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奉禮是被自己趴在被子裡的睡姿給捂醒的,這睡著軟軟的很舒服,就是感覺有點缺氧。一撐起來隻覺得頭昏眼花,昏昏欲睡,雖然旁邊那樓裡的老中醫總是說自己就是懶的,但司奉禮就是認為活著本來就是個耗費精力體力的事情,要想活得長,還得少動,還憑著她那“烏龜不動所以活幾百歲幾千歲鳥天天飛所以幾年就死”的理由將那慈祥溫和的老爺爺氣的胡子都翹起來了。自從一次用各種歪理將老中醫氣的差點兒背過氣去,司奉禮就收斂了很多,只是在家裡還是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
直接砸回被子裡正打算睡會兒回籠覺,司奉禮突然想起來什麽,睜眼披上外套就急匆匆去了鬧市,她有點兒想吃羊肉串了。
“老板——誒?老板?”司奉禮有點慌,她沒看見賣羊肉串的老板的攤子。
“奉禮啊,別急,老板好著呢,今天他說賣完了羊肉得進貨,西區那邊方便,剛好賣了進貨帶回來,就直接去西區路口擺攤啦!”
“哦哦好的,您生意興隆!”
“誒——奉禮慢點啊——”
司奉禮揮揮手,向著西區路口走去。
遠遠地就聞到了羊肉串的芳香,還有那股特別的炭火味兒,走近點看到那穿著花圍裙的中年男子了,司奉禮這顆懸著的心才放下來。
“老板,你選圍裙的品味還是一如既往的獨特啊,來兩串,重辣。”
“我老婆喜歡我這麽穿。”老板驕傲而懷念地說著,還美滋滋轉了兩圈。“這還是全袖的,我老婆說了,全袖的油就濺不到手上,不燙!誒你是不是沒吃早飯?這倆饅頭你先墊著,一會兒夾串吃也行,大早上的早飯不吃就來吃羊肉串,還要重辣,你是不僅想再喝一個月中藥,還想把胃丟去喂霧鬼是不是?等著啊,兩串中辣。”司奉禮還沒說話呢,兩個大饅頭就塞進了手裡,雖不情願,卻還是聽話地慢慢啃著。
對於老板的老婆,司奉禮是知道的。司奉禮剛來的那個晚上是老板接的她,將她帶著在家裡暫住,給她羊肉湯做夜宵,那是老板說司奉禮長的乖巧,性子也乖,自己的女兒應該已經比司奉禮大了將近五歲,要看見這麽個乖巧的小妹妹肯定得帶出去玩個幾天。第二天,老板帶著司奉禮去辦了入住證明,司奉禮也搬進了自己的樓,只是天天要去吃老板的羊肉串,後來上火被老板強行規定隻準她兩天來一次,一次只能點兩串,這才免去了司奉禮連灌一個月中藥去火的痛苦時光。後來更加熟絡了,聊天的時候司奉禮才知道到,老板是重慶人,在來之前,在外面的世界有一位妻子,是做小手工的,還有個上高三的女兒,和自己一樣喜歡老板的羊肉串,還要吃重辣,只是老板擔心女兒的胃,回回隻給做了中辣,要問為什麽,老板的辣度標準,那可是重慶的辣度!
“今天打算做些什麽?”
“你就不問問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
“你能站在這裡,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來吧,你的串兒。”
“嗯,謝了。今天說是要帶著新人去辦理入住證明。”
“誰說的?”
“不都這麽說的嗎?”
“啊?”老板看上去非常疑惑,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
“老板,我走啦,你......還會繼續做羊肉串的,對嗎?”見到老板這樣的反應,司奉禮也有些奇怪,但也沒多想,三兩下啃完了串。
“嘿你這家夥,當然啦!”
“走了。”
“你都不誇誇我?”
