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老師,怎個沒人呀!”傻大春看向漆黑一片的前方。
渾厚的黑暗將二人緊緊裹挾,梅從善有些魂不守舍,只是一意往前跑。經過大春的提醒,梅從善轉身觀察一圈,才發現自己的左方右方後方都呈現著燦爛輝煌的火光,而身前確是黑色無邊。
“梅老師哎,這裡不會是南山哇!”驚嚇過度的大春尖著嗓子嗚咽道。
恐怖的心緒似一道雷霆閃電,從兩人的腦頂直轟腳心,額頭上、腳底板連連冒出來寒徹徹冷汗。
“嗷~嗚~”
不遠處的石林裡,幾雙綠色光芒閃爍發亮,嘹亮的狼嚎穿過茂密的草林驚唬住迷失方向的兩人。
這裡就是永貴村四面環山之一,南之山——尼姑山!
“大春!慢慢往後退,不要慌~”梅從善強定心神,而自己緊握火把的手卻不住地狂顫。
大春被嚇哭了。這張寬長如馬面的大臉被極度的恐懼嚇破了相,白銀銀的唾液像線一樣從嘴裡直拖到地上。
“血狼會吃了我們的!”“血狼會吃了我們的!”
梅從善急忙安慰:“不要嚇自己,血狼是不會出來的!你看天空,烏黑烏黑,連月亮的影子都沒有!那山上只是些普通的狼。”
黑雲密密,大春急迫抬頭,只見一片黑暗,無了半絲月明,緊繃的心弦松了大半,一口憋悶的熱氣從胸腔吐出。適才被嚇去的六魄漸漸緩回了三魂。兩個漢子迅速回歸理智,從容謹慎,一點點回撤山下。
山中的綠光漸漸從黑暗中消失,兩人懸著的心徹底放下。“啊呀!”大春恍鐺摔倒,梅從善剛緩和的心神又猛的提起,黃豆粒大小的汗珠在火把火光中滋溜滑落,“你慌個錘錘哦,嚇老子一跳!”
“啥麽東西呦,敢絆勞資噻!”
大春從屁股墩子下抽出絆腳之物,梅從善把他拉起,借著火光照看,“嘶溜~”,兩個漢子均倒吸一口涼氣。這是一把棗木皮彈弓!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秋風不語我不語,心中萬般惶恐中,於死一般的短暫寂靜裡,只有兩身豆粒大的雞皮肉疙瘩抖落一地的悚然聲響。
“啷個辦哇梅老師,貓蛋娃子他……”
“不慌,不慌,這不一定是貓娃子的!我們現在立馬去找村長,把彈弓交給他!”
兩人急趕慢趕,大春扯著嗓子,借著火光,夜半三更,跑了兩山之隔,於北山棗林裡終於找著了村長。
梅從善拉住村長的膀子,氣喘籲籲的,剛剛極度的疲累使他一時啞然,只是把撿到的彈弓舉在村長的眼前。
“這是!”
梅從善彎著腰,大口喘著粗氣,張大的嘴巴裡,斷斷續續發出乾澀的聲音:“在南~南山~撿”
“你們在南山撿到的?”曹偉的眼睛瞪的像牛蛋。
“對~”高強度的奔襲讓不善運動的梅老師乾啞難言。
曹偉用手掌急急的拍打梅從善躬彎的後背,幫他稍捋了捋氣息,“你說清楚些,你們在尼姑山撿到了這個彈弓,是在山裡還是山腳?”
“沒有在山裡,我們是在山腳下。”
梅從善吞咽口水,吃了塊鄉親遞來的熟棗,促亂的氣息平順許多。
“我和大春兩人本想找您的,誰知我倆當時太心急,丟了路頭兒,竟一股腦衝到了尼姑山。我們看到山上冒出幾頭髮綠光的野狼,才反應過來迷亂了方向。然後……”
梅從善一股腦說太多,下氣沒上來,上氣又沒接住,再一次大喘起來。杵在一旁聽話的鄉民趕忙再遞上三四顆大紅棗,梅從善一口塞兩個,快嚼兩口咬出汁水來就連忙咽下,嗓子被潤後急忙接著講道:“我們從尼姑山撤下來,大春一不小心被什麽東西給絆倒了!當時虧得我兩好奇,把這絆腳玩意兒撿起來看,就發現了這個彈弓。村長你看,這是不是貓蛋的?”
