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時左右,直貴沒有改變姿勢一直在發呆,沒有氣力做什麼。這時,門鈴響了。他慢慢地站了起來。
開門一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朝美的父親站在那裡。
「稍打擾一下,可以嗎?」
「啊……沒關係。」
中條一邊環視著房間一邊走了進來。直貴拿過來坐墊。
「我去倒杯咖啡。」
「不,不用麻煩。我沒打算待多久。」中條還是看著周圍。「一邊工作一邊上學很辛苦吧。又耗費體力,時間和金錢上都沒有富餘。」
直貴沉默著點頭,看不出對方的意圖。
「孝文跟我說了你哥的事。首先是大吃了一驚。可是,我完全理解你過去隱瞞這事的做法。要是站在同樣場合,我大概也會這樣做的。特別是這樣的處境下,你費盡辛苦上大學的事,值得佩服。要是我可能做不到。」
中條從西服裡面的口袋中拿出一個信封,把它放在直貴面前。
「請接受這個!」
「是什麼啊?」
「你看看就知道了。」
直貴拿起信封看看裡面,是一束一萬元一張的紙幣。
「我的一點捐助,請收下吧。算是我對窮苦學生的援助。」
直貴看著對方的面孔。
「作為那件事的……是吧?」
「是,」中條點頭說,「跟朝美的事兒請你斷念。」
直貴吐了口氣。看了看手邊的信封,然後抬起頭來。
「這件事,她……」
「朝美嗎?還沒有跟她說,也許不會跟她說。」
「我覺得她不會同意這樣做。」
「年輕的時候,對父母的做法總是有牴觸的。可是早晚會明白。我說也許不會跟她說就是那個意思。現在不馬上講,也許今後有什麼機會的時候再說。」
「這就是大人的做法?」
「聽起來有點譏諷,可大體上是那麼回事兒。」
「她現在在哪兒呢?」
「好像在她自己的房間。她媽和孝文看著她呢。那姑娘一發起脾氣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來。」
直貴再次把目光投向信封。不是十萬二十萬的數目。肯定是他迄今從未經手過的金額。
他把信封放到中條面前,「這個我不能收。
對於他的反應中條好像不覺得特別意外,看他稍微點了點頭,可是好像並沒打算罷休,他挪動了一下坐墊上的屁股,突然把兩手放到榻榻米上,深深地低下了頭。
「拜託了!務必請聽取我們的意見。」
一直看到的都是充滿威嚴的態度,直貴沒有想到中條現在的行動。他無可奈何,不知說什麼好。不過並沒有失去冷靜,雖然吃驚,但覺得這樣跪伏在地肯定是中條預先準備好的節目。
「請起身!」
「是不是能答應我呢?」
還是低著頭的中條問道。
「不管怎樣,請先起來。」
「我等著你的回答。」說著,中條還是保持著同樣的姿勢。
一般覺得低下頭來大概是很容易的事,可就是這點,真正能夠實行起來的好像並不是那麼多,直貴想到,不是不可以保持高姿態,強硬地推行自己的主張。還是父親對女兒的愛使他軟了下來。
「為什麼您要這樣做呢,甚至丟掉自尊……」
「為了女兒啊!只要那孩子能夠幸福,不管什麼事都可以做。」
「您是說,跟我一起的話她就會不幸福嗎?」
於是,中條沉默了一下,然後稍微抬起一點頭:
「實在不好說出來,就是那樣的。你哥哥的事件以後,你幸福嗎?不僅自己辛勞,還要遭受歧視吧?」
直貴深深地吸了口氣,算是肯定了他說的話。
「朝美要是和你在一起了,她也要肩負著那種辛勞。明白這些再不去管,作為父母是做不到的,希望你能理解。」
「如果肯定您的理論,那我就永遠也不能跟誰結婚了,是吧?」
「大概有些人的想法跟我不同,可以找那樣的人。」這樣說著,他又低下了頭。
直貴歎了口氣。
「好啦,我知道了,你抬起頭吧!」
「我們的……」
「嗯,」直貴點點頭,「我不再找朝美了。」
中條抬起頭來,像是放心和戒備心混雜在一起的表情。說了句:「謝謝!」
「可是,這錢我不能收。」他又把信封推了回去。
「你要是不收下,我也為難。」
中條鄭重地說道。使人覺得話中像是包含著什麼企圖。
「這是交易嗎?」直貴試探著問道。
中條沒有否認,「這種說法究竟合適不合適我不清楚。」
「也就是說今後不管怎樣不能接近朝美,聯繫也不行,如果不遵守這些要返還這些錢——想締結這種形式的契約吧?」
中條沉默著。直貴一時覺得自己是不是猜錯了,可是看著對方像是有些難為情似的面孔,突然想起來:
「噢,這樣還不夠是吧?」他說,「還有不管什麼時候,我跟朝美,不,我跟中條朝美交往過的事兒,今後對誰也不能講,契約中還應該包括這樣的條款,是吧?」
「我想你會說這是自私的想法。」中條用認真的眼神看著他。
還是這樣啊!直貴想。還是想以低姿態堅持到底。可以盡力與朝美分手,但要封住我的口做不到。
「錢還給你,我不能接受。」直貴重複著。
「即便不收錢,也沒打算洩露,是這個意思吧?」
「不!」直貴搖著頭,「我是不會保守和朝美交往過這個秘密的,而且打算四處去散佈,所以不能收這個錢。」
中條的臉一下子扭曲了,表情中充滿了困惑、狼狽,還有對直貴的憎恨。不過,他似乎知道憎恨是沒有意義的,只能拋掉所有的尊嚴懇求,所以表情中還流露出強烈的焦躁感,比剛才像演戲一般的伏地請求時更為急迫。看到這個狀況,直貴決定罷手。
「開玩笑。」直貴說,「我不會那麼做的。」
像是攻其不備,這次中條臉上沒有了什麼表情,只是在那一個勁兒地眨眼。
「不用擔心,不會對人說我和朝美的事,四處去說也得不到一分錢的好處,所以我不要這個錢,沒有接受的理由。」
「真的可以嗎?」中條眼中還是流露出半信半疑的樣子。
「是的,」直貴點了點頭。中條像是有些迷茫,最後還是把信封收回到懷裡。顯現出談判結束了,一刻也不想在這樣的地方停留的樣子。
「請問朝美好!」直貴剛說完又搖了搖頭,「不,不用說什麼了!」
中條點頭站了起來,「你也保重!」
門關上以後,直貴還是那樣坐著。一天中發生了各種各樣的事情,來了各種各樣的人,又都走了,最終還是獨自一人。
只是得到了本應得到的結果,他自言自語道。放棄,對於自己已經習慣了,今後一定還會繼續,如此循環往復,這就是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