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比完全不能動彈好一點而已。
一些燈光在街上亮起,吸引了李意的目光。
借著飯店窗戶,李意往外看去。
那是一群穿著橙色防風夾克的男人,一個個戴著統一的橙色頭盔。
這套行頭李意認識,那是鄰居外賣的外賣員,他也經常叫這家的外賣訂單,不由松了口氣。
一群外賣員騎著電動車不緊不慢行駛到飯店門前停了下來,約莫有七八個人。
這時,他們過分的冷靜引起李意警惕,一個個對街上安靜的車,人行道反常的行人完全熟視無睹,徑直走向李意所在飯店的大門。
想了一想,李意調整下坐姿,雙臂平放餐桌上,頭側著靠在餐桌,閉上了眼睛。
“吱……呀……”飯店門被打開,一群腳步聲進入飯店。
“確定是這裡嗎?”一個男聲問道。
“是的隊長,雖然在止流罩區域,抓取式定位信號無法使用,但從頻譜圖上看,這裡的信號反饋強度高到離譜,08617號肯定是在這裡。”
“大家把店內人員的臉部跟08617號的照片比對一下,仔細看看有沒有類似的,現在的男人女人化妝都太厲害,很容易誤判。”
“你們說這個信標體的編號怎這麽靠前,老信標了嘛。”一個聲音道。
眾人“哈哈哈”大笑。
“還是咱們婁總有面子,一個電話,總公司的止流罩就投射過來了;要是我們申請,估計流程都得走半年。”
“那是,我們婁總開了口,總公司那些老頭子哪個敢不點頭。”
“你們知道個屁,總公司非常重視這個信標體,以他當年的副作用程度,一般人根本活不下來,特別是這次的二度進化簡直離譜,我自己掌嘴,跟你們說這些幹嘛!”隊長說完,“啪”,輕輕在自己嘴上打了一下。
“踢踏……踢踏……”一個腳步聲緩緩靠近,腳步聲走到李意身邊後停了下來。
李意平放餐桌上的右手腕一緊,好似一個金屬圈貼在他皮膚上,有點冰涼。
此時他已經全身麻木,快感知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意識也非常模糊,強自把眼睛睜開一條縫。
就見一個男人站在他身旁,男人的左手正握著他的右腕;隨後,手腕傳來一下並不劇烈的刺痛。
那一下刺痛仿佛直接刺在他麻痹的中樞神經,周身觸覺細胞瞬間都回到體內,腦中一片清明,如剛剛重啟的電腦,思維甚至比平常更加敏捷活躍。
男人似乎注意到李意睜開眼睛,轉過身來,李意趕緊把眼睛閉死。
“奇怪,隊長,頻譜圖的線性反饋突然平緩了,難道我們又被耍了!”
一陣沉默……
“明明總公司有那麽多好設備,配給我們乾活的卻都是這些不靠譜的垃圾物件,怎還能好好做事嘛。”一個男聲埋怨。
“還能不能好好乾活了?不想乾正事的以後專心送外賣,下次有任務別跟我喊著要來,拿補貼的時候怎麽沒見話那麽多!”被叫做隊長的男聲喝道。
又是一陣沉默……
“都把臉仔細對過了嗎?”隊長問。
“沒發現,隊長”、“沒發現”……
“那就撤了,我還有單要送,真是浪費時間。”隊長不耐道。
“我也還有單呢!”、“我今天領的任務才完成了一半。”各種雜聲鬧哄哄的擠出了門。
“你說啥?世界上有啥?”王胖子的聲音在李意耳旁響起。
急忙抬起頭,看看左右。
那群外賣員早走得一乾二淨;王胖子瞪大眼睛在等著李意回答,嘴裡嚼著雞肉。
隔壁桌的男人正慌忙找紙巾擦拭桌上的酒液。
“相信……世界上有愛情嗎?”李意擠出個難看笑容。
“哦……”,王胖子笑眯眯道:“原來今天請我出來吃飯是有好事想讓我參謀參謀啊!”
