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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花共眠 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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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月薇妮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4-08-26 21:02:35 来源:搜书1

卻說小唐出身世家公族,自小教養嚴謹,除了跟從小一塊兒長大的熙王趙永慕、以及淩景深相處之時才嬉笑無忌外,對別的什麼人,一律是正經端莊,至纖至悉,禮數周全。

又因他從小便被教導些經緯塵世,縱橫朝堂的本事,因此也從來都是心中無塵,一意向上罷了,對於什麼兒女之情,竟全然不懂究竟是何物。

想唐家本是大族,府內雖也有眾多的姊妹等,小唐卻也從來都是溫良謙恭,並不逾矩分毫,只因他天生出色,品貌俱佳,雖不缺些青眼秋波,卻只是心如平湖,波瀾不起而已。

算來這二十五年之間,唯一相處熟稔,偶然有些不同的,便是曾經訂過親的林**了。

只想不到,從在泰州之時被一個女孩子偶然的「投懷送抱」,開啟緣分,後來竟又曲曲折折,引出了諸多不可思議的交集緣法兒。

不知不覺中,竟未發現,在他原本寂靜的心湖之中,竟有一個角落,已有了一個人影,細細密密地藏在其中,跟世間其他眾人皆是不同。

此時此刻,於綿甜繚繞的金梅香氣之中,小唐怦然心動,不由喚了懷真一聲,便又定睛細看她。

只見懷真站在窗邊兒,窗外便是梅枝橫斜,一直攀伸到此處,點點亂梅,亭亭帶豔,嫋嫋含香,然而縱然美景再好,卻都不及面前這人,香中別有韻,清極不知寒。

小唐心頭似有什麼湧動,仔細再看,卻見懷真正也微微歪頭看著自己,長睫忽閃之中,雙眸黑白分明,澄澈寧淨,隱隱帶著些許好奇之色。

因不見小唐再說,那胭脂色的櫻唇輕啟,懷真便問道:「喚我做什麼?」

小唐便道:「懷真,你可還記得……你給我做了那個香囊之後,大病了一場的事兒?」

應懷真見忽然提及此事,有些意外,便道:「自然是記得,那一次病的都要死了……又怎麼了呢?」說著,便又抿嘴一笑。

小唐望著她巧笑嫣然的模樣,眼前便出現當日他隨著郭建儀跑到應公府,這孩子躺在床上,像是個魂不守舍的模樣,當看見他時,衝口第一句話竟是……

當時他通身鎮住,卻並未曾多想什麼,但是此後每每回想起來,心底都有一股別樣之感縈繞。

素來她只是規矩有禮,以「唐叔叔」相喚,為何在病的不知如何的時候,張口竟直呼他的名字了呢?

更兼那一聲,似悱惻纏綿,讓他悄然想起,隱隱有些盪氣迴腸、揪動五臟六腑的意思。

小唐垂眸看著懷真一顰一笑,便道:「你可記得……你在病中說了些什麼?」

應懷真本正覺著那一次病的可笑,竟然是為了制那香囊累倒了的……忽然聽小唐如此問,一時去了笑容,愣愣怔怔看著他道:「我……何嘗說什麼了呢?」

原來應懷真那時候果然是魂不守舍,至於病中曾有囈語之事也全然不知,至於李賢淑當時雖然在場,但因只掛心她的生死,正是痛心疾首的時候,又哪裡會留意這等小事,自然也不會特意跟她說起。

然而應懷真畢竟是有心病的,此刻聽小唐特意提起,不免十分心虛,心裡頭便惴惴不安起來,只想:「為什麼他這樣問?莫非我病得昏昏沉沉,竟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小唐見她臉色立變,是個有些心虛的模樣,便又試著問道:「當真不記得了?」

應懷真被他雙眸死死地盯著,一時覺得虛汗也冒了出來,情不自禁地竟後退了一步。心中強自鎮定,略略看了小唐一眼,便又移開目光,只輕聲說道:「我、我真個兒不記得了……又、又說了什麼呢?」這一句問話,卻是微弱之極,生怕真的說了什麼了不得的,偏給小唐聽了去,那卻真真是無法可想了。

