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后苗夏立即去请了假,手机上买到了最近一趟的飞机,之后打车去往机场,幸好平时她习惯把所有证件都带在身上,省了回公寓的时间。
大舅说是脑出血,听他的语气也不像是骗人的。说是去菜市场买菜的时候看见冬瓜整个买就打特价,所以买了一个抱着回家,回来的路上经过一个新建的人民广场,方水霞不熟悉那里,下楼的时候踩空了,从三十几级的阶梯上滚落,而且还是后
脑勺着地。
老人家一到了这个年纪,最忌讳的就是摔跤。以前有个住在苗夏家那栋楼的老爷爷,也是因为从楼上摔下来,在送往医院的路上人就走了。
医院那边开始说建议别做手术了,很遭罪,还不一定能从手术台下来,可带回家,说难听点也是等死,大舅心里觉得亏欠了自己老母亲一辈子,不试试的话他怕余生都会有遗憾,所以决定做手术。
苗夏越想,心里就越慌,飞机两个小时,她的手全程都在抖,无法思考,无法冷静,脑海里都是苗清走时的画面。
下飞机后她第一反应就是给江斯淮打电话,可她忘记那边是凌晨了,电话没人接,这时她也才记起江斯淮昨天说他今天要参加酒宴,这会儿估计是喝多睡觉了。
她深吸了几口气,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询问工作人员打车口往那边走更近些后就直奔过去。
这时,手机响了。
铃声响起的那刻,苗夏感觉自己心跳都要从喉头蹦出来了,她真怕看见的大舅打来的电话,但幸好不是,来电显示是胡书雨。
胡书雨也是听自家老妈说苗夏外婆摔跤进医院的事,她立即给苗夏打电话,听到提示关机,就知道苗夏一定是在赶回来的飞机上了,班还没下她就拎包开车去机场接人。
接上人后,胡书雨第一时间就是安慰眼圈发红的苗夏,“夏,别担心,外婆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苗夏一路上都忍着没哭,现在看见胡书雨,她实在憋不住了,咬着唇默默掉眼泪。
胡书雨的情绪被苗夏感染,眼睛都湿透,她抹了把眼,一脚踩下油门,飞奔去医院。
来到医院后,手术室的灯还亮着,大舅和苗夏表哥都在门口站着,大舅妈坐在长椅上,嘴上在念叨着什么。
大舅一看见苗夏,立即走过来,“你可算是回来了。”
苗夏一言不发,直接走到手术门口站着。
表哥瞧见苗夏浑身发抖,他心里也很着急担忧,说不出安抚的话。
大舅和大舅妈忽然吵了起来。
“我之前都说了买菜这话就让你去,你今天非要一大早就去打麻将,不去的话会发生这种事吗?”
大舅妈厉声道:“难道我没和她说吗!我说等我打完的时候顺道去买,她死活不听,觉得去晚了菜就不新鲜了。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这会就怪上我了是吧!”
“爸,妈,你们现在争论个谁对谁错还有什么用,奶奶都还在手术台上,你们有这个时间吵架,不如多祈祷奶奶能平安下手术台。”
正说着,手术室的门开了。
苗夏第一个冲到医生面前,急切地问:“医生,我外婆她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面色凝重地说:“手术做完了,但得看能不能醒来,你们家属要有个心理准备。”
苗夏眼前一黑,险些摔倒在地上。
胡书雨拉住苗夏,哽咽道:“夏夏,外婆能醒来的,一定能的。”
方水霞被推入了重症监护室,因为里面不许探望,苗夏只能隔着玻璃看身上插着管子的水霞。
她的眼泪已经哭干了,从接到电话后她就没喝过一口水,唇干得已经破皮出血。
一整夜她都守在门口,厕所也没上过,大舅和表哥直接在走廊里打地铺,但都是无法睡着。
胡书雨和苗夏大舅妈早上过来送早餐,提醒苗夏手机关机了。
“肯定是没电了,你先吃早餐,我去给你扫个充电宝过来了。”
苗夏感觉不到饿,再香的东西放在面前她也没有想吃的**。
大舅妈叹了口气,幽声道:“这icu一天上万块,人要是醒不来,全白搭。”
苗夏扭头,冰冷的目光死瞪着她,“钱我出,你闭嘴。”
“是是是,就你有钱,哦不,是你那北京老公有钱。”大舅妈嘀嘀咕咕完,又怪声怪气地说,“你外婆都这样了,你那老公呢?关键时候看不着人啊,亏得你外婆天天都在邻居面前炫耀你嫁了个好人家。”
“妈!你能不能少说几句,奶奶的手术费苗夏昨晚已经交了!”
