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圭昂着头,久久不能回神。
娘亲神态温和柔软,回眸笑时,灿灿生光,闲适中透着洒脱。
“娘~“
小白圭抓着她衣袖,眼神软:“龟龟长大要和娘亲成亲。”
赵云惜捏捏他小脸:“不行哦,母子不可通婚,我也不想成婚,你死了这条心吧。”
小白圭不想死心且伤心。
红着眼眶,委屈地像是被暴雨浇注的小狗。
赵云惜仍旧笑着,觉得很是好玩。也就这会儿,才能瞧出来他是个三岁稚儿,没了平日的老成持重。
她捏捏小孩的脸,笑得眉眼弯弯:“龟龟真可怜哦~“
小白圭眼泪汪汪。
两人刚走到村头,就见黑黢黢地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赵云惜心头一跳,担心是坏人,将孩子抱起,随手捡了棍子,慢慢地走近,打算有异常随时跑路喊人。
小白圭察觉到气氛不对,便缩在娘亲怀里,一声不出。
“云娘,龟龟,是我。”
成熟低沉的声音响起,是张文明那熟悉的声音。
赵云惜扔掉木棍,大踏步走过来,将白圭递给他抱着,昂头看了他一眼。
男人神情温柔,正专注地低头看她。
“回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等到家后,李春容已经做好晚饭,正等着两人吃。
“嘎嘎炖的红烧肉,已经吃过了。”白圭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腼腆道。
几人这才不说话,坐下吃饭。
小公鸡炖蘑菇,闻着很是鲜香,还炒了肉沫茄子,并一碗浓香的白粥,还有雪白的馒头。
家里的伙食是肉眼可见的好起来。
吃完后,就各自睡了。
隔日,李春容累的胳膊疼,照着往常三更的点醒了,却没什么想去摆摊卖吃食的心。
好疼,好累。
就像是犁地三天的牛。
想想云娘还活泼的样子,不由得感叹,真是岁月不饶人。
赵云惜起来时,大家都起了,她洗漱过,就往厨房去,朝食一般吃的简单,煮一锅粥,蒸几个鸡蛋,再热几个馒头,若是得闲就炒菜,没工夫一碟咸菜也能吃。
围着吃过,天才蒙蒙亮。
张镇去王府当差,张文明回县学读书,而赵云惜和白圭要去林宅读书,家里就剩李春容和甜甜二人。
“娘,你请几个相熟的利索妇人来,把我屋里堆着的羊毛用热水淘洗晾晒。”赵云惜叮嘱一句,觉得婆母太过勤快,可能会抢着干活,又补充:“你别做了,若累得身体不舒服,反而划不来,上回我病得一脚踏进鬼门关,梦魂悠悠入地府,想明白
许多事,什么都没有身体康健重要。娘,云娘整日里绞尽脑汁想赚钱,也是为着你和白圭松快些,有吃有喝想玩就玩,要不然我忙着还有什么意思?再说文明也是个孝顺孩子,一心想着他娘,到时候回来看你忙累,该怪我不知侍奉你,也是亏心的
慌。再者若是被外人知道,就该说是文明不孝顺了,乱传话出去,他科举名声不利。”
“娘,我知道你是个勤快贤惠的好女子,但是我心疼你,想让你松快松快,可不能再累着了!”
