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長家的院子裡熱鬧的甚至有些吵鬧,但神奇的是離開院子的一瞬間周圍便如同隔著一層真空一般安靜下來,只能看見火光閃動。院子裡的火明明已經冒得比房簷高,這會兒卻一點兒也看不著。
上官這邊看著,還有傳音,司奉禮也放心,暗暗記下發生的事和奇怪之處便抽身離開。或許是院子的火太烈,長時間盯著火光裡的張小蓮讓火焰晃了眼,風也有些涼,司奉禮的眼角滑下一串淚珠,在悄無聲息的奔跑中隱匿在發絲之間。
朝天井還在那裡,只是這裡的月光太亮,不止照在井中,倒顯得昏暗起來了。
大抵是上午有村民在井邊殺了牛羊一類的,這會兒井周圍全是滲進泥土中發黑黏稠的血漿。一腳下去聽不見沙土摩擦的聲音,竟是沉悶的黏糊糊的聲音了,司奉禮感覺自己的靴子都快黏在地上了。
往井裡探頭看,黑乎乎的一片,也看不清。司奉禮摸了摸口袋,裡面有半塊油酥,包在一塊粗布裡裡,布洗的乾乾淨淨的,是張小蓮給的,這會兒被油酥潤的有點透了,但也沒漏到衣服上去。
“哦,好像是放在另外一邊了。”司奉禮掏掏右邊的口袋,摸出一個從寺廟裡順出來的火折子,思考了片刻,拿出那塊包著的油酥。
那塊粗布下面繡著一個小小的蓮花,淡黃色的,應該是麻線。司奉禮捏住半塊油酥把布展開對著月光看,蓮花周圍一小片方形區域還挺乾淨,沒沾上油,但也乾淨的太整齊了,四四方方,沒一點兒疏漏。
伸手一模,有點滑,還有點微微的發硬。
那半塊油酥是司奉禮下午剩下來的,中午寺廟裡香客多,司奉禮被圍得裡三圈外三圈的,一口飯都沒吃上。下午張小蓮就送了這油酥來,說是鎮長家裡殺了豬熬了豬油,做的油酥頂飽,又說司奉禮身子小,得多吃點才能長好,看著司奉禮吃了半個才走。
其實司奉禮不喜歡吃油酥,張小蓮確實沒說錯,鎮長家是真的舍得用豬油,那新鮮的油酥確實脆,但也有些膩了,輕輕一捏都是一手的油漬。
但司奉禮還是拿那塊布包著已經軟掉的油酥,站在井邊一口一口吃完了。很油,很膩,紅豆餡兒裡放了太多的糖,都能咬到糖粒子了,估計和自己的媽媽能在廚藝上有很多共同話題。但是以後就吃不到了。
隻這一會兒,捏著油酥的地方就完全被豬油浸透了,對著光半透明的一大片,但也隱約透出幾個依稀能分辨的簪花小楷——勿留,快逃。
司奉禮瞳孔微縮,那是用蠟塗過的,蠟水塗過的地方不會被油浸染,所以張小蓮顯然是預料到在她死後自己會看這塊布,並且故意留下了訊息。朝著地面射出一根袖箭,趁著箭還沒消失將它拔出來對著布匹一劃,把帶字的地方拆下來藏進貼身的內包裡,再把那朵蓮花裁下來藏好,司奉禮這才把射出的箭丟到地上,看著它漸漸消失。
剩下的不過是些普通的浸了油的布了,秉承著來都來了和不浪費材料的信念,司奉禮迅速把它纏在新的待發的袖箭上,火折子一晃,那布塊就燃燒起來。對準井中放箭,火箭如同一顆急速下行的流星墜落入井。