这时,胡书雨从走廊匆匆跑过来,“夏夏,江斯淮把电话打我这里来了。”
苗夏接过手机,抿住唇。
她怕一开口,眼泪就控不住。
“夏夏。”听筒里江斯淮的声音隔着电流温和且有力量地穿透了过来。
苗夏的眼睛瞬间模糊。
江斯淮又怎么会感觉不到苗夏在哭,他只恨自己昨天喝了酒耽误了能第一时间回国的机会,“夏夏,别害怕,我马上就登机了,晚上能回到你身边。”
苗夏低着脑袋,边落泪边说:“那你的工作怎么办………………”
“现在你的事最重要。”江斯淮说,“相信我,外婆一定能挺过去。你听话,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好吗?”
苗夏嗯了声。
但她并没听江斯准的话,依然是不吃不喝不休息。
她趴在玻璃上,用手指描绘着病床上的轮廓。
心里一直在重复着一句话,外婆,夏夏已经没有妈妈了,求求您一定要醒来过。
然而,天不遂人愿。
下午三点,医生和护士进入icu。
三点二十分,医生从里面出来,对着大舅摇了摇头,“回去准备后事吧。”
苗夏浑身一软,浑浑噩噩地跌落在冰凉的地板上,她像是突然间就失聪了,听不见大悲痛欲绝的喊声,听不见大舅妈和表哥刺耳的哭声,也听不见胡书雨的的声音。
她按住心口,大口喘着气,嘴里喃喃道:“妈………………………”
胡书雨顿时泪流满面,跪坐在地上紧紧抱着苗夏。
江斯淮赶到时,看见的是一屋子的白布,和穿着黑衣跪在棺材边的苗夏。
他走过去,跪在棺材前,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大舅本在和其他亲戚商讨着丧事,余光瞟到进来的江斯准,他赶紧放下手里的笔和纸走过去。
江斯淮磕完头,起身,“大舅,很抱歉,我来迟了。”
“来了就行,来了就行。”大舅沉重地叹了口气,“老太太也算是没什么遗憾了,走前看到了夏夏结婚。’
江斯淮转过身,对上苗夏红肿无神的眼睛,他的眼眶瞬间就涨热起来,心一揪一揪的,生疼。
他跪在苗夏旁边,侧身紧着她的的身体,低声沉痛道:“夏夏,我在。”
隔天大早,镇上负责办丧事的人来到苗家。
方家和苗家的所有人都跪在客厅里,看着方水霞冰凉的身体被抬出家门,哭声瞬间响彻整栋楼楼房。
苗夏哭晕在江斯淮的怀中,在她闭眼前的一刻,看见江斯淮通红的眼眶里满是心疼,也看见他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方水霞那句“等我走了,小江就是你唯一的亲人了”回荡在耳边。
外婆,您说好要看我生宝宝的,为什么说话不算数了.......
一周后,苗夏回到港城,和江斯淮在机场分别。
他的工作已经推迟到极限了,再不飞去美国,最一全体员工这两个月的辛苦就全都白费了。
登机前,苗夏埋在江斯淮的胸膛里,强装轻松地说:“放心吧,我每次吃饭都给你拍一张照片打卡,不会落下一餐的。”
一周的时间,她足足瘦了五斤,把江斯准给心疼坏了。
江斯淮低头吻了吻她的唇,看着她的眼睛说:“心情不好的话必须给我打电话,你之前不是总想听我唱粤语歌曲给你听的么,我前段时间可是偷学了好几首。”
苗夏笑了下:“嗯,你下飞机后我就要听。”
江斯淮揉了揉她的发顶,温柔道:“好,想听什么我都给你唱。”
飞机起飞后,苗夏呆坐在机场大厅里,心里空落落的。
阿黎在第二天给苗夏打来电话。
“夏夏姐,你还好吗?你家里的事我都听江先生说了。夏夏姐,节哀。”
苗夏听着阿黎小心翼翼的声音,弯唇道:“我没事啦,明天我过去看看你们。”
“*7......“
挂了电话后,阿黎转身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江斯衡,他的脸白如纸,毫无生气,要不是眸光流动,她真的以为面前的男人已经走了。
“江先生,吃药吧。”她走过去,蹲在椅子旁,打开放在扶手上的药盒,盒子里是江斯衡一天用药的总量,多到令人不忍心看。
江斯衡盯着墙上的画,画里的女子有着一双酷似苗夏的眼睛,她微笑着,神情明媚而温柔,“阿黎,你说人死后会见到想见的人吗?”
