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哉在一家建築營造公司擔任維修員,目前主要負責購屋客戶的售後檢修服務。這一天,他結束了東陽町一間獨棟住宅的三個月定期檢查工作後,打算先繞回家喝口水,因為自家剛好位在從東陽町回公司的路上。他將小貨車停在人形町大道上,窺看自家店頭,卻只見鈴江在講電話,沒看見麻紀的身影。
「如果能送我一本簡介,讓我參考一下當然是最好嘍。你說你們有哪些啊?……伊勢龍蝦?是喔……,怎麼都賣些奇奇怪怪的。還有呢?……松阪牛?那是甚麼?……是喔。所以這些都有現貨嘍?這樣啊,我明白了,謝謝你喔。」
即使尚哉走進店門,鈴江因為背對著外頭,沒察覺他回來了,等到掛上電話,一回頭看到兒子,嚇得挺直了背脊。
「哇!你幹嘛啊?這個時間跑回家!」
「剛好到附近,想說回家休息一下啊。妳在安排旅行的事喔?」
「嗯,查一些事情啦。」
「呃,那……」
「那孩子上美容院去了,不曉得這次又會染個甚麼顏色回來啦。」鈴江撇起了嘴。
尚哉常覺得很不可思議,他不在家的時候,她們婆媳倆都是怎麼溝通的呢?既然沒有面對面交談,為甚麼鈴江會知道麻紀去了美容院?
「噢,歡迎光臨。」鈴江衝著尚哉的身後露出笑臉。
尚哉一回頭,看到昨天那位刑警正踏進店門,還拎著一個小紙袋。
「昨天很謝謝您的協助。」
「呃,您是加賀先生,是吧?」
「是的,您還記得我呀?」
鈴江抬頭看向尚哉,眼神帶著詢問,於是尚哉告訴母親:「這位是昨天提到的刑警先生。」
「您就是跑去『吉佐美屋』打探的那位?」鈴江看向加賀。
「消息已經傳開來了啊?嗯,這樣我也好辦事。請問您聽說被害人買了廚房用剪刀一事嗎?」
「聽說了啊,那有甚麼問題嗎?」
這時,加賀露出潔白的牙齒一笑,稍微頓了頓才說:
「請問府上有沒有廚房用剪刀?」
「咦?」尚哉與鈴江不禁同時出聲。
「有是有啦……」鈴江回道。
「不好意思,方便借看一下嗎?」
「借您看是無妨,可是看剪刀是要幹甚麼呢?」
刑警一聽,神情尷尬地搔了搔頭。
「像我這種地方警署的刑警啊,每天幹的都是不確定有沒有意義的工作,所以好比廚房用剪刀是其中一條線索,我就得逐一檢視相關人們手邊的廚房用剪刀才行,即使只是稍微可能有關聯的人們。真的很不好意思,不知道您方便配合一下嗎?」
見刑警如此低姿態拜託,鈴江似乎也接受了,說了句「請稍待一下」,便走回屋內。
「您的工作也很辛苦呀。」尚哉試著說道。
「是啊,真的是吃力不討好呢。」加賀回以苦笑。
鈴江回來前店,拿著的是尚哉看慣了的一把廚房用剪刀。
「這把剪刀很普通,跟『吉佐美屋』他們在賣的東西是不能比的啦。」鈴江說著遞出剪刀。
「可是還很新呢,是最近買的嗎?」
「應該買了兩年了吧,不過這種東西不太會磨損的啊。」
加賀道了謝,將剪刀還給鈴江。
「小老闆娘今天不在呀?」
「她外出了。」尚哉回道:「好像是去美容院。」
「這樣啊。喔,對了,你們喜歡吃煎餅嗎?」加賀舉起一直拎著的紙袋,「不嫌棄的話,這個送給你們好嗎?雖然是兩天前買的就是了。」他將紙袋遞到鈴江面前。
「這是甘酒橫丁那家煎餅屋的吧?以前常吃呢,只是最近我的牙齒不太行了啊。」鈴江說到這,看向尚哉,「不過他們年輕人應該會吃,那我就收下了,謝謝您啊。」
「您也要多保重您的牙齒哦。那麼,我先告辭了。」
加賀走出店門,尚哉追了上去。
「請等一下。不好意思,我有件事想請教,方便耽擱您一點時間嗎?」
聽到尚哉這話,加賀顯得有些疑惑,但還是露出微笑說:「要問我嗎?」
「是的。您昨天來過之後,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
「這樣啊……」加賀摩挲著下巴,「那,我們去喝點涼的吧。」
兩人來到一家自助式咖啡店的二樓,找了個靠馬路的桌位面對面坐了下來。
尚哉開門見山地問加賀,為甚麼他會知道麻紀的名字。加賀像是被抓到小辮子而有些意外,輕拍了一下桌子,臉上神情卻是開朗的。
「對耶,我的確說出了您太太的名字。那時候我沒想到後來會在意起這條線索,才會一時大意說溜了嘴。不過真虧您能察覺這一點,相當敏銳呢。」
「在意這條線索?您這話是甚麼意思?」尚哉湊近加賀,「麻紀和那個案子有關係嗎?我就覺得奇怪,為甚麼您要借看我們家的廚房用剪刀。請您不必隱瞞,坦白地告訴我好嗎?」