井中的每一寸磚石都被火光照亮,雖然時間很短,但司奉禮還是看清了些許。她注意到有的磚石上似乎刻著一些銘文和奇怪的紋路,但分辨不清。井裡在夜晚居然是沒有水的,只剩下被水草鋪滿的井底。看上去水應該是剛退下不久,水草還很濕潤。
那塊布被銀箭釘在井底繼續燃燒了一會兒,最後火光消失歸於寂靜,井裡又是黑乎乎的一片了。司奉禮這次能確定這朝天井底是一個暫且安全的通路了。
傳音匯報了這些消息,司奉禮又貓兒似的閃進了牆角的陰影裡潛回神殿。下雨了,而且雨還不小,足夠衝洗掉井邊的血液和腳印了。
還真是個和平的雨夜,沒有舞者,也沒有神出鬼沒的年娃娃,更沒有紅鯛,除開鎮長家發生的事,司奉禮都有些不習慣這種和平了。然而詛咒就像是一個不確定的定時炸彈,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出現,一想到這兒,司奉禮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髮。
舞者對於自己來說其實不算是威脅,只是她的出現,一定會背負上生命的逝去。司奉禮永遠忘不了那聲冷靜到近乎冷漠的請求:“請不要阻止我。”那是第一次聽見詛咒的聲音,那個聲音像是魔咒盤旋在腦海中,每當遇到舞者,這句話就會響起,而自己則像是被攝去心魄,無力阻止舞者的前進。
南歸鎮覆滅那天,這句話沒有響起,而是順從了自己的內心阻止了她,雖然沒有成功。
相較而言年娃娃和紅鯛都不好處理,年娃娃看上去是個小孩子,心性也是,她的動作似乎都是為了玩鬧,而面對自己時則更像是孩子在引起家長的注意。但也正是因為她是小孩子,所以更難琢磨她的想法和行為軌跡。
紅鯛主打的是毫無征兆,出現便意味著半成概率的死亡或生還,大部分工兵能活下來,但普通人的死亡率確實近乎百分之百。
思考間,司奉禮縮在床鋪間沉沉睡去。她的眼睛有些澀澀的,還有點腫脹,大量的思考也讓自己過於的疲憊。蜷縮在被子中,冷硬的床鋪也不是不能忍受。
也不知過了多久,司奉禮終於覺得自己的腦子清醒一點了,窗外似乎還刮起了風,壓著木門的門閘被一早出門的穆澄打開,木門被風吹的砸在門框上哐哐作響。
“哈......”伸了個懶腰,蹲在院子裡嘰裡咕嚕刷個牙,捧把水擦擦臉,把翹的老高的頭髮梳平,又是忙碌的一天。
今天似乎有些不尋常,廟裡沒什麽香客,想必是昨夜那些人在鎮長家呆的太晚吧?揉揉眼睛走出院子到土路上去,隨機踢飛幾粒路上的石子兒當作遊戲,耳邊偶有幾聲牛羊的鳴叫,有的院子裡有掃帚的枝丫摩擦地面的沙沙的聲音,看來還是有早起的鎮民。
走到朝天井附近,香火的味道卻重起來了,昨天宰殺牛羊,今天是要祭祀嗎?司奉禮有些無奈,南歸鎮的迷信風氣很重,這點早已有體會,否則也不會想出為神這個辦法,只是三天兩頭祭祀,回回都需要烹羊宰牛,即使是在富有也遭不住這麽損耗。