阿黎泪水决堤,抬起头,悲痛的目光也落在那副画上。
之前沈秋晴的画一直都放在画室里,从上周起,家里没再出现江斯淮和苗夏的身影后,江斯衡就把画挂在了三楼客厅里,一天24小时里,他有一半的时间都坐在这里看着画像。
江斯衡看着画像,而阿黎看着他。
阿黎越来越能感觉到江斯衡的生命在迅速流逝,即使他仍然在积极就医,即使医生说暂时可以乐观一些。
她收回视线,趴在把手上,痛苦地呜咽道:“不能的,一定不能,所以江先生,请你不要离开阿黎好吗?”
江斯衡笑了下,嗓音温温和和的:“傻姑娘,你想让我伤心死吗?我期盼了很久的事,你居然和我说不能。”
阿黎一脸委屈,大胆地抓住江斯衡的手腕,用他消瘦的的手掌心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阿黎想在头发花白时仍然能见着你温柔的目光,阿黎想陪着你一辈子,阿黎不能没有你......阿黎好羡慕沈小姐曾经拥有过你。”
江斯衡没有抽回手,任由着阿黎的举动进行下去,他看着她青涩年轻的脸庞,和那双充满爱慕的眼睛,心底一通叹息。
“阿黎,终究是我耽误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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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苗夏在江斯淮低沉的粤语歌声中悄然入眠。
她做了梦,梦见了她最想要的儿时画面,身边有水霞和苗清。
三个人在海边的沙滩上看日落,苗清在吹泡泡,苗夏穿着碎花公主裙,头发被方水霞和苗清一块绑成了麻花辫。她打着赤脚踩着柔软的沙子,时而踮脚拍打泡泡,时而去追逐追被海风吹远的泡泡。
有时她会回头看,夕阳打在方水和苗清洋溢着笑容的脸上,美得像一幅温柔的油画。
她跑回去,张开双臂扑向她俩,稚嫩的声音在说:“外婆,妈妈,夏夏不想长大,你们就这样一直一直陪着夏夏好不好?”
她们说,好。
苗夏梦中惊醒,她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看,不知过来多久,她翻身抱着还残留着江斯淮气息的枕头痛哭。
“江斯淮,她们明明说的是不好。”
傍晚,陈智接苗夏到别墅里。
阿黎在厨房,厨师今天被强行休息了,她打算做一桌子现学的北京菜给江斯衡吃。
苗夏见着江斯衡,那天血淋淋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目光不自觉瞟向他的手。
江斯衡任她看,下巴往墙的方向抬了抬,“转身看看。”
这是苗夏第一次在江斯衡面前,这样毫不避讳的和沈秋晴的画像见面。
“很像对吗?”江斯衡说。
苗夏点头。
江斯衡笑,“我还特地去查了,结果显示你和秋晴一点关系都没有。”
苗夏在沙发上坐下,喝了口茶,“哥,我还挺好奇你和秋晴姐的故事。”
“是吗。”江斯衡低眸,“有机会的话,我会说给你听的。”
苗夏没单独和江斯衡坐太久,她下楼去帮阿黎准备晚饭了。
她准备做卤面,那时候看江斯衡还挺喜欢吃的。
阿黎炖汤时,和苗夏聊着天,“夏夏姐,昨天江先生的几个家人都过来了趟,但陪着江先生吃完晚饭就走了,我看见江先生的妈妈是流着泪走的。”
“他们怎么忽然过来了?”苗夏感到奇怪。而且江斯淮似乎并不知道这回事。
阿黎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他们想江先生了吧。”
江斯衡今天胃口很好,吃了一整碗的卤面,还把阿黎做得每道菜都尝了个遍。
苗夏拍了几张照给江斯准,和说了下江斯衡的状态。
江斯淮在她回公寓后打了电话过来。
他后天就回来了,以后出差的次数也会减少很多。
苗夏问他:“我昨天让你学的歌学会了吗?”