赵云惜言辞恳切,她有原主的记忆,知道她病重时,对方如何照顾她的,明明抠门到吃糙米饭,请大夫抓药花了不少钱也没星点懈怠,至今没提一句。
李春容听她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连忙应下。心中暖融融的。
她勤快,闲着就难受。
等都走了,便去村里找秀兰,一并几个玩得好的,问她们要不要来家里做工,一天十个大钱,就是烧热水洗羊毛,再晾晒。
“行行行,我现在就去,要干几天?保管给你搞搞好。”
“就是就是,春容啊,嫂子干活你还不知道,利索呢。
“你们是不知道,云娘走的时候,恨不能揪住我耳朵让我别干活,说她赚钱就是让我享福的,我却觉得自己年轻呢,咋能不干活?就是怕她回来又念叨我,你们不知道,她病了一场,竟长大许多,懂事的我都心疼。”
李春容笑得见牙不见眼。
把人叫来开始干活,李春容坐立难安,索性把里里外外清扫一遍。
赵云惜牵着小白圭的手,慢慢地往林宅走去,等他累了,就俯身把他抱起。
这时候,就无比想念自行车。
要是有二八大杠就更好了,又能骑又能驮。
“娘,你还唱歌~”白圭眼巴巴地望着她,他喜欢娘亲温柔地给他哼着歌。
赵云惜听歌比较杂,没有专一特类的喜欢,被他一说,还真有些想不起来。
“还记得你答应过我,永远不会让我把你找不见~”
“可你跟那远去的候鸟飞得那么远~”
她俯身抱起小白圭,让他趴在自己肩膀上,轻轻地哼着这首《西海情歌》。
“娘亲,我去哪都把娘亲带上,不让娘孤零零地呆家里。”小白圭还记得,娘亲生病前,有时候会抱着他在村口等着,怔怔地望着通往村外的路,半晌都不错眼珠子。
等爹回来了,她就高高兴兴地迎上去,想跟爹说几句话,但是爹总是很忙,脚步匆匆。
后来病那一场,就很少带他去村口了。
赵云惜见他声音问问的,还有些纳闷,笑着道:“就是小曲而已呀,不是娘心里的想法。”
白圭支起身子,捧着她的脸颊,盯着她的眼睛看,“娘不骗龟龟。”
赵云惜知道他聪明,不好糊弄,便把他当成小大人,并不一味地想着糊弄他。
“不骗你,那我换个欢快的小曲。”
她那时候听歌是混邪派,情歌、古风、暗黑、摇滚,碰着什么听什么。
这会儿非得挑个欢快的,她果断掏出来儿歌。
“小小的一片云呀~慢慢地走过来~“
赵云惜把他抱好,哼着《踏浪》这首歌,是她比较喜欢的儿歌了。
“请你们歇歇脚呀~”
唱着唱着,她有些想掉眼泪,那些儿时的记忆汹涌而来,让她无从招架,五分钱一根的冰棍,吱呀吱呀的风扇。
还有那句“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想到这句时,赵云惜猛然间安静下来。她以前听《鲁冰花》没什么感觉,还有些疑惑。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她想家了。
赵云惜吸了吸鼻子,背着白圭往林宅走去,到底没忍住,眼泪丝丝险些流出来。
她妈以前会笑她,“被屁崩下就要哭,小性多。”
眼瞧着快到林宅,赵云惜缓缓吐出一口气,将情绪整理好,重新哼起欢快的踏浪。
白圭就在她怀里,乌黑卷翘的睫毛微微动,他又想睡觉了。
赵云惜用脸颊贴上他的脸颊,蹭了蹭,笑眯眯道:“醒醒哦,马上要到了。”
小白圭乖乖地睁开眼睛。
两人休沐两天,猛然间回到林宅,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赵云惜书包里放着她做的鸡蛋糕,一到书房就跟大家分着吃了。
“尝尝,我娘做哒!可看可甜了!”白圭倾情推荐。
一听见有吃的,林子垣眼里就再也看不见其他,猛然间冲过来,乐呵呵问:“在哪呢在哪呢!“
荷叶一打开,就能闻到浓烈的香甜味道,林子垣咽着口水,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瞬间心满意足:“白圭,你乡下来的,日子过得也怪舒坦,竟然还能吃这么好。”
张白圭冲着他腼腆一笑,“你喜欢就好。”
刚开始大家都说不饿,但林子垣跟恶狗一样抢着吃,林子境顿时不甘示弱,自己拿了一块,还给林念念抢了一块。
“家里短了你的吃喝不成!这样为嘴痴狂,丢了林家的脸面。”林子坳一走进来就老气横秋地斥责。
林子垣二话不说,给他塞了口鸡蛋糕吃。
松软的糕点透着甜蜜的香味,他品了一下,就被征服了,连吃了两块。
赵云惜见他们爱吃,这才捧着荷叶包去找林修然,她有些害怕他,这老头板着脸,眼风一扫就能找到打板子的点,看见他就手疼。
“夫子,这是云娘在家做的一点糕点,用鸡蛋、蜂蜜、细面、枣泥做的,您尝尝。”
赵云惜垂眸,乖巧万分。
林修然瞥了她一眼,淡淡地指了指桌子。