但南歸鎮的居民卻不會這麽想,在這裡,神明是至高無上的,就算是皇帝來了也得為祭祀的儀仗讓路,更別說是普通人的勸說了。
朝天井周圍果然裡裡外外圍滿了烏泱泱的人群,男人的頭上帶著牛頭的頭套,也是用粗布做的,緊緊裹在頭套的架子上透出竹架的輪廓,用煤灰畫著巨大的眼睛,形狀和人眼無異;黃土捏成牛角,有約莫半米長。鎮長依舊十分醒目,他的頭套是陶瓷的,硬生生在他的肩頸上壓出兩圈發白的肥肉。那陶瓷的頭套被鎮長擦得鋥亮,貼在脖子上的開口處有一圈黏糊糊的油脂。
女人們頭上帶著羊的頭套,但不是用布做的。司奉禮站在外圍仔細一看,他們是把羊的皮直接帶毛扒了下來戴在自己頭上,那些羊的臉皮被繃得很緊,以至於女人們露在頭套眼眶中的眼睛都被勒的微微鼓出,艱難地眨動著。
鎮長夫人自然是不在了,她的頭套被精心護理過,套在一個架子上擱在祭壇之上,頭頂帶著一個可笑的草環,昨夜的巫師一邊唱著不知名的歌謠一邊往草環上插著各種各樣豔麗的大花。
“欸——嘿——欸嗎我說那個東邊兒升起晃晃的陽欸那西邊兒下起雨欸,叫聲馬前將欸馬前將不應,傳個山門前那麽個胡家仙兒......”女人們拉著頭套搖擺著模仿羊群的張望。
“欸胡家仙兒那麽個山間山頭土老兒的女兒,欸那個山下招婿兒欸......”巫師把草環扎完,端起放著頭套的貢盤一顛一顛跳起舞來。男人們紛紛往後退去弓著身子牛群似的繞起圈子來,留女人們在中間,巫師端著那盤子在女人們面前走,女人們羊似的向下點頭真的羊在認識同伴。
“欸那天邊兒送了霞裁衣,江川就織個蓋頭巾,胡家女兒啊你就速把新衣穿欸新衣穿,煮了熱酒酥茶烹了雞,獻了牛羊一對並紅燭哇你就速速從夫婿呀......”鎮長接過巫師遞來的匕首割開了手心,司奉禮注意到那匕首應該是已經鏽了,鎮長的手心留下一些鏽色的顆粒。在血液的浸潤下,龍鳳花燭顯得更加豔麗。
一陣腥風吹來,司奉禮不由掩了掩鼻子。這個巫師不像薩滿,或者說壓根就不是薩滿,卻還是唱著神調的調子,兢兢業業地坐著祭祀地活。聽到唱詞兒地時候司奉禮就推測應該不是什麽好事,但奈何外圍的“牛群”跟的太緊出不去,便悄悄地藏在了一個身形高大的女子身後。
這個女子司奉禮也時常在寺廟裡見,她比這兒的女子高大太多,容貌也沒有那麽嬌柔,反而有些剛硬,她的父母時常帶著她來祈願,求的也不過是些姻緣一類的事兒。偶爾她也自己過來,求的從來都是“離開這裡到外面去”。
司奉禮問過她為什麽不自己走,她回答父母告訴她南歸鎮是神明庇佑之地,神明是偉大的,疼愛自己的子民,不願意子民離開祂,所以詛咒了南歸鎮的人不得出鎮。她也跑過,但還沒到村口就會被抓住送回去,然後就是毒打和囚禁。
“那為什麽鎮長和其他的男人能出去呢?”