“不用誇——”司奉禮已經揮著手走遠了,留下一個漸漸遠去的背影。
大概是昨夜小雨後又下了暴雨的緣故,今天是個難得的晴天,只是空氣裡還殘存著一些淡淡的水汽。路過海邊,一層層浪卷著細沙往岸上湧去,鹹濕的風中有海邊獨有的氣味。沙灘上隱約可見一些海螺貝殼,間隔著有幾副漁網,看上去已經破破爛爛的了。司奉禮不怎麽來海邊,並不是說不喜歡海,她只是不太喜歡灘塗地那種黏黏糊糊的質感,她更喜歡在乾爽的地方看浪花卷起雪白的邊,來來往往。但今天她不得不走近看看了。
那張漁網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老化著,最開始在缺口處,那些編織起來的額尼龍繩一點一點散開,變成看上去很脆的狀態,然後如同灰燼灑落。以缺口為中心,整張網變成了一灘粉末,被海浪卷走。接著是支撐漁網的那幾根杆,木頭一寸寸裂開,擰成麻花狀,再啪嚓一下盡數散開,隨著水波飄向蔚藍色深淵的深處。司奉禮看著水中銀光一閃,然後飄起棕紅色的碎屑,她忽然明白過來,這根本就不是什麽漁網,這是一艘船,一艘甚至可能載著人的,就在前不久還是很完整的一艘漁船。水裡的銀光還在閃爍著,這艘船的時光還在流逝,司奉禮忽然伸出手,彎腰將那枚銀色的環撿了起來。
“東二十三號......這艘船不是前幾天才造出來的嗎?”東二十三號停靠在東邊海灘上晾漆,海灘上有一個高腳樓漁村。這麽看來,這個地方應該就是高腳樓漁村才對,不過現在來說應該是遺址了。
那枚鐵環在被司奉禮觸碰到的一瞬間停止了鏽蝕,卻又在被扔出的一瞬間被鐵鏽侵蝕殆盡。果然,她身上的時間還是停滯的,可是這艘船是怎麽回事,難道是出現了新的詛咒?直覺告訴司奉禮這件事不能再想,也不能聲張。想來帶著新人去參觀的人已經回來了,那麽差不多也該帶他們去辦理入住了吧?不過,入住證明這東西,看老板的樣子,怎麽像是從未聽說過?違和感過於強烈,在余光看到身邊突然出現的男人時達到頂峰。
司奉禮向後一閃,破空聲響起,一支袖箭直直飛向那個看上去十分優雅的男人。他看上去是西方人的模樣,三十來歲,長長的金色卷發被低低束在腦後垂著,穿著一身西方貴族的禮服,腳上還踢了雙高筒皮靴,有些驚訝地盯著擦身而過的利箭,那根箭已經深深陷入灘塗中,隻留下一個短短的箭尾。
“真是危險啊,美麗的小姐,你在這裡做什麽?”
不對勁,一切都不對勁。司奉禮很確定這個男人她從來沒有見過,也沒有聽說過,他確實是很優雅的,但也正因為這份優雅讓他看起來與這個昨夜還是漁村的地方格格不入。面對一個並不信任的人,司奉禮選擇了沉默,警惕地觀察著男人的一舉一動。
不過那個男人似乎不太在意這一點,只是微笑著點點頭表示問好:“你好,這位小姐,我是格林蘭·喬·泰勒,霧林馬戲團的團長,如你所見,這是我的演出服,有些誇張,但是我為數不多的正式的衣服了。”
“我沒有見過你。”
“天哪小姐,你竟然沒有聽說過霧林馬戲團?這可是這裡最偉大的馬戲團!可愛的小姐,請你回到鎮子上後問問吧,馬戲團團長格林蘭,他們都知道的!”
“你來自霧林?”司奉禮警戒著向後退了一步,只要她想,她隨時可以從堤岸逃走,也可以隨時給這個可疑的家夥來上一箭。
“是啊,小姐,你還是再留一會兒吧。噢,起風了。”格林蘭也不問司奉禮的姓名,隻自顧自地眺望著被濃霧籠罩的地平線發呆。
下雨?又要下雨,這才晴了多久!不過確實現在必須要去帶著新人們把入住證明辦了,不然今晚可住哪裡?司奉禮看男人在那裡定住了,便迅速閃身回到了鎮子裡,帶著新人們去辦理入住證明。
這次的新人運氣不好,好多被分到望月井附近,那望月井是鎮子裡不多的淡水來源之一,但要命的是那井中有兩個無法清除的詛咒,這兩個詛咒仿佛有什麽奇特的吸引力,總是引得其他的危險詛咒在附近聚集。 uukanshu 那兩個詛咒也可憐,是一對雙生姐妹花,在井裡也上不來,但會幫著鎮子的居民們打水,和其他的詛咒一比簡直如同天使一般。據說如果在月夜去井中打水,兩個姐妹就出現,那時打上來的水清澈無比,並且能治療詛咒留下的傷,因此,即使是我危險的夜晚,只要有月亮,擔任“工兵”一職的人就會輪班護送當日輪值的居民前去打水,防止居民收到詛咒的傷害,而這對詛咒也因此被稱為“汲月並蒂”。
南歸鎮的分工是十分明確的,並且是根據每個人的特長來進行分工的,司奉禮是“工兵”,這一職業相當於南歸鎮的戰士,自然有帶隊的職責。辦證的工作人員工作效率也高,不一會兒就給辦理了一半,那一張張證件是防水硬紙的,不容易損壞。只是因為遇見格林蘭耽誤了會兒,這會兒要是再不回家,天該黑了,隱隱已經聽見了有孩子嬉鬧的聲音,看來今晚是“年娃娃”的活動時間。今晚司奉禮必須得睡個好覺,明天是她當值,據天氣預報員說,明天會是個霧天,但夜晚會下雨,也就是說,明天大概率會是舞者的活動時間,也是成年人死亡率最高的一段時間。但現在也不可能讓辦理證件的人加班,那隻好委屈已經辦理了入住的居民讓還沒能辦理的人借住一晚了。
雖說有的居民不太情願,但大多數居民還是能理解,甚至還有主動提出借住的,這也讓司奉禮的工作輕松了不少。回到家往柔軟的床上一撲,司奉禮的意識消散之前,她誠心誠意地祈禱了今夜是個平安夜,至少,不要那麽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