曹偉拿著彈弓,對著火把細看一番。在彈弓木把的交叉處清晰的刻了個貓臉圖案,眾人借著火光,也都看到了,大家猜測這彈弓八成就是貓蛋娃子的。
曹偉覺得也不一定。村裡的娃子玩的玩具上經常刻著一些小貓小狗小雞小鴨的圖案,不能說刻了貓臉的就一定是貓蛋娃子的。要是刻了狗臉,就是狗蛋娃子的嘛?永貴村目前可沒有娃子叫狗蛋的。
曹偉忽然反應過來,曹木匠和自己都住在村北頭,此時應該也在北山上找人。“亮兒啊,你聲高,你去扯一嗓子,讓老曹到棗樹林來認彈弓!”
孫亮是整片雲斷山區裡最有名的唱客兒。細長的脖子上掛著的碩大喉結很像樹上搖晃的圓桃。孫亮從地上撿了顆熟的發紫的棗兒,潤口嗓子,接著連咳三聲,清下雜音。然後隨著瓶蓋大的鼻口長吸一大口滿氣,孫亮憋瘦瘦的胸膛立時大了原來的兩倍。
周圍的鄉親們紛紛捂住耳朵,孫亮極尖銳的聲音以自身為中心,瞬間從周邊嘯開。方圓幾裡所有的生靈猝不及防,整個北山半片林鳥全部驚飛四散。不一會兒,眾人就聽到老曹的聲音。
“村長,我來嘞,你們在哪點噻?”
“這兒哇!”“在這裡喔!”“火把子這麽亮亮你啷個大圓眼眼看不到撒!”
曹偉把彈弓拿給木匠,“你看看, 是你早上給貓蛋兒的那把不?”
木匠借著燈光,肯定的點下頭,“沒錯,就是這把,上面的貓兒圖案,是我親自給貓蛋娃子刻滴!”
又是一陣澀風,棗子林裡紛紛揚揚,落下短暫的棗雨,棗子砸在枯濕的落葉上,發出了劈裡啪啦的聲響。
“貓娃子不該被血犬附上身哇,上了尼姑子山山咯?”旁邊的鄉親悚著膽子嘀咕著。
“血犬子呀!”曹偉目空無神,只是眼睛瞪的大大的。
一眾糙漢子們聽到血犬都怯怯的低下頭,心裡暗暗為貓娃子感到惋惜。
“嗷嗚~”
南山一眾狼嚎,一聲接著一聲,嚎的人驚魂動魄,淒滲寒涼。銳利的嚎叫聲絲毫不輸於孫亮剛剛的喊叫。久居深山的村裡人其實早已經習慣了這些聲音,本不該驚懼。然而這次,村人卻人人自危!
因為眾人驚訝的發現,原本黑沉的天空,陡然破出一道口子。
一輪滿月,從雲層口子裡不大不小的恰好圓滿露出。皎潔的月光照向四面環山的山村裡,將永貴村人心靈深處最絕望的恐懼直戳戳地全部勾引出來。
圓月之下,血犬必要飲血!
鄉親們哆嗦著,“村~長,啷個辦咂~”
曹偉繃住發抖的手腳,鼓著勁說道:“所有人立即回村!”
眾人回到村子後,曹偉按巡邏冊子,組織人員排班巡邏警戒。直到第二天太陽出來,派了精乾之人往鎮上報了警。
鎮派出所非常重視,迅速組織了最精乾的三名警力趕到永貴村。
杜仁慶便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