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
这下好了,只剩她一个人尴尬了。
冉漾与季绪对视片刻,前者目光滞,后者平静坦然。清晨时分,太阳破开云层,温暖的光线照在两人身上,他们贴的很近,季绪身上的体温源源不断向她涌来。
但她的内心冰凉无比。
甚至生出一种非常荒谬的念头。
??假如真被戳了好像也没关系,毕竟如果这样的话,尴尬的就是季绪了。
她身上红了个遍,可以说是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变红了,连同脖颈,胸口,更别提脸。
“想什么,我什么也没想啊。”她硬着头皮接过他的匕首,哽着嗓子道:“原来是这个东西啊,哈哈,我给你拿着吧。”
实话说,她的话没一点说服力。
因为她实在太红了。
就差没把心虚尴尬写脸上了。
季绪一点没放过她:“你以为是什么?”
冉漾没吭声,毕竟她真的不擅长在心思昭然若揭的情况下撒谎。
“说话。”
冉漾深吸一口气,把匕首握在手里,顿了好半天,声音细若蚊吟:“我以为是…….……”
剩下三个字在她嘴里囫囵一圈,很模糊。
季绪:“什么?“
冉漾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目光,她小声道:“你真的要听我说吗?”
季绪凝视她:“说。”
冉漾:“那我可说了。
她心一狠,“是你的??”
“等等!”
季绪突然打断她,再漾抬着眼眸幽幽看他。
清晨鸟雀鸣声清脆,古老山林薄雾霭霭,他们的身体毫无缝隙的紧紧贴合,只要一偏头就能碰到对方的脸颊。
季绪喉结动了动,表情复杂地别开脸道:“行了,闭嘴。”
冉漾如蒙大赦。
心甘情愿的闭嘴了。
季绪这次速度比方才还快,再漾梗着脖子把脸离他远远的,季绪也没再说话。
一个红着脸,一个冷着脸。
就这么一个小插曲后,两个人眼见比刚刚更沉默了。
很快,季绪就带她爬了上去。
上面是一块空地,林木稀疏许多,季绪一站稳,再漾就立即松开了手,从他身上跳了下去。
然而因为动作太迅猛,那只受伤的腿不争气的崴了一下,季绪适时伸手搂住她的腰。结果冉漾因为此时内心不纯粹,下意识的要闪躲,但刚躲开就发现动作太大,好像反而显得更尴尬。
于是她又僵硬地止住动作,然后在季绪沉默的目光下,慢吞吞地主动把腰贴上他的手掌。
就这样,她成功地把一个本来很正常的局面弄得更尴尬了。
两人就这么对视片刻。
冉漾说:“………………对不起。
季绪深吸一口气,然后松开她。
他走在前面,再漾跟在他身后,两人像最开始那样,一前一后的走着。
才走出两步,季绪停下脚步。
冉漾厚着脸皮主动说话:“二公子,怎么了?”
季绪看了眼她的腿,道:“不是说要休息吗?”
冉漾这才想起来,她道:“啊对对对......不过我现在也不是特别累,二公子你如果赶时间的话,我完全没问题的,你不用因为………………”
她发现季绪眉心慢慢蹙起。
“那歇会儿。”她终于说完了。
冉漾找了一处干净的石头坐在上面,她揉了揉腰,还是昨天被撞的地方。
季绪在此时问她:“喂,你想直接回府还是跟我走。”
冉漾垂下眸道:“跟你吧。”
擅自离开不太好,万一周书禾因为这件事厌恶她,说不定会拿这种小事寻她麻烦。
季绪没说话。
一刻钟后,他们重新赶路。
走了?莫一柱香,再漾看见了季绪的马。
季绪率先翻身上马,然后朝她伸出手。
冉漾这次一句话也没说,迅速握紧了他的手,继而被季绪稳稳带上马。
晨风扬起她的鬓发,骏马在林野疾驰,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抬眸看向清晨灼目的太阳,死里逃生,心情出乎意料的好。
她一放松,脊背就轻轻贴上了季绪的胸膛,刚碰上的一瞬间,再漾就一个激灵又挺直了腰,结果没坚持一会,就又贴了上去。
循环往复几次后,沉默的男人突然空出一只手,按在了她的前腹。
“能不能老实点儿。”
冉漾不敢动了,老老实实靠在他身上,声音闷闷:“哦。”
大概一刻钟后,前方开始隐约出现人影,是以支知之为首的一行人。
走近后,支知之上下扫量一眼此刻坐在季绪怀里的冉漾,问道:“冉姑娘,你还好吗。”
冉漾道:“我还好,谢谢支大人。”
支知之起初与季绪兵分两路去找,他们如今在云山猎苑,又不能惊动帝王,能调度的人很少,支知之在下游搜完,原想来中游地带去找季绪,没想到正好在此地撞见了他。
“那就好。”
他笑起来,含情桃花眼轻轻眯起,“你落水以后,可把今流急坏了,东西扔我直接就跑去找你,一看就是??”
