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院出来,小白圭昂着小脑袋,很好奇地问他儿时的事情。
赵云惜一一说了。
“你刚生出来时,给你穿衣服,整个人都恍惚了,软软小小一只,总是把手脚蜷起来,都塞不进衣服里,那个腿,巴掌长都没有,弯弯地缩起来,当时心里哇哇凉的,心想这腿短成这样,长大可怎么办。谁知道好乖乖,腿越来越长越来越直。”
白圭:哇哦。
“还有呢还有呢。”
“你两个月的时候,着自己头发,哭得嗷嗷叫......”
白圭:?
“快十个月时,在床上爬着爬着,突然站起来走了两步,可厉害了。”
白圭意犹未尽,有些失落道:“我都不记得了。”
赵云惜俯身将他抱起,温柔道:“我们都不大记得幼儿时期的经历,大约是脑仁小?”
白圭抱住娘亲的头,又摸摸自己的头,满脸疑惑。
这几日夫子无心授课,索性放了几天假,小白圭认真地收拾自己的书包,把能带的都带了,又找出两本书来,打算回家抄录。
而林修然看着年幼啼哭的孩子,觉得心态都年轻几岁,他坐在书房里,思量许久,终于下了决心。
他要开一个私塾。
去年冬日,他便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自觉年迈腐朽,时日无多。如今春暖花开,万物蓬勃生长,他心里便梗了一口气。
若心学式微,他便培养子弟学生。
林修然眉眼?然,垂眸逗弄着小儿,轻声道:“你睡吧,孩子自有奶娘照看。”
甘玉竹摸摸肚子,摸摸崽,轻轻地嗯了一声。
隔日。
林家要办私塾,就需要一批教材和纸,还要新建学堂,就不能在书房里头了。
这是内宅,闲人不可随意进出。
新学生的纸倒是可以从张家买,他家纸张一般,新学生写字差,能用就行。
这通过赵娘子就可以。
建学堂的话,还用他们建宅的梓人,他还挺满意。
夫子倒是需要仔细斟酌,但他好友众多,他回到书房,执笔写信。
赵云惜回家后,一时还有些无所事事,她坐在廊下,翘着脚,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吹着风。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小白圭奶里奶气的声音响起,他刚读过三字经,又来读千字文,小嘴巴不肯停。
赵云惜听着听着,在躺椅上睡着了。
那奶音是真的催眠。
小白圭不时要看看娘亲,见她睡了,就回房间拿了绒毯出来,轻轻地盖在她身上。
又回去读自己的书。
他自觉调小音量,读一会儿也觉得困了,就去钻到娘亲怀里,闻着熟悉的香味,闭上眼睛。
两人睡得天昏地暗。
直到赵云惜一翻身险些掉下去,这才恍惚一下睡醒了。
她接着怀里的圆墩墩,勾唇笑了笑,拍着他的屁股,轻轻哼着歌。
“儿时凿壁偷了谁家的光,宿昔不梳,一苦十年寒窗~”
小白圭睡地很沉,躺在她臂弯里,小脸上的软肉挤出来,粉嘟嘟的很可爱。
她隔空亲了亲。
自家患,怎么看都喜欢。
过了一会儿,白圭也醒了,窝在她怀里不肯动。
“娘,我好想咬你。”
“不行哦。”
“哦。”
小白圭满脸遗憾地磨了磨小米牙。
赵云惜捏捏他小脸,起身,让他站好,看着天色不早,就去私塾接甜甜放学。
私塾就是三间小平房,张家的十来个孩子,再有就是小树几个赵家孩子,还有赵掌柜家三个孩子,并零散亲友家的几个孩子。
加起来也有二十多个,坐在小小的教室中,而夫子还是先前那个不肯教白的老者。
她嘴角抽了抽。
夫子瞧见她,面色一僵,也有些不大自在。
“咳。”他清了清嗓子。
赵云惜想想甜甜确实上进了,便客客气气道:“夫子,你辛苦了。”
老者缓了缓神色,虽然面色僵硬,却还是收敛了脾气:“赵娘子客气了。”他现在吃着张家饭,自然不好再和她为难。
甜甜笑嘻嘻地跟夫子告辞。
老夫子看见她,唇角又是一抽,无语道:“好好背书!你那手字实在草率不堪,再有下回,要记板子了!”