這時,李意注意到自己右手腕上多了個東西,是一塊男士手表,還挺沉的;顯然是剛才站在他身邊那個外賣員給戴上的。
至於那外賣員為啥給他戴這個手表,經過李意胡亂的推斷和不太豐富的聯想,沒推斷得出來。。
等等,這手表為什麽這麽眼熟。
李意捧起茶壺“咕嘟嘟”喝了幾大口,王胖子喊著“燙”,攔都攔不住。
這不就是那天晚上大橋邊白臉睡衣女人送給他,又給他扔掉的一模一樣的手表嗎!說不定就是同一隻。
想到這裡,李意“啊……”低吼著,把手腕翻來翻去摸索半天也沒找到能把手表解開的卡扣,擼肯定也是擼不下的。
王胖子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李意。
等見李意揮動右手在用手表砸桌子的時候,王胖子急忙站起,抓住李意的手臂,湊近道:“意子啊,哥看得出來你是個重感情的人,但是吧,你這樣容易砸傷自己的手,況且,砸壞了桌子咱是要賠的。”
坐在回老家的動車上,李意端詳著右手腕堅不可摧的手表。
拋開它背後的故事來評判,這手表還算好看,而且是真結實。
念在是初犯,列車員剛才對於他用拳頭砸洗手盆的行為隻進行了批評教育,沒有罰款。
李意拎著行李箱站在家門口叫了聲爸媽,李大山從裡屋飛奔出來。
“我就說我們家意子發育晚。”接過行李,李大山欣喜地看著兒子對妻子道:“這都大三了,突然就長了個。”
“這臉上肉也多了不少。”賀英捏著兒子臉蛋:“更俊了。”
“是啊,身上衣服都嫌小了不少,今年過年,全套衣服都換咯。”
到家後,李意精神稍稍放松了一些。
晚上也能睡好覺了,白天也沒了那種被人盯著如芒刺在背的感覺。
被強製帶上的手表實在找不到辦法搞下來,看多了,居然順眼起來;有時用來看看時間還挺方便。
既然搞不下來,除了有點沉,也沒啥大的壞處,李意不去想著拆它了。
李大山年輕時候出去學過一段時間廚師,有了李意後,攜家帶口回老家在村口開了一個小飯館。
隨著鎮區面積越來越大,村口變成鎮口。
李大山在飯館隔壁又用木板簡易搭了個小賣部,其實算是個違章建築。
因為鎮上大家都認識,也沒人管他。
小賣部平常主要是李意他娘看著。
每回過年,李大山都特別忙,要幫鄉裡鄉親做一些過年用的大菜。
李意每次回家,都是白天在家裡飯館幫忙,給李大山搭把手。
晚上有時就住在小賣部裡,家裡傳統,哪怕再晚,只要有人敲門都是要開門賣貨的。
離開海東市後,李意精神狀態好了很多。
乾活起勁,晚上睡得香,睡前那些嘈雜的白噪音也似乎不見了。
不管是在琴國任何地方,過年放爆竹、守歲一直是老百姓的傳統。
每次過年,李意家的小賣部都會采購很多爆竹煙火來賣,給家庭多增加些收入;今年也不例外。
經過三年管控,2022年年尾的除夕是這幾年大家身心釋放的一個狂歡,李意家的爆竹煙火格外好賣。
鎮上今天特別熱鬧,長年在外的打工人都回了家,年夜飯吃到一半就有很多人出來開始放爆竹煙花。
地上的雪還有很厚,被炸出一個個坑窩。
今晚開始,將是李大山一年中難得清閑的幾天。
李村內大多姓李,認真的話,閉著眼胡亂一指都是沾親帶故。
每年除夕的守歲,就是大家一起聚到幾家屋子大的人家去打牌。
李大山平常不摸牌,大過年的,早早吃好飯也去湊熱鬧。
賀英就被李大山拉著一起去串門。
李意不喜歡太吵鬧,一個人躺在小賣部裡屋床上烤著火爐刷著手機。
偶爾還會有人在外面喊著要買爆竹煙火,他就去處理一下。
刷著手機,李意心頭莫名有點煩躁起來。
他起身倒了杯可樂,咕嘟咕嘟喝完,涼冰冰的可樂灌入肚,心中的煩躁感一點沒有減弱。
甚至耳朵裡又開始有輕微“嗡嗡”聲。
“噠噠噠”傳來一陣敲門聲:“有人在家嗎!”