見尚哉氣急敗壞地講了一堆,加賀伸掌比著安撫的手勢。
「您先別急,不是多嚴重的事。好,我就告訴您吧。事情的開端是在被害人家裏發現的一把廚房用剪刀。」
「又是廚房用剪刀?」
「只不過,那把剪刀是剛買回來全新的,包在『吉佐美屋』的包裝紙裏,都還沒拆開。我們發現的疑點是,被害人家裏已經有一把廚房用剪刀了,而且狀況很不錯,幾乎沒甚麼磨損,那為甚麼還要買一把新的呢?是要送人的嗎?但是我們又發現,價格吊牌並沒有拆掉。通常要送人的禮物,都會請店家把價格吊牌拿掉吧?」
「這倒是。」尚哉點頭。
「另一方面,我們在被害人的電腦裏,發現了一封耐人尋味的郵件,是在她遇害之前沒多久寄出去的。」加賀拿出筆記本,「信上是這麼寫的:『東西買到了,六千三百圓整。下次我再帶去貴店。』一開始我們沒想到是和那把廚房用剪刀有關,因為一般的剪刀不可能那麼貴。然而我到『吉佐美屋』一問,確認了六千三百圓正是那款廚房用剪刀的定價,於是我查了那封郵件的收件人姓名,看到的就是──」
「柳澤麻紀……」
「就是這麼回事了。」加賀點點頭,「由於被害人家裏的收據當中,有從『柳澤商店』開出的,自然可以推測這位麻紀小姐可能是這家店的女兒或是老闆娘了。附帶一提,很遺憾的是,那封郵件並沒有送抵您太太的手邊,因為您太太的手機設定為拒收來自電腦的郵件,換句話說,被害人應該是第一次寄電子郵件給您太太,所以她們可能是最近才開始走得比較近的。」
「那麼,您的意思是,麻紀託那位三井女士幫她買廚房用剪刀嘍?」
「我是這麼推測的,所以昨天才會上門去拜訪,然而卻沒有從您太太口中聽到關於這件事的隻字片語。我剛才說後來在意起這條線索,就是指這一點。」
「那您為甚麼不當場向麻紀本人問個清楚就好了呢?」
加賀一聽,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將冰咖啡拿到嘴邊。
「刑警是不會讓別人看出內心盤算的。如果對方有所隱瞞,就暫時靜觀其變。何況對方也可能是因為有苦衷而無法坦白說出口,比方說家裏的狀況不允許之類的呀。」
聽到「家裏的狀況」幾個字,一個思緒閃過尚哉的腦海,「啊……」
「怎麼了?」
「嗯,沒事。」尚哉湊上吸管喝著冰紅茶。
「我不明白的是,為甚麼您太太要託三井女士幫忙買呢?明明『吉佐美屋』離府上又不遠,想去隨時都能去呀。還有一點就是,為甚麼需要買廚房用剪刀?剛才也借看了府上的廚房用剪刀,狀況還很好。所以關於這一點,就很希望能聽到您太太親口解釋一下了,不過搞不好是不方便讓您知道的苦衷也說不定啦。」
「這樣啊……」
「您是不是心裏有數呢?」
被加賀直直盯著,尚哉歎了口氣說道:
「我剛才想到了一個可能,但是,要講出來,勢必得提起家醜……,可是不說的話,麻紀又會被你們懷疑有的沒的……」
「您只要告訴我您方便講的部份就好了。」
「好吧,我就老實告訴您了。說來丟人,其實我家那對婆媳,處得不是很好。」
尚哉將麻紀與鈴江之間的摩擦,對著面露訝異的加賀毫無隱瞞地說了出來,而事實上,他也很想找個人吐露這整件事。
「也就是婆媳問題啊。嗯,那這和買剪刀一事,有甚麼關係呢?」
「刑警先生您可能不瞭解,女人真的很難搞。因為她們兩個都會煮菜,簡單講就是,她們連菜刀都不想共用同一把,所以我家裏的廚房用品都分成了老婆用和母親用的兩套。」
「嗯嗯,原來如此。」加賀恍然大悟似地點著頭,「所以您太太才會想要買一把自己專用的廚房用剪刀呀。」
「我想應該是這個原因吧。不過這種事,她應該不太想讓我或是我母親知道,才會託人幫忙買。『吉佐美屋』的老闆也認得麻紀,要是麻紀自己去買,又怕消息會傳回我母親耳裏。」
「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謝謝您告訴我這些。不過話說回來,她們感情真的那麼差嗎?」
「糟透了。」尚哉撇起了嘴,「下星期我母親要去旅行,我也很期待,那幾天應該能夠喘口氣了。」
「旅行?要去哪裏呢?」
「聽說是去伊勢志摩那一帶,她一直很開心地叫著說要去吃鮑魚甚麼的。麻紀聽到了,還跟我吵說她都沒有去旅行呢。」
「鮑魚啊……」加賀說著,眼神彷彿望向某個不知名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