她极肯学,就是不大聪慧。
甜甜乖乖点头。
赵云惜想了想,两人吵过架,但现在教甜甜读书,那还是送点礼,彼此揭过这茬。
既然要来往,就得有人先递台阶下。
她认了。
谁让甜甜、小树都在他手底下讨生活。
赵云惜想着送他什么好,又想到他家里不富裕,米、面、肉、油反而是最实惠的。
老夫子就在先前收拾出来的茅草屋住,带着他老母亲,虽然古板迂腐,但确实孝顺。
赵云惜在心里劝自己,不对他有抵触情绪。
人和人之间就是这样,吵完架,再见了还得笑眯眯的寒暄。
圆滑又世故。
她改不掉。
赵云惜拎着小侄子,先去菜园里割了一把韭菜,瞧着紫菜苔不错,又掐了一把,再掐些马兰头,整整一筐子,递给甜甜,笑着道:“去给你夫子送去。”
甜甜应了一声,推着小筐子就找去夫子家。
片刻后背着空筐子回来,笑眯眯道:“夫子收啦。”
笙里放着两个鸡蛋。
赵云惜笑了笑,把鸡蛋拿出来,看来夫子还是个富贵不能淫的老头。
她要择菜,白圭就过来和她一起择,小手很是利索。
“你跟甜甜去玩。”
“我跟娘玩。”
小白圭面不改色地摘掉一个小青虫。
赵云惜突然觉得他也很有存在的必要。两人把青菜择好,就开始愁中午吃什么。
整日里肉啊蛋啊吃多了,现在也不觉得稀罕了,自然不馋。
“那就吃青菜空空胃。”人就是这样,**满足以后,就会有淡淡的厌恶空虚。
但是吃青菜,光是想想就记得没涨没味,她把青菜一放,左手牵着白圭,右手牵着甜甜,索性回娘家去。
走到路上,恰逢李春荣回来,见她说要去娘家,就让他们坐着骡车去,免得自己走半天。
“不用,我们顺便走着玩。”
古代连时钟都没有,她的时间感慢慢也褪了,主要没什么值得赶时间的。若是以前上班时,不敢想花费半个小时用来散步,是个怎样的情形。
她闲闲地发着呆。
等到赵家,就见赵家更忙了,门前不时有人过来买鸡蛋糕、肉、炸排骨。
赵云惜凑近看了看,惊讶道:“你们不累吗?”
赵家也太吃苦耐劳了!
先前卖猪肉,就已经十分勤勉,后来卖鸡蛋糕,更是全家上阵蒸鸡蛋糕,再后来就是炸排骨了。
他家自然知道什么排骨最好。
“好香啊。”果然还得是吃肉。
刘氏正在炸排骨,见了她就笑,乐呵呵道:“云娘,你先和孩子等等,我给你们炸一锅吃。’
赵云惜上前来帮着卖货,她发现古代爱生孩子却是有原因的,除了没有避孕措施以外,家里人多,做什么都方便。
她家就她和李春容两个人,她原先还想过让张镇辞了差事,回来做生意,后来想想不可以。
整个张家不受欺负,很难说不是因为张镇在王府当侍卫,直通天听,寻常人自然不会招惹。
吉祥物也很重要。
她和李春容两个人,卖卖香露、炸鸡,赚一笔钱就挺好了。
但也会艳羡赵家的蒸蒸日上。
想着等作坊建起来,卖卖香露也挺好。不过等不读书以后,她估摸着还会继续去摆摊。
“云娘、龟龟、甜甜,给你们尝尝,刚炸的,可香了。”刘氏笑眯眯道。
赵云惜尝了一口,冲她竖起大拇指,笑眯眯道:“娘真是太厉害了,做什么都能做到很好。
气血充足,生命力旺盛。
并不一味地依靠别人,赵屠户那么强势的人,都压不住她半分,甚至极喜欢她。
两人感情特别好。
赵云惜叼着排骨,顺便帮她娘炸,笑着道:“来,我给你炸。”
一旁的食客不乐意。
“你娘炸得好吃,云娘你别乱来。”
赵云惜看着她,笑眯眯道:“黄二婶,你还不放心我。”
黄二婶满脸诚恳:“不放心,你小时候可了,我整天见你跟你娘顶嘴。”
赵云惜:?