“俺爹說神明是男人,鎮子裡的女兒都是神明的妻,男人神明是不管的。”
“那火神也是女人。”
“火神是神,俺是人,那不一樣。”
此時那個高大的女子顯然發現了司奉禮,但也沒聲張,只是悄悄挪了挪身位,她那寬大的身體把司奉禮擋了個嚴嚴實實。
“欸胡家仙兒欸胡家女兒,三江頭口恍仙鈴兒,嘛就眼見那個乘龍婿,乘龍婿他呀麽點紅燭,躺歡床,躺歡床那麽仙兒你呀來麽來呀......嘿請神嘞——”那巫師旋著身子,隨著唱詞兒結束一定,正是那高大的女子。
巫師微微側頭看鎮長,鎮長頭微微一歪,巫師又補上一聲:“嘿——”貢盤定在旁邊那個身形矮小的女子身上,那女子一驚,就要往後退,卻被從牛群中走出來的火刑天攔住,和另外兩頭牛一起把尖叫的女子架著就往井邊灑滿紅棗花生的床上走。
架到床前,火刑天不由分說扯女子頭上的羊皮頭套,露出一張稚嫩的臉來。那分明還是個孩子,看上去連十五歲都沒有。那孩子哭的淒慘,尖叫著蹬腿,試圖把身前的人踢開,但卻被兩個牛頭一把按住。
“誒嘛我說那個胡家的仙兒欸你莫急呀,這正值那個三月三啊好風光啊,莫急莫怕莫擔憂呀——”女孩的頭被強行塞進別上花環的羊頭套。她的眼睛無法合攏,通紅地盯著一步三顫的鎮長。
那床榻吱呀吱呀響起來,夾雜著嘶啞的尖叫和鎮長急促喘氣的聲音。
人群中一個羊頭昏倒過去,被兩個牛頭抬走,一個牛頭想往裡衝,被火刑天一斧頭劈沒了半個腦袋,半邊腦子被盛在頭蓋骨裡,在地上打著旋兒,周圍的女人們尖叫起來,四散開來,其他的牛頭少部分也都跟著回了家,大多留在原地或是好奇或是津津有味地看著這場荒謬地鬧劇。
司奉禮本想直接一箭射出去了解那個巫師,卻被一把摟起離了地,再被放下時已經在神殿後門了。
“神使大人,快回去吧,他們等會兒要抬床遊街,別讓他們發現你。”
“這種事很多嗎?”
“幾乎沒幾年就有這麽一出,這已經是第七個鎮長夫人了。”
“你們這兒結婚都這樣?”
”除了農家,都這樣。”
“簡直是不可理喻!她還那麽小。”
“這是薩滿選出的女兒,她是胡家仙兒,不是人類了。什麽是不可鯉魚?”
“算了......謝謝你。”
“嗯......”平日裡有些大大咧咧的女子這會兒卻有些犯難。“神使大人,我救了您,您會實現我一個願望的吧。”
“你也沒問我的意見啊。”司奉禮有些哭笑不得,但她確實不喜歡欠人人情。“只要不是太離譜,我可以幫你。”
“俺不會的,俺的願望很簡單的。”女子有些害羞的搓了搓手,想在衣服上擦擦手再去牽司奉禮,剛要擦,手就被司奉禮的手牽住了。
“你說吧,我在聽。”
“俺......俺叫曹金桂,俺......”曹金桂還有些緊張,但司奉禮的手心柔軟溫暖,眼神中充滿了鼓勵和包容,她終於鼓起勇氣,大聲說出了自己的願望:“明天早上,公雞第一次叫的時候,請神使大人到山頂,送俺下山吧!”
“只是這樣嗎?”
“嗯,請一定要來接俺啊!公雞會在神使門口叫的,神使一定要來啊!”
曹金桂的眼神中透著急切,司奉禮察覺到她壓抑的哭腔。“好,我會的,那你要等我哦。”殿裡沒有養雞,離鎮子也遠,司奉禮有點疑惑。“一定是在我門口叫的嗎?如果鎮子裡的先叫呢?”
“不會的,一定是在您房間門口叫的,俺在山頂那棵纏著紅布的歪脖子老樹下等神使,神使一定要來啊......啊,晌午了,俺先回去了,神使再見......”曹金桂一步三回頭,前頭傳來她的父母的聲音,她這才急急轉身跑去,跑了兩步又想起什麽,頓住腳步踩著碎步走了,裙擺被踢出一點小小的波浪。
曹金桂走後,司奉禮向昨夜在山頂的楠柯求證,得知山上確實有一棵纏著紅布的歪脖子老樹,那棵樹的作用和未來的老槐樹一樣,被鎮民們奉作神樹,拿來做祈願了,樹上密密麻麻纏著寫著經文的布條,掛著寫大大小小的願望。
“我知道了,謝謝楠隊。明天早上我可能要出門一趟。”
“好,你去吧。今天的事兒我也聽說了,話說你是不是忘了你昨把上官留在鎮長家裡了?”