“支知之。”季绪冰冷的声音从脑后传来。
支知之清咳了一声,笑意温和:“一看就是真把你当嫂子,这要是外人,今流可不搭理的。”
冉漾回头望了季绪一眼。
季绪立即道:“你不会真信他吧?”
不管季绪是出于什么想法,总归他就是来找她了,说一句救命恩人也毫不为过。
冉漾真心实意道:“二公子,你这次来找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
“哈哈哈。”突兀的笑声传过来。
冉漾和季绪同时看向支知之。
支知之敛住笑意,道:“抱歉,你们的叔嫂情实在太让我感动了。”
季绪:“......”
现在,可以把支知之的嘴缝上了。
冉漾不知道支知之在笑什么,她皱了下眉,义正言辞的纠正道:“支大人,我跟季公子还不是那样的关系,我不是二公子的嫂子。”
支知之点点头,然后冲季绪挑挑眉毛,道:“居然还不是吗?”
“不是好啊,今流你说是吧。”
季绪有时候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能跟支知之这个蠢货认识,他是脑子抽了吗要跟一只老鼠做朋友。
“你闭嘴的话会更好的。”
他面无表情地说。
接到冉漾后,一切都顺利起来。
夕落被她兄长勒令待在帐中不让她独身出去找,一听说再漾回来,就飞快跑了出去。
冉漾回来时,驻扎地人倒不多,但还是引起了一阵骚动,原因无他,她是坐季绪的马回来的。
一身狼藉,绣鞋沾着淤泥,长发凌乱,就这样与季绪共乘一骑,稳稳坐在他前面。
这京中识得再漾的人不多,所以众人起初见这光景一时没人认出来她是谁。
但是认识季绪的人很多,家世显赫,年纪轻轻就差一步位列九卿,还有一张格外出名的,冰冷?丽的脸庞。
连带着,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季绪跟她关系匪浅,看向再漾的目光也变了又变。
冉漾从马上下来,夕落立即扶住了她:“冉冉,你怎么样?”
冉漾见夕落眼皮红肿,道:“我很好。”
“我真的会水,游得很快,没受伤。
季绪道:“给她叫大夫。
夕落连声应下,她又道:“季二公子,这次的事......”