赵云惜放下就跑,片刻都不带停留的。
想着她名字又是云又是惜,太薄了,想给她起个字的林修然还来不及张口,人就没影了。
他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敞开的门窗外面没人,这才满脸正气的打开荷叶包,露出金黄松软的鸡蛋糕。
甜甜的香味。
他喜欢。
林修然板着脸,心想这是弟子孝敬上来的,不可太过伤她的心,总要尝尝味道。
尝一个就罢手。
尝两个定然罢手。
尝三个不会更多了。
还剩最后一个剩着不好看。
一包八个鸡蛋糕,他尝着尝着就没了,林修然矜持地伸手,荷叶却空空如也。
他盯着荷叶看了半晌,终究是放过上面的碎屑,慢条斯理地将荷叶折了起来。
赵云惜回去后,连忙趁着空档开始练大字,她年纪最大进度却低,总要自己努力的。
她以为今日还是林子坳代为授课,没想到,过了一会儿,走进来一个清瘦的老头。
她鼻尖微耸,闻到了鸡蛋糕的味道,顿时在心里微微一笑。
她就说,老人小孩皆宜的小吃,定然是好卖的。
林修然授课第一日,先是看了几人的大字,又考校了背书,看着他们眼睛瞪得像铜铃,一动不敢动,就知道这些时日树成树起来了。
但还是把功课最差的林子垣揪出来,赏了一戒尺,打得他手心发红眼睛包泪,再不好有丝毫懈怠。
先是教执笔,“唐朝时,陆希声便阐明五字法,分别有撒、押、钩、格、抵等等,字迹是考生的第一张脸,考官不见你们人,却先认识你们的字,都说字如其人………………
“下笔时,指要实,掌要虚......”
他声音清朗,不疾不徐,手中戒尺晃动,瞧见谁的姿势不对,啪得就抽上去。
赵云惜有些担心白圭,她偷偷用眼角余光看他,见他小手白嫩,没有任何伤痕,这才放心下来。
却不知,白圭也很担心她。
林修然讲了技法规矩,在讲台上示范一遍,又给各桌示范,这才叫他们自己练。
一练就是十天。
各笔画拆分,直线、圆圈也要练,赵云惜觉得自己盯着鼻尖都要成斗鸡眼了。
和孩童相比,她还有在现代用硬笔养出来的毛病,更是要过来。
小白圭人小,作业是他们减半,他却闷不吭声地按着他们的来,没叫过一声苦。
他眉眼清亮,五官精致,林修然教了些时日,便愈发喜欢他,在不住感叹,觉得他有天分,愈加要好生打磨才是。
面上便愈加严苛,吹毛求疵,规矩多到令人发指。
白圭有时迷茫,有时委屈,就算憋红了眼眶,也没有说什么,只按着夫子的要求,步步前进。
赵云惜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就打算给他找个幼儿园,没打算让他如此刻苦。
才三岁出头呢。
然而白丰搂着她的脖颈,奶乎乎道:“夫子待我严厉,是要我上进,我心里都明白,娘,读书所经历的一切,我不觉得苦。”
赵云惜便沉默了。
她开始想着法地给他做好吃的。
又是一日休沐。
先前做的薄荷露和橘叶露,都卖得极好,银楼掌柜过来送钱,高兴地跟什么似得,还给她送了一车原材料,笑眯眯道:“我这都是挑得好材料,你尽管做便是,我还按着价收,现在市面上流行薄荷清露、橘子清露,就是一瓶薄荷露兑一桶水,清
清凉凉,微热的天气,喝着很是舒爽,一大碗放了才一文钱,比单卖好多了,我要很多,你紧着做。”
赵云惜看见掌柜笑得满脸红光,就知道这是他私下卖的,也没多说,只笑着约定了交货时间。
但是对方这么快就掌握了兑水卖法,也是厉害了。
“掌柜的,那水要烧开了,人喝着才不容易生病,要不然后续麻烦。”
赵云惜提醒。
全民喝开水是从19世纪末开始,现在也就有钱人家才讲究饮茶,平民百姓并不注重这个。
夏天热得狠了,井里刚打出来的水沁?,喝一口舒服死了。
谁还去慢慢烧水喝,也没个热水瓶盛它。
银楼掌柜品了品,笑眯眯地应下。
他带着快乐走了,赵云惜带着快乐数钱。
拢共给了二百瓶,每瓶二钱银子,一转手就是四十两银子,这可比卖精米包油条赚多了。
这还是江陵的店铺,如果能去荆州府,她是不是就能卖一千瓶。
还能提一钱的价。
那一回就有......三百两。
可恶,做梦好爽,恨不得现在就达成目标。
赵云惜畅享一番,看着院里摆着成堆的薄荷、橘子叶,只觉得脑壳痛,清洗、蒸煮实在太累了。
“娘,羊毛先收起来,请秀兰婶子过来,在前院清洗,挑到后院蒸煮,光咱几个做事,太累了,好不容易休一回,累得一刻也不消停,实在受不了。”
在不能生存时,首先是让自己动起来,赚钱、存粮,当达成衣食无忧成就,那就要兼顾精神。
生产队的驴,也不敢这么使唤。
李春容有些舍不得,想想上回,文明一个握笔杆子的书生,竟然累得直不起腰,她就心疼。
“成,我明早就去叫。”
她狠狠心,花点钱就花了,她都不敢猜儿媳妇手里捏着多少钱了。
她太能挣了!