没有吧。
她记得她小时候虽然不爱读书,但是可乖了。
“你记错了。”她满脸笃定。
黄二婶看着她炸肉的动作,来不及反驳,连忙道:“云娘你快放下。”
刘氏噗嗤一声笑了:“燕娘,你别怕,我这炸排骨还是她教我的,这姑娘长大了,成熟稳重许多,你放心就是。”
黄二婶疑惑地瞅着她,小声嘀咕:“那是我的排骨。”
“炸坏了不要钱,免费送你!”刘氏立马给闺女撑腰,也有些不高兴了。
她吃得胖,生得高壮,这样板着脸确实唬人,黄二婶就不说话了。
赵云惜将排骨捞出来沥油,笑眯眯道:“二婶你又没掏钱,怕啥?不满意扭头走,天经地义。”
黄二婶眼前一亮:“有道理。”她摆手:“我不要了。”
她直接去边上买生排骨。
她已经看过怎么炸了,不就是排骨裹些面糊,简单。
赵云惜觑了她一眼,笑得意味深长。
她又复炸排骨,这样酥皮会更酥脆,更好吃。
后面排队的看着色泽金黄的排骨,有些犹豫道:“我能尝了再买吗?”
赵云惜点头:“可以的。”她当时就递了一个过去,笑着道:“不满意可以不要的。”
她尝了尝,眼睛亮了:“比我上回买得还好吃,我都要了,我孙子外孙子都来了,让他们尝尝。”
“你这怎么炸的,外皮这么焦酥,肉却很嫩很香。”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你该让你娘给你工钱!”
刘氏嘿嘿笑:“我跟你说,我家云娘啊,开窍了,干啥都是一把好手,随我!随我!“
赵屠户剁完排骨,听见这么说,没忍住清了清嗓子,插言道:“都说女儿随爹,分明是随我!”
白圭一听,手里的排骨也不吃了,连忙道:“我娘随我!”
赵云惜:简直倒反天罡!
一听见说她炸得好吃,黄二婶将信将疑地看过来,不高兴地撇撇嘴:“一个丫头片子,就你们娇,从小到大当千金小姐养,老了还不是得靠儿子。”
赵云惜敷衍点头:“对对对。”
刘氏却不高兴,冷笑着道:“我闺女给我买的银项圈银耳坠银镯子,还给我买了彩绸做裙子,谁说我女儿不好,就是看不起我老赵家!”
她一挽袖子,板着脸凶。
黄二婶见她这样说,有些害怕地缩着脖子,提着排骨就走了。
刘氏见外面忙得差不多,就带着三人回院子去,她心里十分高兴,走路都轻巧几分。
女儿成婚前,整日里在面前晃,她有时候还会嫌烦,让她走远些玩去,谁知道成婚后,偶尔才能回来一次,便让人愈加想念她。
她最好的女儿。
刘氏在心里叹气,转过脸时,却笑得极为快活,温声道:“你想吃啥?我给你做。”
赵云惜腼腆一笑:“娘做啥都好吃,我都爱吃,他们说,世界上最美味的饭菜,就是儿时妈妈做的菜,那是不管什么山珍海味都比不上的。”
刘氏噗嗤一声笑出来,捏捏她的小脸:“你这嘴,把人哄死了!”
