着什麼心思,只是你、千萬別辜負委屈了她。”
張制錦的眼神清冷:“既然如此,我先替七寶謝過永寧侯了。只不過她終究是我的人,她自有我,而永寧侯畢竟也不是她親哥哥,就不勞這般操心了。”
張制錦說完,微微點頭,邁步往前。
走出角門的時候他停了停,擡手在脣上輕輕擦過。
不出意料手背上有些許玫瑰紅的顏色。
張制錦看着那嫣紅的痕跡,想到方才永寧侯的臉色,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