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刑警覺得非常幸運:這麼輕鬆就完成了任務。他們讓老闆走在前面,想突襲二層綾子住的房間。
按照三島刑警的吩咐,老闆打開了拉門。
「有人嗎?」
老闆細聲地叫著,輕輕地進了房間,剛說了兩三句,就傳出哎呀的叫聲。
「客人只剩下空殼了。快來看呀。用這樣的東西來騙人,讓人覺得就像正在睡覺一樣。」
刑警闖進去一看,被子弄成像是有人睡覺的樣子,頭的地方放了個圓坐墊,上面蒙著毛巾。沒留下任何綾子帶的東西。
馬上把女傭人叫來詢問,才知道這個房間的客人吩咐女傭人說昨晚睡得太晚了,身體有點不舒服,早晨要多睡一會兒,中午時再叫她起床。
「但是,也太能睡了點兒,剛才還把隔扇打開個小縫瞧了兩三次呢,但好像對著裡側睡得很香,所以就沒叫她。沒注意到竟然是偽裝的。」女傭人難為情地辯解道。
讓她去看看大門處的鞋子,發現綾子穿來的草鞋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
結果,只能認為綾子昨晚很晚或今早黎明時躲過旅館裡眾人的耳目,拿了草鞋,從後門什麼的地方溜走了。
在最後關頭,被對方巧妙的鑽了空子,三島刑警很是懊惱,焦躁地在附近轉著圈兒地調查,但沒人看到像綾子一樣的人。
行跡不明,也沒有落下東西,附近也沒有人見過,已無法搜查了。不過,為了慎重起見,還是將綾子的衣著告訴了品川車站的剪票員等人,問他們有沒有見過這樣一個女子上了那天早晨的火車,但誰也不記得這麼個姑娘。
這樣,伊志田綾子奇怪地從這個世上消失了。不用說,警視廳向東京全市、東海道沿線各車站的警署發出了逮捕綾子的通緝令。但兩三天過去了,沒有任何令人高興的消息。難以置信,一個二十歲的小姑娘竟有著大罪犯都不及的嚇人的智慧,躲過警察,讓名偵探明智小五郎在醫院的床上呻吟,巧妙地連殺三人,最後像氣體一樣消失了。
綾子的相貌以照片的形式登在了所有的報紙上。這個漂亮姑娘使所有的讀者都大吃一驚,戰慄不已。這件事已傳得沸沸揚揚了。伊志田家人的悲歎和焦慮也達到了極點。那座陰雲密佈的紅磚建築的裡面,現在已成了人間地獄,成了個瘋狂的世界。
就連強硬堅韌的主人伊志田氏一想到自己喪妻失子,還被人告訴這些殺人案的作案人就是綾子,被人把確鑿的證據擺在面前,一想到綾子正在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在警察漸漸進逼的網中一個人苦苦掙扎,就無法思考了,絞盡腦汁也只是一片茫然,差一點就要崩潰了。
七十八歲的奶奶現在完全瘋了。她在想什麼呢?穿著一身白衣服,不分晝夜地坐在佛堂裡。
佛龕的門大敞四開,也不知道點了多少根蠟燭,全神貫注地誦經,磕頭。誰跟她說話,她都像中了魔似的,連頭也不回。
且說一郎青年,傷剛剛好了,又被用麻醉藥麻醉倒了,在空房間過了一夜,非常疲乏,大多數時候是精神恍惚,白天也躺在床上。
確定了綾子從尾張屋逃跑後的第二天夜裡,可怕的詛咒又籠罩在剩下的三個人身上。
那天晚上8點鐘左右,伊志田氏的書房裡,桌子上的電話鈴尖聲響起來。當時,伊志田氏正好在那兒。剛拿起聽筒,裡面突然傳出嘶啞的笑聲。
「伊志田先生,我非常瞭解你現在的心情。哈哈,我高興得不得了。因為我的目的就要達到了。這就是說我的工作,也就是你的不幸還沒結束。哈哈,沒想到吧。我真正的目標是你。在此以前的工作可以說是前奏。哈哈,小心點吧:『