她心中觉得冉漾委屈,可又不知怎样才能给冉漾出气,若是旁人倒罢了,可那人是周书禾,纵容此事的是长公主。
别说是季绪,就算是季择庭来了,也得给长公主几分薄面。
所以说到一半,她又顿住了话音,只道:“多亏你了,季二公子。”
冉漾没夕落想的那么多,她只是仰头看着季绪,也交代道:“那你也要看看大夫。”
冉漾的腿伤被她自己粗略处理过,所幸没有溃烂,只是一直忽略的腰伤略微有点严重,脱下衣服检查时,后腰青紫一片,格外骇人。
随行的大夫说伤到了骨头,没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嘱咐她要日后切忌太劳损,慢慢休养休养。
夕落神色黯然,半天没吭声。
她问冉漾:“冉冉,那天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掉那种鬼地方去了。”
冉漾实话实说了。
夕落又不吭声了。
冉漾出生小地方,她身边能结识的人穷穷不到哪去,富也富不到哪去,有特权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所以一切都显得很“公平”。
她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一切是从投奔季家开始改变的。
对她欲行不轨,最后反倒成受害一方的官员,轻易就颠倒黑白的季家,以及一句话就能定她生死的皇亲贵胄。
“都怪我,我就不该带你见周书。”
冉漾道:“不怪你。”
她直言道:“怪长公主,她做错事了。”
夕落抿住唇,道:“罢了,不说他们了。
“冉冉,你饿不饿,我让人送点吃的过来。
冉漾摇摇头,她道:“我先睡一觉。”
夕落立马站起身,道:“那你先睡,我待会再来看你。”
冉漾嗯了一声。
她这一觉睡了几近三个时辰,睁眼时日头已经偏西,光线也稍黯淡了些。
冉漾刚坐起身子,就听门外有一阵说话声,冉漾偏头望了过去。
恰逢帘子被掀开,夕落从外面走进来。
后面跟着周书禾。
冉漾的腰开始隐隐作痛,她道:“郡主。
周书禾越过夕落,她身后跟了个小太监,小太监手中是一个梨木匣子。
周书禾道:“太好了,你没事。”
她坐在榻边,神情熟络地道:“冉冉你有所不知,其实昨晚一晚我睡的都不安生,我本要跟侍卫们一起去找你,结果被我母亲拦下了,她说她派的人多一定能找到你,结果你真的回来了。”
夕落闻言忍不住在旁边插口道:“郡主,你不知道吗?冉冉是季绪带回来的,我哥哥在下游,季绪在中游,殿下的人在哪?”“
周书禾神情不变,道:“不管是谁找的,冉冉能回来就是最好的。”
“冉冉,你会怪我吗?”
冉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道:“事情已经过去了。
周书禾看了眼夕落,道:“我有些话想单独跟冉冉说。”
夕落警惕起来:“郡主,这不合适吧。”
周书禾笑起来:“怎么不合适?”
“冉冉需要休息。”
“我只说一刻钟。”
冉漾觉得头好痛,她抬了抬手,道:“没关系,夕落。”
夕落抿住唇,她迟疑了片刻,道:“我就在外面,你一喊我就进来。
周书禾觉得好笑:“夕落,你就这么防备我吗,你以前不是同我最好吗。”
夕落也觉得好笑,这京中小姐她哪个都能聊两句,何时与她最好了。
不过是之前认为她性格蛮横,但总归是个好人,身边众人簇拥,就是没几个真心待她,私下其实都说她不好。
她一时心软才多与她接触,自上次她随意让一个大好年华的姑娘嫁给那样一个恶心男人后,她已经开始默默疏远她了。
但她见冉漾神色疲惫,到底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冉漾这才问周书禾:“郡主,还有什么事吗?”
周书禾半天没出声。
冉漾静静等着。
隔了片刻,周书禾道:“我昨晚回去想了很久,我知道当时若没有你,我独身碰见那只野猪下场不会好。”
冉漾:“哦。”
“你知道我为什么非去追那只野猪吗?”
冉漾:“不知道。”
周书禾笑起来,道:“我幼时其实不在京城长大。”
“我刚出生就被送走了,在一处很隐蔽的山林古寺里,偏僻,穷苦,但那不重要,因为那时我还小,都不记得了。
“回到京城后的事我却记得很清楚,他们蔑视我,暗地里给我起了个“黑猴‘的绰号,没人拿我当郡主,我性格软弱,也没人在意我的想法。”
冉漾又哦一声。
她想起她被她娘亲捡到的时候也很小。
在那之前有一段时日,她每天都蹲在大街上捡剩饭,偶尔还有不听话的小男孩会朝她扔她石头。
苦难的确是没法比较的。
但其实每个人的人生都不顺利,没有谁特殊一点。
“所以就算我长大了,我也总是想证明自己,我想让所有人都围着我,那只野猪打不打得到无所谓,我只需要我娘亲知道,我去打野猪了,她就会一边震惊,一边关心我很久。”
冉漾道:“殿下已经很爱你了。
周书禾摊了摊手,“我觉得还不够。”
冉漾:“哦。”
“还有别的事吗?”她问
周书禾沉默片刻,觉得再漾真有意思,她好像真的有点喜欢她了。
“你是跟季绪一起回来的?”