小唐雙眉微皺,雖瞧出了懷真有些怕……卻又吃不准她到底怕的是什麼,有心再試探,然而見她這等眼圈兒微紅,滿面驚惶的模樣,卻又心頭不忍,於是便笑笑說道:「並不是別的,只是,不知為何,你竟是喚了我的名字……並沒叫‘唐叔叔’或‘唐大人’,而是……唐毅。」從來也不曾有人這樣直呼小唐的大名,何況又是出自懷真之口,因此總是難忘。

應懷真聽了這一句,心猛然抽痛了一下兒,待想要說上兩句以示遮掩,偏偏心中有刺似的,竟說不出話來,只是眼睜睜地看著小唐。

小唐瞧著她眼底的張惶之色,越發不忍,便微笑說道:「我只是覺著稀罕罷了,覺著這一聲,倒像是你早就認得我似的……」

話音剛落,就見應懷真臉色慢慢地白了,小唐見狀不好,忙停了口,便問:「怎麼了?」

懷真深深低頭,半晌才勉強一笑,就仍是低聲說道:「想是……那時候,我病得什麼也不知道,無意中竟冒犯了唐叔叔了。」

小唐見她螓首微低,透出一股可愛可憐之態,心中不由略微恍惚。

原來,當初在泰州遇上的時候,小唐雖見懷真靈透聰慧,卻還只以為是個非凡的孩子罷了,不料以後每每接觸,再等她上了京,屢次相見,心底那種異樣之感竟越發難掩,每當面對她時候,只覺得並非是面對一個稚齡孩童,就算是如**敏麗等,皆不及她氣度沉靜,解語可人。

小唐本就心思縝密,一來二去,便把先前種種異樣破綻之處都想了起來,譬如在泰州時候她對張珍說的那些話,又譬如上京後同他私底下說的那些「話本」,及勸慰敏麗的那一場故事……

小唐不必特意去泰州查,自己心下也是明白的很,據他所知:泰州那個地方,從未有過似她說的那樣舉家被降罪的慘烈故事,然而當時她對敏麗所說時候那痛心徹骨之態,卻絕非作偽,這又是從何說起?更加上她制出世間奇香,又引得仙鶴起舞……這許多的情形,不由地讓小唐心生狐疑,卻又無法解釋。

那一日,無意聽敏麗打趣說懷真是「從天上來的」,一時便才引得他胡思亂想起來,無奈何之時,自忖若是用這種解釋法兒,倒像是行得通,因此那日才去問了竹先生。

此時此刻,小唐見自己只問了一句,懷真便是這般神色情形,他何等的機敏,立刻便知道底下必然有事。

倘若這會子用出他素日審人的手段,再進一步逼迫問詢,只怕未必不能探知端倪,然而眼睜睜見懷真神情大變,忐忑怯怕之態,竟不忍再行催逼。

小唐心中便想:「這孩子顯是怕了,我又何必追問不舍,縱然……她真的是什麼天人或者妖精,又如何呢?這樣可愛可憐,我只是盡我所能,護著她就是了。」

因此小唐便越發和顏悅色,溫柔笑道:「傻孩子,什麼冒犯?那時候你病著,說幾句胡話也是不打緊的,何況也並沒說別的……只是……」

應懷真幾乎被他嚇得魂兒也飛了,抬頭問道:「只是什麼?」

小唐望著她,卻笑道:「沒什麼,是你還說了一句……說什麼‘糖大人,蜜大人’……莫非也是喚我?」說這話之時,面上便多了幾分促狹之意。

應懷真聽了這個,那原本雪似的臉色才又緩緩浮出些許薄紅來,唇角微微一動,卻依稀露出一抹笑意來,半是帶笑,半是含羞。

小唐目睹她乍然露出笑容,心裡也放鬆下來,便道:「你心裡還有什麼古古怪怪的話呢?真的是那樣兒喚我的?」

「不是……」應懷真抿著嘴兒,便道:「我也不知是怎麼了,自己一點也不知道,唐叔叔別放在心上。」

小唐呵呵笑了兩聲,道:「我倒是覺著有趣。」說著,又向她眨了眨眼。

應懷真被他一番逗弄,先前那高懸到嗓子眼兒的心也才緩緩放下,便也笑了笑。

此刻小樓之中默默無聲,只有外間的金梅暗香拂送,應懷真才又抬眸看向那百年老梅,正也有些惘惘然然,忽然聽小唐說道:「懷真……縱然你心裡真有什麼不可以告訴別人的……機密內情,也是無妨的……我不會在意。」