赵云惜满意点头,看着张文明也有好脸色了。
甜甜蹲在小白狗身边,昂着脑袋看着白圭。
“这孩子咋不说话?”赵云惜上前,示意她打开嘴巴,看看她的牙齿和喉咙。
都好好的,没什么损伤,估摸着是打小在外面流浪,没人教她说话。
“大牙都长俩了?“
赵云惜观察着,她刚穿越来时,她家伙食差,她看小白圭的牙齿,单侧大牙才长了一颗,现在吃得好了,就又冒一颗。
而这个小女孩,有三颗大牙。
赵云惜有些心疼,她和小白圭的身量差不多,却有五六岁了。门牙还是乳牙,估摸着不足七岁。
都是猜的,她自己也不会说。
小白圭也跟着伸头过来观察,乌溜溜的眼睛充满了好奇:“妹妹。”
甜甜就对着他笑。
“你不说话,咋给你送学堂去。”她现在有钱。
甜甜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攥住她的衣角。
赵云惜摸摸她的头,正要说话,见李春容提着菜篮子回来,笑眯眯道:“早上去你家割了两斤五花肉,给你们炖红烧肉吃,这是刚去地里的芹菜,清炒一下,解?。”
“成,我酿的黄酒也好了,等会儿咱一家好好喝一杯。”赵云惜去端坛子。
黄酒比较浑浊,喝起来有些甜,她还特意用蒸馏设备过了一遍,这时节也不用温酒,直接喝也舒坦。
张文明帮着抱坛子,乐呵呵道:“云娘,我抄书挣了一两银子,等会儿给你。“
赵云惜斜睨他一眼,轻笑:“成。“
给钱就是好男人。
她奖励似得拍拍他的肩:“等会儿给你多倒一盏。”
“好!”张文明笑逐颜开。
他笑起来,颇有些意气风发少年郎的洒脱清爽。
可恶,都是拿她钱养出来的。
她一想,就觉得碍眼了,辛辛苦苦挣的钱,得养个好手好脚的大男人,在外人看来还名正言顺,简直没地说理。
“哼。”她扭头就走。
张文明脚步一顿,怀里的酒坛子格外沉,片刻后又嬉笑着追上去,乐呵呵道:“哎呀,好沉!今晚不醉不归!”
“不醉不......!”拍通。
某人一杯酒倒。
赵云惜还在给白圭和甜甜夹菜,一转头看到这个,顿时哭笑不得。
张镇也表示没眼看,这儿子真是不大像他,没有半分武艺,热爱读书也就罢了,还一杯倒。
“这酒醇厚绵甜,口感独特,澄亮微黄的酒色,是文明这小子不会喝。”
“真跌我干杯不醉的………………份!“
啪嗵。
又倒一个。
吓得赵云惜连忙收起酒盏,不给李春容喝了。
“这酒怕是有什么问题,公爹有名的好酒量,这怎么一下就倒了。”
她特意抿了一小口来品,入口甘甜温润,没什么问题。
赵云惜满脸无辜。
李春容才喝了几口,也有些不解,她晃了晃脑袋:“自家酿的,喝起来还甜甜的,这俩男的不中用,你娘就没感......觉!”
啪嗵。
赵云惜满脸无语,一下就倒了,这肉还没吃两口呢。
“白圭,你带着妹妹吃肉,我把你爹和奶奶抱卧室去。”
幸而她力气大,将身量修长的张文明抱起来也毫不费力,把他鞋袜脱了,放在床上,他脸颊微红,乖巧地躺着,一双醉眼迷蒙,颇有活色生香的味道,她看了两眼,就用被子盖住了。
又去把李春容抱回卧室,就是张镇有些不好办,到底是公爹,她不好直接抱回去。
她直接开了一瓶薄荷精油,在他鼻间索绕,见他被刺醒了,连忙道:“爹,你自己走卧室去......”
