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聲脆響,進叔到嘴邊的話突然戛然而止,眸子一緊,望著地上那一地零碎。
進叔還未說完:少爺從來不允許任何人碰,視若珍寶。
如今,碎了……面目全非。
拭去指尖沾的塵土,江夏初緩緩抬起頭,輕描淡寫地說了兩個字:“碎了。”站起身,用腳撥了撥散土,那刺葵在腳下滾了滾,孤零零地停在角落。江夏初攏了攏衣服,雲淡風輕地說,“也好,植物也一樣,有時候活著還不如死了。”
進叔完全怔愣,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少爺又該難受了……
江夏初不在的時候,他的少爺不好,現在她在這了,他的少爺也不見得會好啊。
只是那人轉身,走了幾步,漫不經心地說:“左城若是問起來,就說我討厭刺葵,尤其是——”突然頓住,她低頭,俯身,移開腳,撥弄著地上的泥土,“居然在這裡。”
她揚起手,一枚銀白的戒指還站著泥土。她蹲著,自言自語:“左城還真是無所不能啊。”
進叔看著那戒指,不知所然,又看了看滾到角落的刺葵:“你不該毀了的,只是一盆植物,何必執著呢。”
他沒有喊她少夫人,只是旁觀者而已,語氣裡卻也含了斥責。
進叔一臉冷沉,只是罪魁禍首卻一臉輕謾,冷冷一笑,自言自語了一句:“只是一盆植物,左城比我執著。”緊了緊手裡的戒指,冷冷睃了進叔一眼,風馬牛不相及地說,“有時候,活著卻不是為了自己活著,所以不能死。其實死也是成全。”
她在控訴,在不滿,用這樣近乎幼稚任性的手法。
進叔歎氣,不知道是惋惜這樣了五年的刺葵,還是找了五年的人,終究什麽也沒說。
很久,都沉吟不語,江夏初緩緩走到護欄前,抬手,張開掌心。
咕咚——手裡的戒指墜到了樓下的噴池裡,不見了蹤影。又轉身,嘴角不知在嘲弄什麽。
近半的月色籠在烏雲之後,天台中間的木椅秋千晃蕩,暗影搖曳。
這秋千也是五年前的呢,曾經她最喜歡的。
現在看起來,如何覺得扎眼極了。坐上去,蜷縮在秋千上:“若是他回來便說我睡了。”撩開零散的頭髮,枕著手躺在秋千上,她蹙眉,“五年了,這秋千都染上了他的味道。”
她鼻尖都是左城的味道,滲著她的皮膚,感官,絲絲入扣,心,寒涼了幾分,似針扎過的疼痛。
她的秋千啊,曾經,她與姐姐一起蕩著,看著月兒,談天說地到天明。
月色依舊,只是故人不再,隻留這窒息的氣息時時刻刻提醒著:她還活著。
閉上眼,月色不再映在眸中,她睡去,風,吹得秋千微微搖晃。
半響,那邊無語,進叔探著身子輕聲喊著:“起風了,少夫人進去睡吧。”
那秋千上的人兒未動,只是風動,發絲亂,秋千曳擺。
進叔搖搖頭,歎了口氣,離開天台。
走到門口,進叔詫異:“什麽時候來的?”
成初影似乎聽不到,視線伴著昏暗的燈光落在天台外的木椅上:“那盆刺葵,左城從來不舍得讓人碰一下的。”唇邊暈開濃濃的酸楚,又似乎在笑,“若是別人摔碎了,左城一定不相饒,她卻如此踐踏。”
這個女人她憑什麽?
成初影眸光忽然寒烈,睃著秋千上的女人。
進叔搖搖頭,只剩無奈:“那本就是她的東西,自然只有她可以,少爺願意,外人哪有資格說什麽。”
那個外人包括成初影,也包括進叔自己。左城就是這樣一個人,他會庇護很多人,但是那個很多人也只是外人而已,即便相加總和也抵不過江夏初絲毫。
“我們都只不過是外人。”進叔補上這麽一句,“即便我也姓左。初影,不要忘了這一點。”
成初影仿若未聞,丹鳳眼猝了一層陰鷙的冷,有種肆意的陰森,在臉上,在言語:“她還總以為生不如死的只有她一個呢,卻不知道有多少人跟著她生不如死。”她眼神鋒利,江夏初便是她眼裡那根刺,怎麽看都是疼。
那個多少人,包括左城,還包括她自己。
江夏初啊,她隻記得自己悲慘的過往,卻看不到有些人卑微的現在。
成初影眼裡的火光蔓延,滋長了一種叫做嫉妒的東西。
進叔旁觀者清:“初影,少爺與她的事情,權當看不見、不知道吧,你一向聰明的。”
她恍然失笑,自嘲荒涼的痕跡在嘴邊濃烈:“我很聰明的,我都恨我自己知道的太多了。”她轉眸,看著進叔,“那年,裡街,他的手會救人是因為她吧?”
進叔微微詫異,垂眸,不語。
成初影慘笑出聲:“看來我猜得沒有錯,我想了這麽多年,那個沒有憐憫的男人憑什麽對我憐憫,原來理由是她啊。”眸光荒涼深邃地落到那淺眠的人身上,她笑歎,“這個我最討厭的女人,卻是因為她,我才能活到今天,命運真是個奇妙的東西。”
這樣的命運,曾經她那麽慶幸遇上了,如今,她隻覺得荒唐。
這個最討厭的女人……是啊,她最討厭的女人,可是卻悲哀的連表現出討厭都沒有資格。
“這些話,不要讓少爺知道。”進叔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無奈苦歎,“回去吧,少爺快回來了。”
成初影苦笑著,沉默了許久,緩緩轉身,走著,失魂落魄,嘴裡輕輕自語呢喃著:“這個天台是她的,現在左城的所有地方,都是她的了。這裡都不屬於左城了,以後我要找什麽理由進來。”
如果可以,千萬不要遇上左城這樣一個男人;即便遇上了,也千萬不要愛上他;即便愛上他,也千萬不要掏出整顆心來愛他;即便掏出了整顆心來愛他,也千萬不要讓人發現,只是一個人的悲哀而已。
越走越遠,她身影蕭條,消失在左城的城裡。這個女人啊,她遇上了,愛上了,掏了整個心肺,對這樣一個男人,所以,她注定悲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