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赛前不吃饭,防止在场上“跑不动”,或想呕吐和上厕所,尽管现在的营养师都很反对这种做法,旧日的习惯还是留在卡尔身上。
但他只是捏着小小的糖果袋望向窗外。
虽然比他早了快四十分钟就回到他们在汉堡下榻的酒店了,但诺伊尔还是在玩着手机等他。
胡梅尔斯靠在餐厅门外的墙上,但因看起来太像在等里面的人而不是外面的,所以卡尔没注意他就进去了。
卡尔确实不太喜欢一个人吃饭,如果都是疲倦的工作人员在最后进食,而他却坐在他们中间的话,氛围尽管不会差,但对双方来说都有点需要格外热情,所以会疲倦。
和诺伊尔坐一起就不一样了,他们俩一坐,就不会有人靠近,而卡尔也就可以放下表情,放下对食物的关注,不用管旁人吃饭的速度,不用倾听他们说话,只管把勺子往嘴里放就行了。
诺伊尔笑话他:“不喜欢这个意面?怎么吃得一副伤心样。”
卡尔伤心,是伤心于自己的退役事业就像深秋早早暗下的天空一样晦涩好不好。
明明是下午场比赛,却弄得好像半夜踢的。
而且意识到穆勒又完全不在这儿,不知正做什么,他就感觉胃仿佛在轻微痉挛,嘴里微微泛凉的食物就更难吃了。
但最根源的还是他内心深处有种一直被压抑的隐约不安在浮现,这种不安让他自己都恨不得给自己打两个大耳光子,那就是他忽然不确定自己到底想不想退役了。
如果不踢球的话,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呢?真的会像他之前模糊设想的一样轻松舒服吗,还是说稍微休息几天后就空虚起来,躺在家里,所有人都要去工作,只有他年纪轻轻就自私懦弱地逃避一切,无所事事地待着呢。
就连穆勒现在都不理他了,如果他退役后一个朋友都没有了该怎么办?卡尔都不好意思指责人家会没时间理会他,因为他本人就是最过分的一个,队友一退役他就或主动或被动地不再联系对方了,哪怕他其实还是会经常关注他们的消息。
但就像上次和他亲昵抱怨“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的克洛泽一样,别人怎么会知道他这种晦涩别扭的心情。
等他退了,是不是就轮到他换到这种位置上呢,觉得被所有人都遗忘了。
卡尔把勺子往盘子里一丢,一声清脆的响:
“嗯,不喜欢。”
“那我们出去吃。”诺伊尔毫不在意地说。
“不要,我累了。”卡尔低气压,睫毛垂着,嘴角的痣随着他轻轻下撇的嘴唇,像也往下移了一点点,诺伊尔好喜欢在他们*的时候凝视这里,看它是怎么随着卡尔的呼吸或话语移动的,有时眼泪也会从上面流淌过去。
诺伊尔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像是喜欢他这样:“点外卖呗,多大点事。”
其实他心里已经想到了自己可以出去给卡尔买,不过为了保留惊喜,也为了不要让自己显得热情过头有点吓人,所以他把话吞在了肚子里。
卡尔果然连外卖都觉得烦:“不要,我上去了。”
“带我不?”诺伊尔靠在椅背上,仰头看他站起身,眨眨眼,把指尖倒转点向自己,仿佛在呼唤pickme。
卡尔郎心似铁:“明早见。”
诺伊尔出门去给他买东西吃了,在车里翻了一会儿地图,寻找之前卡尔说过好吃的地方——那真的是很早之前了,随着汉堡实力日趋下滑,他们在欧冠里完全不可能碰到他们,德国杯也不怎么见,所以一年其实也就来一次踢个客场,而卡尔的严格饮食已很久,他们上次在汉堡聚餐还是诺伊尔刚转会不久的时候。
“那时候吃饭好多啊。”诺伊尔忽然意识到这一点,惊奇地嘟哝。
他们哪里是客场踢球,分明是吃遍德国,到哪里吃哪里,四处找餐厅,每个人的手机上都下了一个猫头鹰。
克罗斯那时也在,拉姆也在,施魏因施泰格也在,戈麦斯都还在,穆勒当然更在,外贝外如果没出门鬼混的话也会和罗本一同参与,人最多时整个队都一起吃,没人会不应允卡尔的饭局。
回想自己来到拜仁的第一年,他很快就融入了团队,卡尔和他坐在一个沙发里手把手教他打羊头牌的画面仿佛还在昨日,他依然记得对方在暖黄灯光下微笑的眼睛。
他还记得自己把胳膊夹在卡尔背后的沙发背上,那时私生活里他们能离得最近的距离。想想一切都是很美好的,可到了赛季末就全变了。
噩梦一样的五月……2012,真正的灾难之年。
在那之后,这样的聚餐再也没有过了,要组织也是拉姆或施魏因施泰格组织起来,人数也大大下滑。
诺伊尔坐进出租车里,告诉司机地址。回想起上一次前往这个餐厅,应该是他们借了俱乐部的商务车,车里满满当当塞了一下子,一边在战胜汉堡的强烈快乐里跑调唱歌,一边兴奋地讨论点什么菜,穆勒抓着卡尔要给他套一个花里胡哨的毛线帽,卡尔像个乱挥猫猫拳的猫一样殊死抵抗,不由得笑了一下,然后又叹了口气。
卡尔也骗了诺伊尔,他嘴上说回房间休息,实际上却换了厚衣服和伪装又溜出来了,他想去海边转转。
他们的酒店本来离海就近,卡尔独自一人漫步在汉堡夜色中的街头,宽松的外套和帽子掩住了他的脸,希望被这冰冷的空气冷却自己的思绪。
脚踩在湿润的石板路上,听着鞋底与地面碰撞的“啪嗒”声,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无意识的力量,仿佛能通过这种机械的行走,将心底的压抑情绪释放出来。
时间不早也不晚,没有忙着吃晚饭或超市购物的人,也没有喝多的酒鬼,所以街道反而很安静。偶尔有汉堡球迷路过,看到一个身材高大、步伐从容的男人从他们身旁走过,恍然间觉得这是拜仁的队长卡尔,下意识地嘘一声,扭头看他路过,又不太能确定。
怎么汉堡球迷认他和拜仁球迷认他一样准啊!
甚至比因为他头顶掉色就恍惚判断不明白的慕尼黑普通市民还高明。
卡尔没有回应,只是微微垂下头,继续往前走,嘴角勾起一抹几乎不易察觉的苦笑。
他站在一个能看到海的路边站了很久,趴在栏杆上,看海水黑沉沉地涌动。
也许没有人能告诉他人生的答案,他应该问问自己。可询问自己,卡尔也不知该从何问起,理论上来说他确实还是年轻的,可也确实有太多的人和事在他的脑海里穿行了。
上一次在汉堡踢客场是晴天,是春天。穆勒在他的房间里趴窗户上让他看遥远的海,卡尔坐在沙发里不愿挪动,穆勒就拍照给他看——这能看清楚个勾八?卡尔到底还是无奈地爬起来,最后惊讶地看到远处一点碧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