“煙花沒好東西了,爆竹要不要。”李意衝著外屋喊道。
“我不要煙花爆竹,這邊是不是有人點了外賣啊?我是鄰居外賣的。”這聲音尖細,有點分不清男人女人。
“沒人點外賣,你送錯啦!”李意喊道。
這除夕晚上怎還有送外賣的,還送錯到他這裡,這些打工人也真不容易。
“訂單地址就是這裡呢,大哥你出來收一下外賣,這是我今天最後一單了,你幫一下忙,我也好早點回去過大年了。”
李意揉著太陽穴,走到外屋開了門。
見門外站著一個小個子外賣員,手中捧著一個大箱子。
外賣員頭上帽子是帽子口罩是口罩,包得嚴嚴實實,只看到兩隻大眼睛眨巴眨巴看著他,橙色的工作服在燈光下特別顯眼。
看到這身工作服,李意一驚,不由想到海東市那個飯店裡發生的事情,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
見李意退了兩步,小個子外賣員捧著箱子就跟進屋,道:“外面這風是真大,我進來躲一下,這是VIP訂單,需要您在這裡簽收一下。”外賣員說著拿出一張紙遞給李意。
沒見過收外賣還得簽字的,李意猶疑著接過白紙。
這就是一張最純粹的白紙,上面沒一個字,李意抬起頭猛然一腳踹向小個子外賣員。
小個子一個閃身躲了過去,把大箱子往旁邊一扔,探身撲向李意,李意轉身就往裡屋跑。
門外又有兩個外賣員進了屋,一個守住門口,緊盯屋內;一個蹲在地上,擺弄著面前的大箱子。
見李意進裡屋,小個子外賣員跟了進來。
李意左右環顧,抄起一把火鉗對著小個子,道:“你們快出去,我要報警了。”
“李同學,大過年的我們也不想打擾你,但是上頭有命令,你就跟我們走一趟吧,順利的話,今晚12點的年你還是在家裡過。”
“我不認識你們,你們快出去。”
“你乖乖跟我們走一趟,以後我也不認識你。”小個子伸手向李意一撈,沒撈著。
小個子似乎不想傷害李意,沒拿刀沒拿槍,和李意兩個人圍著火爐拉拉扯扯,一個空手,一個拿了火鉗,小個子外賣員就是逮不住他。
“救命啊!”李意突然大喊一聲。
小個子眼一瞪,著急了,晃身繞過火爐就撲來。
“你再過來我就真打了啊!”李意甩著火鉗。
“小張你他媽幹嘛呢!”小個子往外屋叫道。
“馬上,馬上。”外屋傳來一個回應。
話剛落地,“嗡……”一股沉悶的低音就傳入了李意耳中。
這“嗡嗡”聲越來越大,伴隨一些其它雜聲轉眼就蔓延到整個顱內。
李意感覺眼睛所能看到的整個世界都在劇烈震動,腦袋不停震顫到快要爆炸。
看著扔掉火鉗跪在地上痛苦捧著腦袋的李意,小個子松了口氣,走到李意面前,笑道:“你要是配合點,也不至於這麽痛苦嘛。”
說著,手就去抓李意胳膊。
小個子的手離著李意只剩不到二十公分,李意突然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這個眼神中沒有一點痛苦跡象,讓他一愣。
說時遲那時快,李意忽地起身,同時一掌推在他肩膀上。
小個子隻覺得一股極大的力量在肩頭迸發,猝不及防,往後一連摔出好幾個跟頭。
李意已經退到牆角,那裡堆著一些沒賣掉的爆竹。
李意拿起一捆又一捆爆竹朝小個子扔去。
小個子已經站起身,一閃,二閃,一矮,爆竹全部落空。
此時守大門的外賣員正進裡屋來協助小個子,見一捆爆竹飛來,隨手一擋。
“咳特……”一個奇怪的聲音。
小個子轉眼看去,一捆爆竹卡在火爐的爐口上,不由瞠目結舌,趕緊臥倒。
“砰……砰……砰砰……啪啪啪……”的爆炸聲夾雜著小個子的怒吼聲從裡屋蔓延到小賣部的外屋。
外屋煙花爆竹種類數量更是翻了幾番。
“砰……啪,啾啾啾……撲……嚓嚓嚓嚓嚓……”各種聲音伴奏下,五彩繽紛的各色火光已經衝破簡易木板房的屋頂,襯著雪白大地,把鎮口天空映照得分外絢麗。
木板房濃煙滾滾的門口,先是一個穿著外賣衣戴著頭盔的小個子衝了出來。
然後衝出屋的是兩個高大一些的外賣員。
前面的抱著一個大箱子,後面的剛出門,就被小個子拿了棍子在頭盔上猛敲,小個子邊敲頭盔邊罵罵咧咧。
待了十秒,三人鑽進一輛小客車急速離去。
這小鎮的路,李意是比較熟的,此時他正躲在一個巷子牆角在喘氣。
剛才明明腦袋已經脹痛得厲害,右手腕一緊,輕微的刺痛後,腦海就恢復了清明。