斷斷續續地說了這些話後,聲音就斷了。聲音非常嘶啞,聽不出是男的還是女的,也聽不出是老人還是年輕人。
伊志田氏聽後,真的像是要精神錯亂了。殺人犯打來了電話,而且只能認為那個所謂的殺人犯是女兒綾子。啊,這是怎麼回事呀!即便是女兒被地獄的惡鬼附了體,即便是她迷失了本性,唯惡鬼的命令是從,但這也太恐怖了。伊志田氏只覺得自己的腦子出了問題,覺得那不是真正的聲音,而是自己的幻聽,是被幻聽嚇住了。
不過,這天夜裡,伊志田氏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個發出惡魔般聲音的人,不容他不信。
伊志田氏有睡前洗澡的習慣,那晚九點半左右,他照例泡在浴室的瓷磚浴缸裡。雖然浴缸已被裡裡外外地清洗乾淨了,可畢竟流過妻子的血,所以想再建一個浴室。可不幸的事接二連三地發生,一直沒來得及。
伊志田氏泡在浴缸裡,注視著玻璃窗外的黑暗。書生剛剛從前面走過,不會有行跡可疑的人。不過,想是這麼想,眼睛還是禁不住害怕地看著暗處。
於是,伊志田氏看到剛過去的書生的黑影又回到窗外。要幹什麼呢?那個黑影離窗戶太近了。在浴室的燈光照射下,漸漸靠近的黑影清晰了。
「哎呀,那傢伙瘋了嗎?」伊志田氏禁不住笑出來,心中感到莫名的奇怪。
書生披著像是男士無袖上衣之類的東西,用黑布蒙著頭,從黑布裡露出眼來,目不轉睛地盯著這邊,一步步走近。
伊志田氏臉上的笑意消失了,浮顯出不可名狀的恐懼。蒙面人幾乎鼻尖要碰到玻璃上了。從黑布上挖的兩個洞裡,一個人正一眨不眨地怒視著伊志田氏。
剛才打電話的那傢伙露面了。不用說,伊志田氏頃刻間就想到了。那麼,這個緊貼著玻璃窗的漆黑的怪物,就是那個「綾子」了嗎?
父親從浴缸裡只露出腦袋,女兒蒙著面從玻璃外窺視著父親。這有些瘋狂、有些怪誕的事實,使伊志田氏極度惑亂。
雖說很害怕,但不知道該不該叫人。想讓書生來抓住怪物,又想絕不會有這種怪事。
不過,玻璃外的傢伙,不通人情,被某種嚇人的東西附了體,或許會一聲不響就開槍。
「那是綾子嗎?」伊志田氏用像被魘住了似的聲音問著有點兒瘋狂的事。
對方沉默著,只有黑布的窟窿裡的眼睛放著異樣的光。足足有一分鐘,兩人互相奇異地對視著。伊志田氏無法推測蒙面人在想什麼,在這一分鐘裡他感到像是一口氣用了四五天的精力,一下子跟虛脫了似的。
伊志田氏泡在熱水裡,不能動。終於決定要從浴缸裡跑出去了。但他還沒跑,窗外的怪物突然怪聲笑起來。那笑聲像是在嘶啞地說悄悄話,又像是在嘲笑,在憐憫,有時又讓人想到是在哭。
怪物就算是自己的女兒,伊志田氏對這恐怖的非人的笑聲也禁不住發抖。他突然大叫救命,奔出浴缸,裸著身子向走廊跑去。
書生們立即聞聲趕來,院子裡傳出書生們的叫喊聲。開始鬧哄哄地追蹤怪物。但蒙面人不知什麼時候,用什麼方法進跑了。搜遍整個院子,最終也沒發現他的影子。
伊志田家的女兒綾子躲藏了起來,再回來的時候,已完全變成了惡魔,變成了可憎的蒙面怪物徘徊在宅子裡。
她為什麼離家出走呢?是為了切斷所有人的羈絆,完全變成個惡魔嗎?這種想法使伊志田氏和一郎陷人了恐怖和悲歎的深淵。
第二天早晨,這件事當然匯報給警視廳了。然後,根據北森刑偵科長的安排,加強了伊志田家的警戒。但黑怪物似乎無視自然界的法則,總在想不到的時間、想不到的地點,可怕地出現。
有一次,想要換衣服,一打開洋服壁櫥,發現在掛著的洋服間垂著件黑色的男士無袖上衣。仔細一看,裡面有黑色的頭,從挖出的兩個窟窿裡一雙眼睛正在放光,接著就發出低低的笑聲。