冉漾嗯了一声。
“你有没有跟他说这件事来龙去脉?“
冉漾:“还没。”
“那你能不能别告诉他?”
***“......“
她望向周书禾。
她跟季绪没熟到可以细说这些事的地步,但是她认为关于长公主的做法,季绪应该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
周书禾不想让她说的,应该是他们怎么进的林子,又是怎么陷入险境。
看来周书禾自己也知道她做的事情难以启齿。
冉漾久不出声,周书禾又道:“我幼时总被欺凌,他是唯一一个对我施以援手的人。”
回想往事,周书禾脸上难得的露出温柔的神情,“这件事我只同你一人说过。”
冉漾不太想做这个第一人。
但周书禾接二连三提起往事,大概是认准了她会心软。
“这件事如果你帮我,我就跟你做唯一的朋友,今天这种事以后再不会发生。”
“我甚至还会求舅舅给你一个县主名头,这样你就能门当户对的嫁给季云澹。
冉漾:“......不用了。”
“县主这样的位置,希望可以留给真正有作为的姑娘。”
周书禾笑了起来:“你答应我了?”
冉漾说:“没有。”
她私心里觉得,季绪是个注重公理的人,他应该希望他曾经帮助过的女孩也成为一个正义的姑娘,但是周书禾显然让人失望了。
话音才落,外面便传来夕落欣喜的声音:“季公子,你怎么来了。”
周书禾蹭的一下从再漾床边坐起来。
很快,季绪掀帘而进。
高
大的身形使得营帐一下逼仄起来。
他身侧的手下手中押了个人,再漾认出这是昨日给长公主提建议的那个侍卫。
季绪扫了冉漾一眼,道:“醒了?”
冉漾嗯了一声。
季绪拉了个椅子坐着,姿态散漫的坐着,他随口道:“昨日的事我已清楚了,此人谗言惑主,我本想直接给他下狱,但他听说你回来,非要来与你赔罪,我没办法,只好领他过来了。”
冉漾看向这个“非要”跟他谢罪的侍卫。
他垂着脑袋,脸上有伤,神情畏惧。
明明昨日他下手时,还出手利落,居高临下,根本毫不在意她的死活。
“开始吧。”
季绪说完,这名侍卫就噗通跪在了地上。
并且当即就打了自己一巴掌,然后一边认错,一边乞求再漾的谅解。
冉漾没遇到过这种场面,有些局促,等他说完后才故作镇定道:“知道了。”
她说完,隐约看见季绪笑了一下。
不过很不明显。
不会是在嘲笑她吧,冉漾心想。
季绪抬了抬手,男人被带了下去。
他问冉漾:“伤好点了吗?”
冉漾有点受宠若惊,觉得季绪今天怪怪的,她坐直身子,正色道:“好点了,你呢?”
季绪道:“那就好,我方才见过殿下了,殿下说彼时都是那个侍卫自作主张。”
“我想也是,长公主是明事理的人。她的女儿南璋郡主听说也不小了,三岁孩童都能断是非,何况她呢。你为她深入险境,她却倒打一耙,一般人做不出这种缺德事,郡主应当不至于如此下作。”
冉漾尴尬的脸都红了,拼命给季绪使眼色。
他到底是没看见还是不认识人啊,周书禾就在旁边,怎么也不避着点人。
冉漾干笑两声,脸都要暗示的扭曲了,季绪才朝周书禾那看了一眼。
他像是刚看见一样,诧异道:“这位是?”
周书禾一句话没能说出来。
冉漾低声提醒:“......郡主。”
季绪哦了一声,半点也不尴尬,只道:“这么巧,我们刚聊到您。”
“所以郡主也是来跟冉漾赔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