张镇迷蒙间被小白丰牵着回卧室,倒头就睡。
赵云惜和两小只一起吃饭,他们仨吃不了多少,红烧肉还剩了大半,她收拾起来,用碗扣着就拿厨房去。
“啊啊啊啊......”她忍不住大叫。
小白圭吓了一跳,跌跌撞撞地冲过来,就见赵云惜一边叫一边追着老鼠踩。
“......“
小白狗跟在后头风风火火地冲过来,跟着主人一起逮老鼠。
赵云惜头也不回,压低声音道:“别来,我给它打死!”
以前家里没多少存粮,还没发现杰瑞,现在家里有钱了,总是买肉买米,她刚才对上老鼠的豆豆眼简直要吓死了。
在一人一狗的围追堵截下,她踩着老鼠的尾巴,用烧火棍把它敲死,赵云惜这才心有余悸地将老鼠扔掉。
然而她坚信,明面上能看到一只,说明暗地里不知有多少。
“明天抱只猫回来捉老鼠。”赵云惜道。
这东西不光偷吃东西的问题,还很脏,携带寄生虫或者病毒,她看着就恶心。
做过最恶的梦,就是被一群老鼠围在院子里,求救无门。
她连忙洗了两遍手。
白圭连忙拍着她安抚:“娘不怕不怕,龟龟在,龟龟保护娘。”
赵云惜顿时笑起来,温和道:“娘不怕,娘就是恶心。”
两人带着甜甜收拾收拾了,现在张镇给甜甜做了一张小床,李春容给她做了被褥,让她自己睡着。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李春容就出去叫人来了,等赵云惜捧着碗喝粥,秀兰婶子几个就到了。
她连忙起身打招呼。
秀兰婶子看着她喝着浓稠的小米粥,面前摆着一碟子掩胡瓜,那开的咸鸭蛋,蛋黄流出来的油都把蛋白给染黄了,还有雪白柔软的大馒头,顿时羡慕坏了。
她家过年都没舍得这样吃。
“云娘你先吃着,娘带你婶子她们先去洗薄荷叶,让你爹去挑水!”
张镇看见儿媳还有些不好意思,喝酒喝不过一个女人,让他觉得十分抬不起头。
张文明却还记得,她抱他进来的!她抱他了!
几人各自去忙,白圭回书房背书,这时候就是让小孩背书,先把四书五经来回背得滚瓜烂熟,等年岁上来了,再一一跟你讲释义,学得快还不容易忘。
甜甜亦步亦趋地跟着小白圭,片刻也不曾远离。
赵云惜连忙吃完,就也跟着干活去了。最关键的步骤还得是自家人来。
等她赚够一定的钱傍身,就不再这样抠抠搜搜地捂着了。
毕竟,人性不可赌。
请了五个婶子,干活就格外快,清洗好放在竹排上沥干,五个人也弄了整整一日。
剩下的就是全家开始蒸馏,就这也忙忙碌碌地把休日给渡过了。
夕阳漫天时,银楼掌柜赶着牛车过来了,他穿着新的绸衫,带着头巾,乐呵呵地下车。
手里提着猪头肉、卤大肠等,还提着一坛子好酒,他想和赵云惜拉近关系,但只能在她家里男人在家时过来。
“赵娘子可在?”他立在门口,对着来开门的张镇作揖。
“你是?”张镇满脸疑惑问。
“啊,老头是银楼的掌柜,其实来拿货、送原材料都是我家,只不过来得少,大人不认识我。”
掌柜看着张镇,心里就明白这赵娘子为什么敢这么胆大,这男人身上可穿着皂吏的深红衣裳,一看就不是寻常村人。
张镇轻轻嗯了一声,回身喊:“云娘!是银楼掌柜。”
赵云惜听见声音,就和张文明肩并肩走出来,瞧见银楼掌柜,便露出个亲和的笑意,温声道:“已经做好了,就等着你来提。”
她把人往院里让,张文明连忙上前招待,张镇知道送钱的是他,神色也温和几分。
人看待自己的财神爷,总是万分亲和。
李春容听见动静,笑着道:“刚好了,今天晚上杀鸡,掌柜留下吃一口。”
以前他都推辞,不肯留下,但今天掌柜的一拱手:“叨扰了。”
几人坐在一处喝茶,掌柜瞧见桌上的小瓷瓶,随口问:“这是什么?”