江斯淮笑了笑,“当然啊,你说的话我哪能不听。”
“那你现在唱吧。”苗夏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我洗耳恭听。”
“你确定现在?”此时的江斯淮刚到餐厅,餐桌上有赵助理,还有两个洋人,正准备用早餐。
明知道他会同意,苗夏还是佯装生气,“不愿意就挂电话了。”
江斯淮:“别啊,等你老公喝口水先。”
听到这话,赵助理默默地喝了口牛奶。
对面俩洋人听不懂普通话,只知道江斯谁是在和他的妻子通电话。
这几日下来,他们已经习惯江斯淮随时会接起妻子的电话,偶尔也会听江斯淮和他们说他有一个漂亮又柔软的妻子,只要看见她或者是听见她的声音,他就会浑身充满干劲。说多亏了他的妻子,他才能在这个项目上坚持下来。
还说心里没老婆的人永远也干不成什么大事。
他们一边羡慕一边调侃道:“江,你的爱妻人设过重了哟。”
苗夏耐心等着,她把腿伸直,白皙的脚底触碰着那个她前段时间用江斯淮的脸去定制的抱枕。
高清的,简直是帅到惨绝人寰,她忍不住用脚丫子蹂?了会。
没多久,听筒里传来了清喉咙的声响。
“准备唱了,在听吧?”
苗夏弯眼道:“老公,我在听的!”
江斯淮顿了下,他真想现在就飞去港城。
苗夏如愿听到了她很喜欢的一首港剧BGM-
《分分钟需要你》
愿我会揸火箭带你到天空去
在太空中两人住
活到一千岁都一般心醉
有你在身边多乐趣
共你双双对好得戚好得意
地?天崩当事
就算翻风雨只需睇到你
似见阳光千万里
有了你开心点乜都称心满意
咸鱼白菜也好好味
我与你永共聚分分钟需要你
你似是阳光空气
江斯淮语言学习能力很强,粤语发音很标准,一点口音都没,他没有压低声音去唱,干净清冽的嗓音搭配着看似很普通,却很有深意的歌词,特别是唱到“分分钟需要你”的时候,他会提高一些音量。
每一个字都唱到了苗夏的心尖,她一把扯过那个抱枕,紧紧搂在怀里,嘴里不自觉跟着哼。
歌声响起时,餐桌上三个亲眼看着江斯淮寡淡的眉眼变得很宠溺。
“赵,你的老板是不是又在唱歌哄他的妻子睡觉?“
这样光明正大,一点也不遮掩对妻子的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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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助理笑着点头,“是的。”
翌日。
江斯淮在一阵刺耳的铃声中惊醒。
他立即打开灯,拿起手机看。
是陈智的电话。
瞬间,他的心狂跳了起来。
以往陈智知道他这个点还没醒,没什么重要的事不会太早打来电话。
“喂。
陈智的声音一改往日的沉稳,“江总,您得马上回国一趟。”
握手机的手猛然用力,江斯淮问:“我哥怎么了?”
“江先生他,”陈智顿了下,“晚饭后,他带着您太太,从后门出去了。”
别墅这边所有人都找疯了,后门的监控只拍到江斯衡抱着像是睡过去的苗夏走了出去,其他地方的监控里再也找不到他们的身影。
太奇怪了,和凭空消失了一样。
阿黎跑上四楼画室翻翻找找,终于在一幅画下看见一张有江斯衡字迹的纸条。
他说:不要来找我,苗夏会平安无事。
纸条飘落在地上,阿黎抱头大哭,一个靠着吃药续命的人,一点药都没带,他要怎么活啊!还有夏夏姐,阿黎万分愧疚,一定是那杯果汁的问题,如果她没给她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江斯淮回来后,不分日夜地把这周围的监控全看了遍,然而还是无果,竟找不到一点线索。
第二天,港城大雨。
江斯淮冒雨出去和警方一起扩大范围地把周围都搜索了遍,可根本就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江家人听到消息后全都过来了,谈蔚心揪着江斯淮的衣领,逼着他必须要把江斯衡给找回来。
江颌沉声道:“我不明白,斯衡为什么要带着苗夏走?”
谈蔚心情绪完全失控,抓起抱枕就砸江颌脸上,“你的心都在外面的野女人身上,当然会不明白了!”
樊子琴连连叹气。
江斯琦拉了下还要打江颌的谈蔚心,“妈,你先冷静好吗。”
谈蔚心落泪道:“我怎么冷静啊?三天快过去了,你弟弟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江斯淮面无表情地坐着,手里握着苗夏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