“哈?”司奉禮一愣。“不是,你不是調度嗎?”
“你......你是不是忘了開全隊語音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司奉禮按了按太陽穴,然後表情凝固在臉上。“操。”
上官回來已經是晚飯時間了,說是鎮長家散了後就地休息了,今天跟著請神的隊伍看了一天,把那鎮長滿身的肥肉如何顫抖行為有多麽禽獸講的繪聲繪色,讓飯桌周圍的一圈人一邊臉色通紅一邊破口大罵。
穆澄憤怒地把碗都扣了,然後就不出意外地被罰灑掃洗碗了。
“鎮長不能殺,他家裡我大概摸了一遍,這家夥知道的不少,還得等等。而且你們才猜我發現什麽了?”上官掏出手機給眾人展示自己拍下的照片。“這兒的電不好充,我拍的少。”
照片裡是鎮長臥室的書桌,上面擺著一封沒拆封的信,來源是山下的縣城,信旁邊有一張票據,上面寫著“收購地皮”的字樣。
“那個老登把這兒山腳下那塊地賣了,說是要修個劇院。”
“劇院?修在這裡不是純純虧錢嘛!”
“不,人們是很樂意看祭祀表演的,鎮長已經和這邊兒的人商量過了,蓋劇場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你怎知道的?”
“老登和火刑天商量著要火刑天當保安呢。”上官長黎無奈。火刑天當保安,也就這兒的人覺得合理了。
“得,睡吧,穆澄收拾,其他人麻利的睡覺去,今天在殿裡有個信徒提到了後山墳場鬧鬼,我們明天去看看是個什麽事兒。”
“遵命老大。”王平安面無表情夾著嗓子,從身後掏出兩個橘紅色熒光棒揮舞起來。
“不要玩弄裝神弄鬼的材料!”
“得令老大。”上官一把把兩個熒光棒抽走了,王平安由於慣性摔了個人仰馬翻。
火刑天這兩天來廟裡來的頻繁,出於安全考慮,楠柯打算給自己來點“火神光輝”裝裝樣子。於是這幾天王平安宅在實驗室裡整宿整宿地調配試劑,uukanshu 和上官長黎一起實驗,就為了做出流動的火焰效果。這會兒兩人眼睛下面都掛著黑眼圈,一副快猝死地模樣。
“司奉禮小心!”
余光中,一抹黑影瞬時出現。接著火燭,司奉禮看見一隻渾身火紅的綠眼狐狸伸著爪子朝自己撲來。躲閃已經來不及,臉上火辣辣的痛,視線隨著狐爪的揮動消失,那狐狸抓瞎了自己。
“哈!”猛地坐起身來,司奉禮看見自己的手在顫抖。“什麽啊,是夢啊......”
“喔喔——喔——”門口傳來一聲雞鳴。
司奉禮猛地轉頭看向門口。外面黑漆漆的,天還沒亮,但風卻刮得烈,糊窗的紙刷拉拉地響,被風撕裂發出巨大地聲響。公雞又叫起來,這次十分急促,像是在催促。
抓過放在一邊地外套,司奉禮跳下床穿好鞋推門向外衝去。門外沒有公雞,那雞叫卻在門邊不絕地響著,風把司奉禮推著往山上跑去。司奉禮腦子一片空白,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上的山。
她的面前是一個懸崖,懸崖前有一個巨大地月亮,被夾在兩條雲中間,像是來自九重天地眼睛在注視著人間。順著月亮的視線,司奉禮看見了那棵歪脖子樹,樹上纏滿了紅布。
曹金桂掛在樹上,一條紅布系在她的脖子上,上面寫著:“離開這裡,下山去。”
曹金桂在風中輕輕地蕩著,風像一雙溫柔的手,把她凌亂的發絲吹拂到一邊,露出那張溫和的臉。她像是睡著了,嘴角蓄著淺淺的笑,手微微蜷著,像是在虛空之中牽著誰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