就著月光,李意看了下手腕上的手表;那些人為什麽要抓他,這手表又是怎麽回事,顯然現在沒有人能夠回答他。
李意左右觀察一下,走出小巷,正準備去借道回李村,面前站著一個人,仔細一看,正是剛剛抓他的三個外賣員裡的一個。
李意轉過身,另外兩個外賣員分別攔住了他其它去路,三人身上原本橙色的外賣服已經全被炸成了黑色。
“噗呲”李意笑出了聲,馬上憋住。
“你還笑得出來!”小個子狠狠道。
“不是,三位大哥,你們看,今天是大年夜,你們還出來送外賣怪不容易的,我很體諒你們,箱子給我,你們就回去吧,我保證給你們好評,好不好?”李意一邊向巷子退一邊訕笑著。
“這個好評需要你親自跟我們回去寫才行,不然上頭不認可啊!”三人逼了上來。
李意無計可施,三人已經離他伸手可觸。
李意右手在背後攥緊一根木棍,觀察著巷子的方位,哭喪著臉道:“我可以跟你們走,但我有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小個子疑惑道。
“這些人和你們是一起的嗎?”李意指了指三人背後。
“這小子是電影看多了,怎那麽多花招呢!”小個子看看另外兩人笑道。
但是他馬上笑不出來了,因為他們三人背後不知道什麽時候起,確實出現了七八個人。
準確來說是八個人,八人都穿著深藍色工作服;這讓小個子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李意看三人突然就沉默,理解了一些什麽,把木棍一扔,轉身就逃進巷子,看看身後,三人沒有追來。
這回李意一點不敢歇息,一口氣跑了一公裡多。
前面馬路邊有燈光,跑近後看清楚是派出所,李意一喜,撲上大門使勁敲。
雖然大年夜,派出所也是放假,但有值班人員在。
有個穿著輔警衣服的男人來開門,問李意啥事。
“報警,我要報警,有人要搶我。”
“啊!大年夜的還有人搶劫啊,現在這些年輕人怎都不學好。”輔警轉而朝院內喊著:“孫隊,有人報案。”
“老季你讓他進來坐會兒,我馬上來。”一個男聲從院內傳出。
李意被輔警安排到一個小房間,門上有個牌子“詢問室”。
一會兒,一個中年男人拿著茶杯,一個本子一支筆,披著棉大衣,慢悠悠走了進來。
“是你報案嗎,小夥子。”被叫做孫隊的中年男人坐到李意面前。
“是的警官,我報案,剛才有人要搶我。”
“搶你是什麽意思,搶劫你嗎?”孫隊拿著筆在面前的本子上寫著。
“不是搶劫我,他們要把我抓走。”
“那叫綁架,不是搶。”孫隊笑了一下:“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李意,就鎮旁邊李村的。 ”
“身份證有嗎,多大了。”
“沒帶呢,我21了。”
“具體說說吧。”
“就是剛才,我在店裡躺著,有三個外賣員進屋來抓我,就是鄰居外賣的。”
“那個外賣我知道,然後呢。”
“後來我們打著,把我家煙花爆竹都點著了,我趁亂逃了出來。”
“縣裡、鎮裡不是都發過公告了,不允許燃放煙花爆竹嗎,你們家放煙花爆竹幹嘛!”
“啊!我不知道啊,那怎辦?”
“啥怎辦,查到的話,一個爆竹罰50塊。”
“那麽貴!我們賣才賣多少錢一個。”李意剛說完趕緊捂住嘴。
“啥,你們還是賣啊!那問題可就嚴重了,你先趕緊說你報案的事吧,回頭再登記煙花爆竹的事情。”
“我……我後來逃了出來,路上被那三個外賣員攔住了,然後又來了一群……快遞員,把我們都包圍了起來,然後……然後……”李意一邊為老爸賣煙花爆竹的問題開始擔心,一邊說著晚上遇到的事情,三心二意,說得斷斷續續。
“啥亂七八糟的外賣員快遞員的。”孫隊皺起眉,停下筆看看李意。
“孫隊,有個電話找您,好像是縣裡來的。”院裡傳來門衛輔警的聲音。
“好嘞,我就來,”孫隊轉過頭對李意說:“小夥子你先坐著等一下,我去接個電話哈。”說完就把李意留在詢問室去接電話。
李意起身打開詢問室的門,看院內空空蕩蕩,左右再看一下,“蹭蹭蹭”就溜出了派出所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