應懷真乍然聽了這句,心中轟然一聲,又轉頭看向小唐,卻見他神情寧靜安然,唇邊有一絲淺笑,鳳眸微挑,那顆淺色滴淚痣如星星一點,綴在眼尾邊兒上。

應懷真只顧呆呆看他,不料半晌,小唐卻笑道:「不是說要看花兒麼?只管看我是如何?」說話間,便抬手在她下頜上輕輕一捏,令她轉過頭去看著窗外。

應懷真無法反應,滿眼又只是金花璀璨,通身隱隱地戰慄,滿心裡也亂亂地。

想到小唐素日裡的種種愛護照拂之處,心裡只覺無比熨帖,又想到他每每窺破玄機,似能洞察人心,又對她不拘一格,幾番親近非常,又覺可懼可羞,思來想去,竟不知是該信他近他的好,還是避他遠他,也不明白得此一人在身旁,心底究竟是懼是憂,是悲是喜。

兩個人默默地看了片刻梅花,小唐心裡知道時候不早,該把她送回去,只是卻覺著此刻難得的寧靜美好,因此一時竟不願開口,應懷真因心頭有事,就也不理論,如此兩人又站了會子,忽然間那梅樹底下,有個人影浮動,來來回回徘徊幾遭兒,似在尋人一樣。

小唐眼尖,早看出這來人是熙王趙永慕,偏不做聲,只是一笑,應懷真瞅了片刻,道:「是王爺……」

小唐知道熙王耳聰目明,才要叫她噤聲,那邊趙永慕卻果然聽見動靜了,於是仰頭看來,一下兒就見他兩個站在窗前,嬌人君子,真如瓊花照玉樹,堪堪入畫。

趙永慕微怔之下,眼底掠過一絲暗湧,卻笑道:「你們倒是安閒,站在那裡做什麼?叫我一番好找。」

小唐索性靠在窗邊兒,道:「你又無頭蒼蠅似的亂找什麼?」

熙王道:「你是來府裡做客的,不去應酬,跑這裡清閒是如何?何況敏麗那邊著急找這丫頭……我因自忖是我帶她過來的,少不得我再帶她回去。」

小唐便道:「你既然帶她過來,怎麼卻把她扔下了?既然要扔下她,又何必再來找?」

兩人樓上樓下,透過萬點梅花,一問一答。熙王被小唐這一句話,堵得無言以對,思忖了片刻,便只笑道:「也罷,我認了是我的錯兒就是了,只是怎麼又被你撿了去?」

這一會兒,應懷真因聽聞敏麗找自己,生怕她著急,便對小唐道:「唐叔叔,我要回去了。」

小唐顧不上跟熙王說話,便扶著她的手臂道:「腳上如何了?不可逞強。」

應懷真果然試了試,笑道:「已經好了,多虧了唐叔叔。」

小唐就也一笑,仍是怕她不妥,索性扶著下了樓。熙王正等在門口,把他兩人上下打量了有十幾次,並不說話。

小唐仍對懷真說道:「我送你回去罷了。」

懷真因知道他要去前頭應酬,何況在這兒已經耽擱了許多時候,便搖頭道:「不必了,我記得路,自個兒回去就成。」

小唐哪裡肯放心,趙永慕便挑眉道:「怎麼,我送她你還不放心?」

小唐說道:「不怪我不放心,我知道你怕六公主,但你自是跑了,倒是害得她崴了腳,你沒見走起來都艱難的?」

熙王這才忙道:「果然傷著了?倒是我冒失了……」

應懷真怕熙王漏出是他推自己,才傷著的實情來,便咳嗽了聲道:「不礙事,已經好了,殿下也不必擔心,只是殿下跟唐叔叔都不必為了我耽擱了,我自回去便好。」

可巧正在此刻,卻有兩個肅王府的丫鬟路過,小唐便將她們喚住,囑咐她們送懷真到世子妃的居處去,兩人領命,便小心扶著懷真自去了。

懷真去後,小唐就看熙王,趙永慕道:「你這般看著我是何意思?」

小唐道:「你無端的怎麼又帶懷真過來看什麼梅花?」說著,便踱步往前面而去。

熙王自也跟上,且走且道:「我因多日不見這丫頭,有心跟她多說幾句話,只因她素來不很待見我,故而我就投其所好罷了,誰成想正遇到你跟芙兒……那個樣兒呢。」

小唐冷笑道:「什麼樣兒了?為何殿下說的倒像是我有什麼不可見人的。」

熙王笑道:「果然是我失言了,應該說是芙兒那個樣,跟你無關,如此可使得?你也知道芙兒的脾氣,若發現給人看見她那個姿態,只怕要惱羞成怒的,我如今正艱難,少不得多忌諱些。」

