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壺市祁營山,稀稀拉拉的人群來來往往,除了雨聲外,來這裡的人很少交談。
一塊墓碑上寫著:愛妻俞真之墓。
墓前放著幾束鮮花和一盆白沙油鴨,點了幾根香。
一站一坐兩個男人撐著傘已經在這裡待了很久。
霍永昌臉上帶著悲意,眼中噙著淚;墓碑上泛黃照片裡笑盈盈的臉慢慢在他眼中放大,繼而化作一位穿著白大褂,身材纖細、四十歲左右的女人坐在了他的腿上。
“啊呀,快下去,都老夫老妻了,你這樣被別人看見像什麽樣子嘛!”辦公桌後的霍永昌假意惱道。
“怎啦,我們可是合法幾十年了,就不下去,誰愛說讓誰去說,怕啥。”女人撒嬌著,臉上的細紋裡藏著調皮。
“快下去哦,我這老腰可受不住你這樣折騰。”
“你娶我的時候怎不說腰不好,哼!”女人嬌嗔著翻了個白眼。
“這……”霍永昌被嗆得不知怎麽回話。
“哈哈哈哈……”女人促狹的笑起來:“你就答應我吧,你答應了我,我就誇你腰好。”
“不是我不想答應你,那幾個孩子跟普通孩子不一樣,哪是想收養就收養的。”霍永昌道。
“大叔,你就答應我吧……”女人使勁搖著霍永昌的肩膀。
“阿真,別胡鬧。”霍永昌被搖得頭都有點暈。
“那可是我們琴國人家的孩子,被鬼佬帶去,誰知道會是什麽下場,你一點沒愛心,更沒有愛國心。”俞真生氣的從霍永昌大腿上跳下來,抱著胳膊扭著頭在旁邊不吱聲了。
真是被寵壞了,一點聽不進去道理,這回連不愛國這種高帽子都給他戴上了,霍永昌心裡無奈道。
“唉,答應你好吧,但是這事情我們要好好計劃一下,不能莽撞。”拗不過妻子,霍永昌還是答應了。
“太好了,你真是我的好老公。”俞真像個孩子一樣高興得跳了起來,跑過來在霍永昌臉上“啵”的親了一口。
然後嬉笑著推門而去。
霍永昌笑著,眼眶裡的眼淚不自覺滾落下來,耳旁響起一個聲音:“老師,老師。”
“老師,他來了。”江語舟在身後道,並把輪椅推轉過身來。
只見一個頭髮花白的人影,撐著傘捧束花從遠處慢慢走近。
到了近處,喊道:“昌哥。”
“嗯。”霍永昌點點頭,道:“你如果忙,也不是每年都要來,阿真不會怪你的。”
來人不說話,走到墓前把花束放到地上,努力跪下磕了三個頭,閉上眼睛雙手合十靜站著。
“孩子還好吧?”霍永昌問。
聞言,來人睜開眼睛轉過身面對向霍永昌:“已經能幫我分擔很多事情了,在門口等著我,還沒到時候,就沒必要讓他進來了。”
“身體呢?有沒有什麽變化。”
“當年在他顱內植入抑製器後,他已經幾乎停止了進化;我每年會讓人把他那段記憶再重新封存一下;但是他的腦活躍度太高,經常會想起一些東西,快要封不住了。”
“找個機會和他好好說說,他都快可以獨擋一面了,應該也能明辨是非;也沒有什麽特別不可以說的,這樣,對他大腦也好。”
“是,老二呢?怎麽樣了。”
“老二從小就比較穩重,我從來沒有對他隱瞞過任何事情,畢竟他的環境和老四不一樣,他需要知道所有事情才能一直做出正確的決定;小時候的事情他當然也一直記得很清楚,就是……”霍永昌看了眼江語舟。
“景同肺部的纖維化一年比一年嚴重,他的體質和常人不同,我試過很多手段都沒有一點作用。”江語舟道。
“要不……,我讓總院的朋友幫看看?”