赵云惜把薄荷精油给他看,笑着解释,说是百香露才能得这一瓶精油。
掌柜毫无防备地嗅闻,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被薄荷刺得眼泪汪汪。
他满含期待问:“这怎么个卖法?”
赵云惜迟疑片刻,想了想做精油确实太麻烦,她做这么久,也不过收集了五瓶,耗费几千斤原材料。
仪器不行,效率低下,做来不划算。
“目前铺不开,若是把蔷薇露比做醪糟,那精油比陈年佳酿还厉害,还费事。”
“都说酒是粮口,可一斤粮食也能出三两酒。五斤鲜花出一瓶纯露,五十斤却只出米粒那么点精油。”
赵云惜说话有保留,但基本情况却差不多。
掌柜顿时沉默,放弃了精油,有市场才叫好东西,没有市场,那便一文不值。
几人聊着天,李春容很快把肉炖好了,又炒了几个素菜,把掌柜带来的猪头肉切片凉拌,也收拾出来六个菜。
“你见谅,农家小院,没什么好东西。”张镇客客气气道。
几人围着八仙桌坐了,掌柜拿着酒坛子要倒酒,张镇有些犹疑,经过昨天那一道,他有些怀疑自己的酒量。
李春容是真的不敢喝了,连忙说自己不会喝,让他不要客气。
掌柜没多说,他也默认女子不会喝酒,甚至给赵云惜倒酒时,只倒了浅浅一点。
张文明没说话。
几人吃吃喝喝聊着天,从掌柜的口中,才知如今香露多好卖,他每日只上架十瓶,刚一摆出来,就被人抢走了。
甚至有人加价要买,他也忍住诱惑了,想做长久生意,就不能贪一时小便宜。
赵云惜赞同地点头,笑着道:“茉莉花和栀子花再做一批应该就没有了,近来能收到鲜花,尽管送货过来,我们都是现做的,可没有存货。”
掌柜猛然一惊,才想到这个问题。原先银楼卖首饰,可没有时节的说法。
“成,我知道了。”掌柜的想,今天没白跑一趟。
几人说说笑笑的,天色也不早了,掌柜踏着月色,小厮赶着牛车,他提着装满香露的小桶,心满意足。
等送走掌柜,张文明这才稀罕地看向妻子,好奇问:“你如何得知这些怎么做的?”
“以前夫子家的书啊,我都乱看的,儿时不爱读书,四书五经看着就头疼,只看这些杂书,不知在什么书上看到的。”
赵云惜老神在在道,她已经想好借口,能从容不迫地回答。
张文明望着天上一轮弯月:“我从未看过杂书,竟错失许多良机。”
他侧着身子,抬高下颌,已经摆好了戏台子,看戏的人却走了。
赵云惜抱着白圭颠了?,笑眯眯问:“你怎么又溜回书房背书,往后可不许了!”
白圭迎着微弱的烛火,眸光清亮,年岁虽小,依稀有端方君子的品格。
“嗯。”他颔首。
两人说着话,见天色不早,就带白圭去沐浴,明日要读书,今日便要从头洗到脚。
赵云惜把小白圭洗得粉嘟嘟,才放在床上,用细棉布给他擦拭头发。
都收拾好了,这才自己去洗,出来后,她懒洋洋地靠在床柱上,任由水珠滴落。
此时,张文明走了进来,拿起一旁的细棉布,轻柔地给她擦拭着头发。
“澡豆快用完了,明日我回江陵,再买些回来,你喜欢什么香味的?”