但是,伊志田氏沒能抓住那個怪物。黑色的那個傢伙端著手槍,一邊發出像是老人的笑聲,一邊斜睨著呆若木雞的伊志田氏,悠悠地走到房間外面,消失了。書生們趕到現場時,像上次一樣,怪物就像蒸發了似的,無影無蹤了。
一天夜裡,伊志田氏聽到某種奇怪的聲響,猛地睜開眼,發現從正躺著的床的下面,像黑影似的傢伙嗖嗖地往外爬,把蒙住了的頭轉向這邊,發出嘲弄般的笑聲。
還有一次,黑色人影又像猴子似的,爬到伊志田氏書房入口的門上的通風窗,靜靜地俯視著房間。
一郎青年受不了了,一天,給醫院裡的明智小五郎掛了電話。
「先生,救救我們吧。我已經不知怎麼辦好了。」他在電話裡悲聲叫道。可以聽得出那聲音裡有某種要發狂的預兆。
「那傢伙又出現了嗎?」明智冷靜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了出來。他的傷基本好了,已經可以打電話了。
「是的,你也聽說了嗎?」
「啊,北森告訴我的。不過,即使他不告訴我,我也知道。為什麼呢?因為那傢伙也給我打電話了。」
「哎?給你打電話?」
「是的,就是那種無法判斷是老人還是年輕人的奇怪的聲音,來告訴我就要進入惡縻事業的最後階段了。」
「最後階段?是指……」
「我想這可能意味著要向一家的中心人物,你父親以及你本人下手了。」
「是的,一定是這樣的。先生救救我們吧。你什麼時候出院?」
「後天就可以批准出院了。然後,馬上去你那兒。」
「後天呀,要等那麼久嗎?我總覺得連明天也活不到了。」
「警惕點。只要今、明兩天你看好自己,後天我一定給你抓住兇手。可以向你保證。這次不會錯了。」
明智像在說孩子話,這可不是他平日的作風。他到底在想什麼呢?
「這是什麼意思?是不是正在考慮什麼?」
「對,是有點事正在考慮。」
「但是,先生,我不知道對抓住兇手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因為兇手是誰已經一清二楚了。」
「你對此毫不懷疑嗎?你確信?」
「唉,如果可能的話,我也不想相信,但是那麼多不利的證據擺在面前,已經不容置疑了。」一郎悲哀地嘆了口氣。
「不過,我還不信。不信世上會有這樣的事。神是不允許的。一定是什麼地方出了大錯。我一定要把這個錯誤找出來。啊,真想早點兒出院呀。」
「聽了你的話,我輕鬆點兒了。不過,後天,還得等很久呀。我們在此之前會平安無事嗎?」
「我想大概沒關係。為什麼呢?因為這次,那傢伙只是現現形,並沒有要加害你們的意思。那傢伙還要好好享受你們的恐怖。」
「說起來的確如此。但是,說不定會什麼時候反性——」
「所以,要多加小心。除了書生外,警視廳也去人了吧。」
「是的,好像過於森嚴了。」
「那麼,你們就常讓那些人呆在身邊,不管是你父親,還是你,一分鐘都不要一個人呆著。不用擔心了。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今、明兩天不會有什麼事。我可以保證。」明智像是有什麼把握似的,斬釘截鐵地斷言道。
這段奇怪的電話對話,在冷靜的第三者聽來,會覺得有些地方令人費解。這麼重大的事,一郎競用電話來談,真是沒有常識。而明智也是,竟輕率地說出出院日期什麼的重要的事來,這也不是他平日的作風。
但,名偵探的言行裡總有內藏。這乍看輕率的談話裡,可能蘊藏著某種深刻的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