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瞧見自家母親泫然欲泣地對著那優哉遊哉躺在藤椅上的周氏,便知道了方才大概發生了什麽事兒,急忙將手裡的盆子摔在地上,就跑上前來,拉住了自家娘那雙保養得當,現在卻要往那髒兮兮的衣服上伸過去的手。
“娘們事兒,你去河邊洗衣裳可還好?有沒有磕著碰著?”余母瞧見自家閨女更是心疼,忙拉著她的手問了兩句。
余嬌蝶還沒有回話,周氏那邊兒就立即橫眉冷對不滿地嚷嚷了起來。“別在這兒惡心人!老娘這輩子啥沒有見過?趕緊乾活!別再我面前演這一出母女情深的戲!只要是個人就要清楚到了誰的地盤就要聽誰的話,要是你們自己心裡膈應,想和我撂攤子不幹了,那就趕緊走好,我還不願意多給你們一家四個人四晚飯吃呢!”
余嬌蝶恨恨地看著周氏,心中泛起一陣陣酸楚來。“咱們家不過暫時在這裡借住,我爹平日裡認識那麽多生意人,害怕咱們不能東山再起不成!再說咱們家之前給了你們家多少好處!您還真是貴人多忘事!你們老穆家當真都是一群白眼狼,我當初真是瞎了眼要了你們家的穆山峰!”
周遭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周氏面色凝重,頓時黑了臉,若是余嬌蝶說這話擱在之前,她倒是沒啥說法,只是此時不同往日,她冷笑著高高舉起了手裡的煙袋子。“你這娼婦,口口聲聲說是咱們山峰入贅的,要我說來,偏就是你們家是個做死人生意的,生出來的姑娘沒人要!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讓山峰一封書信休了你這臭娘們兒!”
余母原本還心中頗有些安慰,總算自家閨女嘴上沾了些便宜,但周氏這話說出口,她的身子就僵住了,真是有怒不敢言,她這輩子心裡最苦的就是因為這件事,雖說家裡也有幾個錢,但做這行當生意的,難免被人所懼怕或嫌棄。
若是現在穆山峰休了余嬌蝶,他們拖家帶口的,能上哪兒去?到時候當真是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了!
“親家母!別說了,別這麽說,嬌蝶,你娘婆婆剛才說的不錯,今時不同往日,咱們家現在靠著老穆家養活,你就少說兩句吧。”余氏強忍著胸口那股憋得隱隱作痛的怒氣,拍了拍余嬌蝶的手。
“哼,你倒還算是個識相的,趕緊滾去幹你們自己的事,今天的飯做了沒有?還不趕緊去做飯!”周氏緊皺的眉頭舒緩開來,洋洋得意地躺了回去,頤指氣使地吩咐余氏做飯去。
余嬌蝶從未受過這麽大的委屈,她一聲不吭地將衣服晾了,便回了那巴掌大的茅草屋去。
這茅草屋原本是給牲畜過冬用的,地方狹小不說,還有一股子濃鬱的雞屎味,熏得人眼睛都睜不開,余嬌蝶走進去後連續咳嗽了好幾聲,這才緩過勁來,從袖子裡匆匆掏出來一塊熱騰騰的饅頭,半跪在穆杏兒的床邊,將饅頭撕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碎片,塞進她的嘴裡。
“娘……”嘲哳的嗓音仿佛不屬於穆杏兒,她往日裡粉嫩的臉頰此時早就已經消瘦蒼白地凹陷了進去,早已沒有往日裡的盛氣凌人,此時看著更像是一條腿已經入了入土的可憐的逃難人家的孩子。
“杏兒,快吃點東西,你都已經三天隻喝水了,這樣下去可不行啊!你說你怎就去招惹了穆溫染呢?娘也和你說了,穆溫染還活著啊,還活著!”余嬌蝶的淚水不受控制的流下,一滴滴冷冰冰打在了穆杏兒的臉頰上。
但穆杏兒只是慘白一笑,搖了搖頭,根本不相信這個事實。“娘……你不用安慰我,我親眼瞧著的……那麽高的地方摔下去,早就死了,我不信……”
余嬌蝶痛苦地跌坐在地上哭著,家裡的錢都用來給穆杏兒請大夫了,可這病勢根本就不見好,大夫都說了,杏兒得的是心病,這解鈴還須系鈴人,若是讓穆溫染來見見她是不是會好一些?
余嬌蝶正盤算著這個主意,突然間門外傳來幾聲咳嗽,穆山峰的聲音出現在門外,幽幽的燈籠光照射了進來。
“幹什麽呢,杏兒病怎麽樣?”
“你這個廢物東西!居然還知道回來,我讓你去找找穆溫染一家子,討個饒,讓穆溫染來看看,你怎麽到現在還死在房裡沒有過去!你……”
余嬌蝶見了穆山峰,頓時一腔怒火全都撒在了他的身上,同以往一樣,二話不說從旁邊撿起了一個什麽物件,看也沒有看就向著穆山峰丟了過去,緊跟著起身就要將穆山峰拽進來好好打一頓出氣。
穆山峰同樣也習慣性地瑟縮了一下,但和快就回過神來,不耐煩的看著余嬌蝶,一把將甩來的東西抓住,是個雞崽子的草窩。
“說我沒用?我再怎麽沒有用,你可還住在咱們家的屋子裡,老實點兒,別逼我真的給你寫了休書!”
“你敢!”
穆山峰得了甜頭,此時更是嘚瑟,面露嘲諷之意,將那雞窩一個用力,直接砸在了余嬌蝶的臉上!余嬌蝶面露駭然之意,竟然被一臉陰沉的穆山峰嚇得往後退了幾步。
這和她往日見到的穆山峰簡直就是兩個人,這個男人之前究竟藏了幾分心思!她竟然全然不知!
“以前跟著你是你家有點錢和勢,現在你們家一窮二白,連我們家都不如,能留著你就不錯了,少給我耍花樣,趕緊滾去請大夫!”穆山峰上揚的嘴角極大地戳痛了余嬌蝶的心,當真是痛不欲生,若不是為了穆杏兒,她此時此刻多想找一根麻繩把自己勒死算了!
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平日裡雖然對穆山峰諸般打罵,可從未同現在一樣絕情過,穆山峰,你可真是一條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