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山里的风紧了起来,带着呜咽的哨音在林间横行霸道,吹得窝棚布“砰砰”作响。
而跟风一起进来的并不是“路见不平一声吼”的侠客义士,却是一身制服外加一脸怒色的警察。
原来,刚才一溜烟儿跑出去的年轻人并不是眼看出事吓得躲开了,而是发足狂奔到采石场大门口大声呼号,叫来了就在外面小平房里值班的民警。
所以,后面的群体性打斗也就没必要了,一个个眼见地老实起来,慢慢溜着墙根儿站好,都尽量远离“祸水”叶筱曼,生怕靠得近了摘不清楚,选择性无视叶筱曼那甚至已经被扯开了的外衣。
事态一时间仿佛是稳住了,可这局面对于陆征铭来说却非常糟糕,甚至在他看来还不如打一架脱身来得干净利落。
他此刻不愿招惹上警察,原因当然不是违法什么的,其实就算真有点越轨的情况那他也是可以解决的,因为真正令他觉得棘手的还是叶筱曼。
这不,在去民警值班室做笔录的半道上,他就跟叶筱曼注意到采石场外面一辆老解放卡车正“轰轰”作响,不过因为天冷,喷出的尾气形成一片浓重的白雾,密密实实遮住了盖了防雨篷的车斗……
陆征铭几乎是瞥见这车瞬间就顿感不好,他原本松松揽着叶筱曼的胳膊一下用上了力,而被这股力量瞬间“钳住”的叶筱曼偏眼睛像钉在那车斗上似的,最后几乎连前路都不看了,生生扭着头被陆征铭强行带进了民警值班室。
这屋子到底不是窝棚,虽说也只生了个小铁皮炉子,但一进门就能感到一阵温暖扑面而来,冻僵了的脸和手仿佛立刻就要融化了似的。
在这儿值班的有两名警察,刚才在窝棚里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帮出苦力的身上,别的没留心,等回了这里这两人方才发现陆征铭身上的刀伤。
结果,怎么进来的,为什么要进来,伤从哪里来等等一连串问题就接踵而来了。
幸好陆征铭事先提醒过叶筱曼不要随便开口,而叶筱曼也是个聪明的,所以他应对得十分自如,前因后果也合情合理,就是在等警察去彩棚布那边勘察破口时心里有点发怵,因为老梁什么都不清楚,万一等得不耐烦从半山腰上下来,恰好撞上了就有说破的危险。
但事实是担心真不会一个个来,它们总是打总了一块儿砸过来,让人猝不及防不说,还有按下葫芦浮起瓢的抓挠。
因为警察前脚一出值班室,就听得到他们在跟外面的卡车吆喝了一声。
隔着房子声音什么的不怎么清楚,可“人都齐了”、“走吧”、“慢点儿”这几句还是分辨的出来的。
而陆征铭这一刻心神还在担忧老梁下山的事上,所以对身边的叶筱曼便明显疏于防备。
正在心里琢磨一会儿情况如若最糟该怎么解释才好,眼睛刚往桌上的电话机一瞟,他才惊觉叶筱曼竟然趁他走神的空溜了出去!
接下来都不用想,陆征铭立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外面“轰轰”声中的老解放明显正在加油挂挡,陆征铭知道叶筱曼这个时候跑出去会去哪儿,可问题是警察也刚出去!
他急火攻心,连刀伤的疼都顾不得了,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
果然,警察才嘱咐完司机,车子正在缓慢倒车,叶筱曼就这么不顾一切的跑上前去,还抬手不断驱赶着飘散过来挡住视线的白色雾气,想找到车斗后面的敞口。
确实那种覆了防雨篷布的老解放车斗多半后面是没有布帘的,可这辆车偏就有,而且还能从里面扣上,遮得可谓严严实实。
但尽管这样叶筱曼还是不放弃,她在焦急中慌乱地寻找着,简直一步不错地紧跟着车,完全不管卡车正在倒车,后视镜里的视野差不多是全黑,司机在这里完全就是凭感觉在驾驶,也许一个不留神就会将她带倒并碾过……
而当时现场的情况就是那么巧,卡车车斗后面的半边挡板恰在这时“哗啦”一声落了下来,一个声音隐约从里面传了出来,陆征铭离得稍远,根本听不清是什么,但叶筱曼心领神会,竟一把拉住了那挡板,追着车开始了小跑……
陆征铭一看这样,二话不说两步上前,强行抱住她,让她不得已只能松了手,眼看这辆卡车缓缓驶入完全的黑暗……
走开不远的两名警察对这一幕没有太大反应,只简单喊了句:回去等着,那车去另一处工地,不回市区。
陆征铭和叶筱曼尽管马上就要打作一团,可迫于警察尚未离开的压力,两人暂时隐忍不发,只是叶筱曼在陆征铭怀里扭动得厉害。
“你放开我!”
警察走回采石场内,叶筱曼瞬间发作。
陆征铭紧张到有些气喘,只盯着她,没有说话,胳膊只不过稍稍松开了点。
挣不脱的叶筱曼这时也在寒冷中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她嘴角微颤,冲着陆征铭恨道:“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陆征铭这时很冷静,怒气什么的已经压进了腔子里。
他不想发作,至少不想在这个地方发作。
可叶筱曼仍然恨意满满,他只好分辩道:
“我如果真想骗你,何必带你到这儿来,至少刚才在山上我就带你回去了。”
“那为什么他不在?!为什么你要拦着我?!”
“我没有说过他在这儿,是你坚持要进来一探究竟,我刚才说了,进来就是为了你那所谓的‘良心’,我只是在满足你这个愿望。”
“可刚才那车上……”叶筱曼激动地差不多在大喊,陆征铭紧张地马上抬手捂住了她的嘴,然后低声在她耳边道:
“别说了,我们和警察现在就隔着一层布!”
可这话只暂时抑制住了叶筱曼的声音,她接着抬手推开陆征铭的胳膊:
“你到今天才带我来这儿,不觉得迟吗?他已经走了。”
“对这里,我也不能未卜先知。”陆征铭无奈道。
“不,你能!你其实无所不能!但你偏偏非要这样对我,你在警察面前演戏,在我面前装无知,在局里装沉默,你……”
此刻,陆征铭其实还未对叶筱曼完全撒手,他始终防着这个人一时头脑发热要出去追那辆老解放,说什么骂什么倒真没那么重要,但不防叶筱曼在声声控诉中激动起来,两条胳膊抬起来不断捶打着他的胸口和胳膊,而且一下下愈加用力。
今晚她确实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和怒火,他觉得与其让她做出些更出格的事来,还不如让她把气撒在他这儿要更好。
所以他就那么咬牙忍着,不还手也不回嘴,直到叶筱曼猛地连续两下重重击打到他那尚未止血的刀口上,他突然间感到再难支撑,那是一种皮肤和肌肉在持续撕裂的巨痛,一时间他几乎站立不稳,然后就在摇晃中缓缓地倒向了叶筱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