张文明从脑海中回想关于妻子的一切,却只有微弱的印象,记得她温柔倾慕的眼神,旁的一概不知。
她爱吃什么爱穿什么,爱说什么话,他从未关注过。往常他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区区女人,不值得他挂在心头稀罕。
可如今,他尝到了被百般忽视的滋味。
他发现自己的思维太贫瘠,有些思绪像是裹着湿透的棉袄,又湿又重,堵的人心口发慌。
他想跟她说点什么,最后确实悠悠叹气。
张文明攥干了她发丝上的水珠。
“劳烦你了。”她随口道谢。
有人伺候果然爽。
白圭瞧着两人,有些疑惑地歪着脑袋,上前亲了亲娘亲的脸颊,趴在她肩头,软啾啾撒娇:“想要娘亲抱抱,娘,我是不是你最爱的人。”
赵云惜毫不犹豫回:“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我最爱的人,没有之一。”
要是回现代,那她爱的就有点多。爸爸妈妈肯定爱的,她闺蜜她也好爱,她爱炸鸡爱烤串爱汉堡包~
一想到炸鸡,她就馋得不行。
小白圭同学顿时心满意足,他越想越高兴,没忍住嘿嘿笑出声,自己嘎嘎得笑个不停。
“你是大鹅吗?”张文明很想把他掀下来。
刚洗完澡的娘子闻着香香的,看着软软的,就是不给他近身。
小白圭脸颊红扑扑的,现在长肉了,也鼓鼓的,看着肉很好捏。
反正赵云惜没忍住捏了捏。
他趴在娘亲胸口,笑得眉眼弯弯,被爹说了也不恼怒,还冲着他呲着小米牙,露出大大的笑容。
赵云惜心软成一团,把他紧了些,在小白看不到的地方,横了狗男人一眼,示意他安分些。
张文明心里跟火烧的一样,他寻思,这是他的娘子,总有一天他会暖热她的心。
他便不再闹,爬到床里面睡觉了。
香香的伢儿他也喜欢,但还是故作威严地拍拍儿子的屁股,严肃道:“你都开蒙了,当知道男女不同席,该和你娘分房间了。”
小白圭:“呼呼呼~”
熟睡着,勿扰。
第二日睡醒,几人都走了,就剩下两人,赵云惜做起来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今日要去读书。
天气炎热起来,她想穿短袖,想穿短裤,但在古代只能包得严严实实。
起床吃饭,李春容已经做好放着了,她吃完背着书包走,就见她在前院带着秀兰婶子在刮羊毛,用竹签做成排梳,两个对着梳,很快就能把羊毛理顺。
“这东西虽然麻烦,磨性子,好在比较轻省,天长日久也干的。”李春容就喜欢。
淘洗鲜花那种体力活,腰就受不了,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赵云惜笑着点头:“当初想着作为自家产业,就是图的这个,轻省好干,上手了就轻松许多。”
秀兰婶子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这些日子,也跟着攒不少大钱,还省下一顿饭钱,实在是快活。
赵云惜客客气气地回应,笑着道:“我带白圭去读书了。”
对着外面,她总是说得很含糊,说带白圭去读书,没明着说她也去了。
等到了林宅,就该教作业了,她罕见的有些紧张,夫子太严厉了,根本不会念着她年纪大了给她留面子,对他来说,他们都是小孩,想揍就揍。
才十日下来,戒尺便变得油亮,被盘出光泽来了。
赵云惜乖巧如鸡,交上自己的作业,根本不看夫子的眼睛,在心里临时拜拜孔子,必过必过。
林修然看着她瑟瑟的样子,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他对她严苛,和对白圭严苛一个道理,是觉得她有天分,才抓的严一点。
她是很有灵性的女子,思维开阔,并不拘泥于形式,总会说一些让他点头的话。
可惜,是个女子,断了科举路。
而小白圭就比较坦然了,他尽力了。
林修然点头,他在写字上,也很有天赋,刚捏笔,就能做到形似。
而林子境中规中矩,他略扫了一眼就觉得懒得搭理。
“林子垣。”他冷冷点名。
小孩蔫头耷脑地走到跟前,从善如流地伸出小手,被啪啪打了两下,这才哒哒地走回去,背影萧瑟,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
他尽力了!
林子坳露出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刚开始,都觉得这是一个女人带着一个三岁的孩子,谁都没放在眼里,这个组合,对他们来说,老弱妇孺占全了。
谁曾想,他们林家子弟,便是连那年岁大的女人都比不过。
“上课!”林子坳走上讲台,在把四书五经背会前,这讲课的人还是他。
赵云惜跟着听。
林子坳还是有些气不顺,哼笑道:“云娘,你多跟白圭学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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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惹他!他气她干嘛。
“嗯,好哒。”她笑眯眯应下,装没事人一样。
林子坳见她心性坚定,更加气不顺了,却无话可说。他翩翩少年郎,也没有什么给人穿小鞋的想法,就是有些惆怅。
赵云惜没再气他,而是在下课时,跟林念念和林妙妙姐妹俩咬耳朵。
“我下回来,给你们做炸鸡吃。”她很是描绘一番炸鸡的令人欲罢不能。
“巨巨巨好吃,根本忘不掉。”
“好吃到哭!”