“不行,要是被看出端倪,毀掉的不只是老二一個人而已。”霍永昌堅決的搖搖頭。
“好吧,老大現在是三個進化領袖裡進度最快的一個,沒想到詹天工當年的方式當真有了點結果。”
“對了,上次在阿勒國默焦希特取鑰匙時記錄下的影像,裡面有個男人很像詹天工,老二和老四都被他看到了,如果那個男人真是詹天工,他們兩個可都是他當年的命根,你小心點。”
“好的昌哥,不過當年,詹天工是被我親手毀了雙眼後摔下鐵橋的,按理不應該還能活下來。”
“希望不是他吧。”霍永昌頓了一下道:“文柏啊,我們都老了,也都看過太多的悲歡離合,手下那些孩子,不是人家的父母就是人家的孩子,以後都管束下吧,省得有一天會後悔。”
“是,您如果平常有什麽交代,隨時給我吩咐就是了,不用到了這裡才說;這麽多年,您跟我越來越見外了。”
“平常我們工作都多,你盤子大,更忙;這兩年也沒發生什麽大事,如果真有事,我自然會跟你說的;你回程的機票訂的幾點?”
“我要走了,行程確實有點緊,下次我借昌哥的‘後門’走走,省點力氣。”
“哈哈哈哈……”,霍永昌難得的有了點笑意:“你去吧,我再待會兒。”
“是。”周文柏向霍永昌躬了躬身,再向墓碑雙手合十拜了拜,轉身向公墓入口走去。
“老師,你信他了嗎,當年要不是他看重那些虛名,你的腿就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師母也不會……”,江語舟盯著周文柏的背影滿臉寒霜。
“哎,你也不小了,脾氣收收,再怎樣的意氣風發都敵不過時間的侵蝕,我是,你是,他也是,文柏,我還是懂他一些的,走吧。”
一個四十歲男人,扶著一個七十歲男人的輪椅,撐著一把傘,走在細雨綿綿的祁營山;看著來來往往走在緬懷路上的人們,他們仿佛在看著世間所有人的過去,也在看著所有人的未來。
時間有時候過得很慢,假如你的工作就是盯著門口的蝸牛爬行,你肯定恨不得手持一根鞭子在蝸牛屁股上抽一下,好讓時間過得快一點。
時間有時候過得很快,比如李意感覺,放假回到老家,只是在某個喝完小酒的晚上熄燈後眼睛閉上一下,睜開眼時就已經到了除夕。
村裡有人家在殺豬,是個新屠夫,刀口不利索,拿著殺豬刀在豬喉嚨捅了半天沒找到動脈;那豬是活受罪,就跟職場上的中年人一樣,有人在給他放血,血倒是在流,就是不痛快,死又死不掉, 逃也逃不了;李意路過看到,走上前拿起刀,三下五除二把豬頭割了下來,那中年人,不是,那豬直接就嗝屁了。(中年人和豬:謝謝你大爺。)
圍觀眾人倒吸一口冷氣,是真第一次見到這樣殺豬的,雖然覺得殘忍,但確實把事情乾成了,都鼓起了掌。
李大山在院子裡捉雞,這雞是他堂哥的侄子的小舅他二大爺家養了三年的大公雞,正宗三年家養土雞的勁兒是真大,竄上竄下簡直迅疾如風,李大山半天沒捉到。
李意見了,幾個滑步後出現在公雞身側,彎腰伸手一拍,公雞往空中飛起,李意一個轉身,公雞就出現在了他的手中,拿過李大山手中的菜刀,手起刀落,雞頭和雞身徹底分離,公雞掙扎幾下,垂下了翅膀。
李大山抹去臉上被濺到的雞血,皺眉道:“意子你這不對,這雞是要拿來燉湯的,沒個頭,這雞湯不好看呐!”
賀英正擦著窗戶,就見李意從後廚“嗖”的竄出來,再飛快的跑進院子又出了院門,後面緊跟了拎著鍋鏟的李大山。
李大山一邊追一邊罵:“你個小兔崽子,過年講究有頭有尾,讓你殺個魚,你上來就把魚頭給剁了,看我不收拾你。”
遠處傳來李意的聲音:“爸媽,我去豐子家過年了,晚飯就別等我了。”
羅豐最近迷上了網絡遊戲,拿著手機玩得不亦樂乎。
李意在邊上靜靜的躺著,看著手表上的指針慢慢滑過午夜十二點,總結這一年自己有些什麽收獲,想了半天隻總結出一條,自己變得冷血了,大概這就是成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