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劉宏飛打過招呼,我帶著秦天直奔遊客中心拍素材。和昨天來時不同,門口除了保安以外沒見旁人,剛剛出過事,這裡的老人又對生死尤其敏感,冷清些也正常。
打開攝像頭,把手機收進袖口裡,我掏出煙上前和保安套近乎,打算沿用那套“幫長輩處理搬家”的說辭混進去。不確定當地的態度以前,最好不要貿然掏證件,免得麻煩。
沒想到這個保安警惕性挺高,問的很細,不僅要登記名字,還得確定到哪棟哪戶,我托詞問問長輩,和秦天退到旁邊打算找業主代表們想想辦法。正愁著,聽有人喊我,回頭才看見是陳阿姨。
不愧是長袖善舞的社交達人,小老太太拉著我就往門口進,三言兩語糊弄住保安,“這個是小沈,六棟三零二業主的孫子,我認得的。”
保安沒再多問,把我們放了進去,陳阿姨正好做向導,介紹起其他業主的情況。這些沒回來處理搬家的業主,大多是“候鳥老人”,夏天在老家居住,夏秋來長樂養生,冬天則去更南邊的海島上生活。
能夠各地置業養老的,都算得上家境殷實,對留在長樂這點家當沒那麽在意,沒幾個回來處理的,大多都由著放在遊客中心裡。
我和秦天邊聽邊感慨,以記者的微薄薪資,這輩子應該也沒機會體驗這種生活。別說,這些老人用的家具家電都挺不錯,全是大牌子高級貨,上萬塊的雙開門冰箱、烤箱,甚至在我購物車躺了好幾年的一體式家用音響,看得人眼花繚亂。
有錢真好。
拍了半天,素材收得差不多,我打算叫秦天收工,見他正蹲在地上打量著什麽。
“幹嘛呢?刺激受大了抑鬱了?”
“沈老師,我發現好幾家都有這個,挺奇怪的。”
秦天指向面前雜亂的家具,我順著看過去,是個金屬製的細頸長瓶,瓶身雕刻有許多細密花紋,長了不少鏽跡,和那些高級的家具家電格格不入。
陳阿姨聞言也走了過來,告訴我們那瓶子是用來裝“長生水”的,她不少鄰居都有。
白龍村的經歷還猶在眼前,我忙問陳阿姨長生水是什麽,她從隨身的包裡掏出個塑料瓶子,說瓶子的裡就是長生水,只在萬仙洞那座山深處有,難買得很,需要大早上去排隊才能搶到。
“我們小區是個例外,聽開發商說他和管水源的村子有關系,人家才專門給我們小區送水下來。”
我想起昨天采訪業主代表的時候,聊得太久,口乾舌燥喝過兩杯茶,這下終於明白第三種毒是怎麽來的了。
“陳姨,您昨天給我們泡茶用的就是這個水?”
“是啊,小區拆之前我囤了幾瓶,自己都不舍得怎麽喝,你們是貴客嘛,來給我們討公道的,肯定要拿出來嘛。”
很熱情,很誠懇,也很致命。當記者這麽多年,我從來都不敢吃采訪對象一頓飯,更不敢收東西,主要是嫌因為這些惹麻煩不值當,看來以後連水都最好別喝。
走出遊客中心,和陳阿姨告別後,我們兩個又按計劃去接觸當地,和此前了解到的情況差不多,無論動拆還是補償,都嚴格按照規定,並沒有可以指摘之處,至於樓盤建設初期那些違規問題,早已嚴厲處理過。
這趟采訪理論上的最後一站,是跟開發商對質,和居民、當地的說法交叉印證對比。開發商毫不意外地龜縮在陰影裡,打電話不接,人也找不見,我們只能按“截至發稿前對方未作回應”處理,倒也省事。
回到酒店,我讓秦天去整理素材,對照筆記把錄音裡有用的挑出來,自己計劃著偷空摸魚,打幾盤遊戲排遣下心情。
剛打開遊戲,跳水刷著滿意的地圖,手機響了起來,來電是個陌生號碼,沒顯示歸屬地。這號碼看上去就是詐騙電話,放平常我根本不會理,但今天氣不順,左右也沒事,隨手就接通了打算罵幾句發泄發泄。
醞釀好的國粹精品,還沒來得及發力就被噎了回來,電話那頭是陳望松,他說劉宏飛出事了,讓我過去。
快馬加鞭趕到業主代表們住的屋子,我看見劉宏飛臉色慘白坐在客廳沙發上,陳望松則正和一位服飾奇特的老人說著什麽。
我仔細查看半天,沒在劉宏飛身上發現傷口,除了臉色不好也瞧不出什麽,問他怎麽了,他又支支吾吾說不清楚,隻好拉著秦天坐下,等陳子昂完事。
沒多久,那個老人轉身上了樓,陳望松朝我笑笑,側頭示意出去談,把劉宏飛交給秦天,我起身跟著他出了門。
“到底怎麽回事?”
“他剛剛毒發了, uukanshu 已經吃過藥,暫時沒事。”
“是因為那什麽長生水?”
“嗯。”
看他一臉平靜,我忍不住懷疑起來,難不成這人早就發現了水有問題,故意不挑明,好等我們中毒了再逼著我們為他乾活?
“不用這麽盯著我,我也中毒了。”
說著,陳望松躬身湊到我眼前,指著自己的眼睛讓我看,在他眼白上有些黃綠色的絲線時隱時現。我掏出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看了看,又衝進去檢查劉宏飛和秦天,果然,我們三個眼睛裡也有。
“我找人配了些可以延緩症狀的藥,但也只能延緩。”
陳望松走到旁邊,從衣服兜裡掏出三小管藥水遞給我們,然後自己拿出一管喝下去。
“你這個朋友不走運,以前來長樂的時候就喝過長生水,所以毒發得早,我們幾個應該還有兩三天才會出現症狀。”
把那管藥收起來,我抬頭問他會有什麽症狀?
“中了這個毒,最早出現的是暈眩感,嚴重的就像他一樣,會突然昏厥。
然後是身體越來越僵硬,關節刺痛,逐步變得難以行動,這個過程因人而異,快的幾個月,慢的幾年。
等上個階段結束,中毒的人會有種通體舒暢的錯覺,身體機能出現明顯好轉,但他們的記憶力、反應力會慢慢衰減,變得敏感、偏執、易怒,直至失去自控、產生攻擊行為,並伴有偶發性失憶。
最後就是全面毒發陷入假死,幾天以後,醒過來的會是身體畸形,只知道攻擊活物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