小唐就看著他,又問道:「可是你對六公主洩露我在查那失寶的事兒?」

果然熙王點了點頭,道:「這種事大家都諱莫如深,只怕除了在宮內找答案,外頭也難覓頭緒……我這可是幫了你呢。」

小唐掃他一眼,忽地一笑道:「倒也不知你是在幫我,還是在害我。雖然看起來六公主的確知道內情,只不過要她認真告訴我,卻是難的。」

熙王便道:「有什麼難的?你哄一哄,只怕能告訴的不能告訴的……統統都對你說了。」

小唐聽這話有些不像,便似笑非笑道:「哄一哄?你果然是在害我,這是皇族的公主,我避開還來不及呢,哪裡還敢招惹。若說哄一句,倒是容易,只怕後患無窮。你可留神,若我到那無可開解之時,少不得揪了你同甘共苦,畢竟是你起得頭,可別甩手旁觀。」

熙王哈哈笑了幾聲,歎道:「罷了罷了,竟是我白操心。以後你的事兒橫豎我不管了就是,免得你竟只是怨念我……是了,方才你跟懷真怎麼跑到那屋裡去了呢?那丫頭一見了我,如避貓鼠似的,怎麼跟你就這樣親密不避人?方才得虧是我,若是別的人見了,只怕她又羞臊了。」

小唐聽到「親密不避」四個字,不由苦笑:懷真又哪裡是不避他的?前兒連「唐大人」都且叫出來了,今日若不是他軟磨硬拖的,只怕也難有什麼親密不避人。

轉念一想,又覺著怪:他認得的那些女孩子們,家中姊妹就不必提了,外頭的就連是公主,見了他也百般示好,獨是那個丫頭,雖跟他們家極好,看來跟他也是極好,卻又屢屢透出幾分拒人千里之外的氣息來,叫他納悶不解。

小唐心中雖這般想,自然不能跟趙永慕說的,眼見便到了前面兒,小唐就說:「你如何說懷真不待見你?我瞧著她見了你,倒是十分的規矩守禮,半分禮數也不欠缺。」

趙永慕笑了兩聲,道:「你不懂這意思,她越是恭謹有禮,越是疏遠之意罷了。」

小唐一聽,雖然不言,心中已經懂了。

說話間,前面就有幾個肅王府的長隨過來迎了,就送著又上了席應酬去了。

且說懷真回了敏麗的居處,見她正著急想派人再去尋她,外頭侍女們見了她回來,一個個忙歡喜通報,敏麗便出來,一把握住手道:「我才不陪著你,怎麼就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應懷真便道:「沒有事,就是……」遲疑了一刻,仍是實話實說道:「去後院看那顆大梅樹去了,正好兒遇到了唐叔叔,彼此說了會兒話。」

敏麗聽了,才算安心,笑道:「偏哥哥跟你投緣,你們也是有緣,在家裡見不完,跑到王府這兒來,可巧也能遇見。」

應懷真便笑了笑,又問:「世子爺如何了呢?」

敏麗道:「我方才伺候他吃了藥,如今在裡頭靜養休息著,他早趕我出來找你,我不放心,等他睡著了才出來了。」

應懷真點點頭,道:「竹先生可還在府裡?」

敏麗道:「正是的呢,前兒本說要走,是父王苦苦挽留……世子的身體雖然比之前大有起色,可仍是不敢放鬆的。」

應懷真見她又流露憂色,便不再說此,只說些別的去了,漸漸地敏麗才又開懷起來。

如此便過了午,漸至黃昏,應懷真便告辭,敏麗不舍,握著手道:「此刻不比在家裡了,我倒是想留你住幾日,又怕你不自在,只好放你回去……以後可不知道還有什麼機會再叫你過來……」說著,眼圈兒便紅了。

應懷真也覺難過,便只道:「姐姐切莫記掛我,但凡得空,少不得就來跟姐姐相見……只是你萬萬要保重自己身子才是。」本來要提世子,又怕更惹敏麗傷懷,只好不說。

於是兩人互相叮囑幾番,到底分開,便自有人相送應懷真出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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