“家里没有香料,做不了,只能等下回去江陵买了。”赵云惜自己也越想越馋。
林念念想想她上回拿来的鸡蛋糕,她让厨房做,却怎么没有那样香甜的味道,一听她说炸鸡那么好吃,顿时上心了,小小声道:“需要什么,我让大厨房准备,我们中午就吃。”
赵云惜眼前一亮:“行。”
“嫩鸡剁成块,倒入牛乳淹没,再撒入胡椒粉和盐,腌制一个时辰,等时间够了,把牛乳倒出来,拌上鸡蛋、细面、芡粉,外面再裹一层干的芡粉,等油温5成热,下去炸一盏茶的功夫,捞出来控油,再复炸片刻捞出,撒上孜然、茱萸粉,香死
7......“
她想想就有些受不了。
林念念听着这步骤,又是牛乳又是鸡蛋又是炸的,就估计很好吃了,顿时万分上心,让身旁的小丫头去把厨娘叫来。
等来了,再复述一遍。
然而三人看着厨娘那茫然的眼神,顿觉绝望。
赵云惜恨不能一挽袖子,她就炸算了。
好在对方理了理,便想明白了,连忙去忙。厨房怕担责,连忙道:“小主子,这炸鸡从未听过,奴家且去试试,若是有所出入,还请海涵。”
林念念摆手:“去吧,不会怪罪你。”
很快又上课了,赵云惜还惦记着炸鸡,头一回盼着放着。
林宅家大业大,炸鸡的料,对她来说,很难凑齐,对方却不觉得有什么。
那牛乳难寻,芡粉亦难,孜然粉、胡椒粉更是要去江陵买,但人家就是有。
什么时候,她也能有这么大的宅子,有厨娘天天给白圭做好吃的。
林宅虽然大,但厨房也在宅院中,炸鸡的香味飘出来,林子垣头一个闻到。
“啥味?”他好奇。
小白圭读了一上午的书,也饿了,鼻头不自觉地耸动了一下。
好在,下课了。
该丫鬟送吃食过来了。
“这是何物?”林子垣迫不及待地看向食盒。
就见一物,极像鸡腿,上面裹着面粉炸过,起了许多鳞甲一样,躺在盘子中,还有油脂往下滴落,闻起来喷香。
林子垣啊唔咬了一口,酥脆喷香的表皮,鲜嫩多汁的鸡肉,真的好吃到想哭。
赵云惜正在提醒他仔细被烫,他已经囫囵吞枣地吃了半块。
小白圭秀气地吹了吹,这才开始吃。他眼睛刷地就亮了。
“真香。”好好吃的样子。
赵云惜吃到炸鸡,顿觉心满意足,一旁的林念念也跟着感叹:“真的好好吃,往常觉得鸡肉吃腻了,不曾想还有这种吃法。”
“给夫子可送了?”她问。
老头可能也爱吃。
丫鬟点头,说是已经送了,她这才放心下来。
却不知??
上回吃鸡蛋糕极为喜爱,这回看见炸鸡,林修然突然有了一丝明悟,觉得这个没有出现在他们菜单上的菜品,定然是和鸡蛋糕的出处一样。
他没有任何抗拒的心,果断地第一个夹起来。
真香。
皮薄肉嫩,汁水丰润。
真好吃啊。
他都想认赵娘子做干女儿了,日日孝敬他一些新鲜吃食。这样教课起来,也更加名正言顺。
但他吃完了炸鸡,又觉得可以再观察一下品行。
“把书房边上那个竹院收拾收拾,带云娘和白圭去休憩,跟他们说,以后这个院子就归他们住了。”
说是院子,其实很简单,被墙围着,就两个开间,前头种了一丛竹子,倒也清幽。
“是。”丫鬟应声而退。
当赵云惜接到这个消息时,她便有些感动,没想到林老头总想揍她,还会惦念着他们午休。
“替我谢谢夫子。”她甜滋滋道。
白圭也跟着她笑:“谢谢夫子。”
中午有一个时辰的午休时间段,以前她俩就待在书房,看看书背背书,倒也相安无事。
但是夏天来了,中午燥热,难免想午休片刻,但人在屋檐下,有困难也得咽下。
能读书已经是万幸,再挑剔其他就是不懂事。
没想到夫子主动提供住处,她看向白圭,定然是沾了儿子的光!
“啾啾!”她连亲两口,爱就要讲出来。
跟着丫鬟往竹园去,白圭好奇地望着客房,他奶里奶气道:“跟我们家的竹林一样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