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兮看著崔先生微微泛青的臉色,忙招呼了一句,趕緊告辭:“先生新年好!我先進去了。”
“嗯,這兩天最好別再出府。”陸離交待了一句,李兮‘嗯’了一聲,轉身走的飛快。
元旦那天半夜,華貴妃死了,三皇子悲痛過度,心神失守,皇上不放心,將他留在了宮裡親自看護,而皇上,隔天突然中了風。
姚聖手元旦那天夜裡就被召到了宮裡,守在皇上身邊。
初三日,下了兩道聖旨,一是立了四皇子為太子,二是命太子監國。
陸離加封太子太保。司馬六少調任太子洗馬,不過五品,卻是太子身邊第一人,也是太子最信任的人,炙手可熱。
整個京城,或者說,整個天下,都被這過於密集的大事驚的戰戰兢兢。就連上元燈節,都前所未有的冷冷清清,燈多人少。
李兮守在梁王府,半步不出,她也沒什麽地方好去了,京城幾乎家家關門閉戶。
司馬六少忙的幾乎徹底不眠,羅大被姚聖手帶進了宮裡,閔大少日夜守在華貴妃靈前,至於陸離,從元旦那天下午起,好象就沒回過梁王府。
元旦之後的頭一次大朝會,一直推遲到二月初一,皇上依舊高踞在龍椅上,龍椅側前,垂手站著渾身拘束緊張的新任太子四皇子。
三皇子失守的心神好象一直沒能回來,柳相公依舊是柳相公,華府依舊尊貴,從表面上看,朝廷好象度過了這場危機,重新進入了正常的軌道。
京城漸漸熱鬧起來,李兮悄悄去了幾趟東十字大街的醫館,那些改天換地的大事並沒有影響醫館的修整工程,醫館已經可以開張了,李兮卻只能對館興歎。
別說京城裡的人精們,就是稍稍有點頭腦的人都知道,朝廷裡新舊更替的巨變已經開始了,剛剛開始。
她是新任太子太保梁王爺的表妹,被大家公認除了司馬一族,未來將得益最多的梁王府的人。
她新任的並列藥王,是姚聖手最信賴的……同門,這是在不知道是司馬六少還是陸離的授意下,在姚聖手的縱容下,新近添在她身上的另一重身份。
姚聖手日夜侍候在皇上身邊,是最清楚皇上病情和皇上現狀的人。李兮回頭看了眼大壯,暗暗一聲歎息,姚聖手進宮,帶了羅大當助手,卻把這位憨厚無比的大壯,這個幾乎等同於他的標志吉祥物一般的壯漢留給自己……使喚!
唉,但凡想知道皇上病情和近況的,都得往自己身上多看幾眼吧?
她還是京城一霸閔大少的……姐!李兮實在忍不住,抬手拍著自己的額頭,真想長長的哀嚎一聲,那天,她真不該多嘴啊!
閔大少將華妃送進墓地後,就被皇上召去陪伴三皇子,閔家大老爺大太太、二老爺二太太傷心過度、病重不起,閔老夫人進了當年的庵堂,閉門不出,據說要給華妃念上一年的經……
閔大少但凡有事,就到梁王府找她。
李兮眼角余光溜著街尾巷角幾個鬼鬼祟祟的小販,唉,但凡想聯系三皇子的,都在打自己的主意吧?
李兮目光收回來,看向醫館門口掛的那幅對聯,忍不住一聲長歎出了聲,這是司馬洗馬前一陣子寫好刻好,騎著馬,親自抱過來、親自掛上的。
如今滿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是那位正紅的發紫的太子洗馬的……最敬重的人,只能這麽說了,不然,還能是什麽呢?唉!
李兮覺得她都想流眼淚了,青川說,司馬洗馬荒唐放蕩時常去說話的陳紫瑩,如今重出江湖,身價一路翻著跟頭往上翻,陪喝一杯茶幾百上千兩銀子,還不一定排得上……
她這醫館要是現在開出來,得熱鬧成什麽樣?除了病人,指定什麽人都有!天下一半的探子,都得雲集在她這間小醫館周圍。
唉!李兮焉巴巴上了車,一聲接一聲歎氣,她的醫館,一時半會的,是開不了業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梁王府那間戒備森嚴的書房裡,陸離站在窗前,一臉凝重,崔先生坐在扶手椅上,面容憔悴,神情看起來很複雜,激動中滲著濃濃的擔憂,布滿紅絲的眼睛緊盯著陸離,“王爺,要三思啊!”
陸離從窗外收回目光,走到掛了書房整面牆的地圖前,手指從梁地往上,劃過那一片最肥美的草場,又往西,撫在那片被群山半籠、幾乎遍地糧食的廣袤農田。
“機不可失!”陸離背著手,退後幾步,眯眼看著那兩處地方。
“就怕是個陷阱。”崔先生的眼睛也緊盯著陸離劃過的兩塊地方,這草場和糧倉的誘惑太大了,“太輕而易舉的事,必定有詐。”
陸離眉頭皺了起來,“司馬一黨讚同我領兵北上,必是司馬睿的意思,司馬睿……”陸離的尾音連著聲冷笑,“這是要把我盡快調走,我要是統領大軍北上,必定不能帶著小兮一起走,他覺得他就有了機會!”
崔先生似有似無的歎了口氣,“我也覺得是這樣,司馬氏若能將表小姐握到手中,這一趟倒是他們佔了便宜。”
陸離一聲短促的輕笑,沒答崔先生的話。
“司馬一黨不是大事,可皇上……”崔先生眉頭緊擰,站了起來,“皇上竟然也點了頭,這太反常了!”
陸離神情凝重的如烏雲壓頂,背著手在屋裡踱了五六個來回,又站到地圖面前,抬手拍著地圖咬牙道:“明知是餌,咱們也不能不咬!不得不咬!皇上確實中風偏癱了,哪怕他是龍,真龍!癱了一半,廢了一半,難道咱們還怕他?梁地養精蓄銳了這十幾年,這一場局,爺就搏上一把!”
陸離重重一掌拍在地圖上,崔先生深吸了口氣,慢慢點了點頭,到了王爺這一步,哪還有什麽萬全的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