她俯身抱起小白圭,掂了掂重量,笑着道:“胖了!高了!养得很好!”
小白圭笑得腼腆,他用手推推脸上的嘟嘟肉,笑眯眯道:“那嘎嘎喜欢胖龟龟吗?”
刘氏当然喜欢。
“小树该订婚了,是东台寺那块的,离家不远不近,在江陵开了个香料铺子,据说进项也不错。”
刘氏有些犹豫:“你说他能考上秀才吗?要是能,那就再等等。”
赵云惜摇头失笑:“娘,江陵县统共能有几个秀才?那都是万中挑一,小树聪慧机灵是有希望,不过现在年岁小,确实不急着订婚,但是考上秀才,婚事不见得能高攀。”
小树和甜甜都是读书小苦手。
刘氏梦碎。
“那就订,改明日下定的时候,你回来看看。”
赵云惜看着正在骑狗的小树,他确实很懂事,但是真要是订婚,还是觉得有些魔幻。
刘氏去拿钱匣子过来,笑眯眯道:“我把铜钱换成碎银子,这里有十两,你收好。”
赵云惜连忙推:“每次回来都要给钱,弄得就跟我回来要钱一样,我只是想看看娘。”
刘氏才不管,把银子塞到她怀里,哼笑:“哪有人嫌银子烫手的,这炸排骨跟以前一样,给你分一成。”近来赵家生意多,这赚的银子明显不可同日而语。
赵云惜兜里装着沉甸甸的银子,心下感动。
“真想每天收入一百两。”她捂着荷包,快乐道。
刘氏白了她一眼。
“你祈祷咱家是挖银矿的好了。哪有那样的收益。
她笑着道。
赵云惜嘿嘿一笑,觉得十分快乐。
“做梦当然要做大的。”
做梦还抠抠搜搜的干啥。
“你说得有道理。”刘氏笑眯眯道。
赵云惜嘿嘿一笑,她挨着刘氏,神情陶醉:“我有个天下第一好的娘!”
刘氏戳戳她额头:“肉麻。”
两人聊着天,就听见外面传来赵云升的喊声:“娘?出来!我忙不过来了。”
又要剁肉又要炸肉,他都忙成小蜜蜂了。
刘氏拍拍女儿的手,连忙出去帮忙。
赵云惜也跟着出来。
她帮着剁肉。
赵家台的村人认出来是她,笑着道:“秀才娘子,怎么不带着你的秀才相公回来。”
赵云惜笑眯眯道:“我带着秀才他儿子来了呀。”
“白圭。”她喊了一声。
要是不说清楚,明天就该有她俩夫妻感情破碎,赵屠户女儿被赶出家门成弃妇的小道消息传出来。
白圭正在用竹签搅麦芽糖吃,闻言举着竹签,呆呆问:“怎么了?”
赵云惜笑眯眯道:“跟赵家姥姥问好。”
“赵家姥姥好~”白圭奶里奶气道。
老太太顿时笑呵呵道:“哎呀,好可爱伶俐的小孩!小脸肉嘟嘟,眼睛大大的一看就是人才。”
白圭腼腆一笑:“谢赵家姥姥谬赞。”
老太太顿时稀罕地不行,年纪大了,就喜欢乖乖的胖小孩。
白圭举着麦芽糖给娘亲吃。
“甜甜的,给娘吃。”
“娘不吃甜甜的。”她故意逗他。
白圭看着娘亲疑惑的眼神,也有些疑惑,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笑眯眯道:“我说的是麦芽糖甜甜的,不是甜甜的麦芽糖。”
“那给我尝尝。”她笑眯眯道。
白圭踮着脚尖举给她吃。
“真是个孝顺的孩子。”老太太又夸了一句,这才提着炸排骨回去了。
这生意在饭点特别火,家里小孩馋了,来客人了,来买一点,特别方便,主要是好吃,拿出来有面子。
在娘家吃了顿饭,趁着天没黑,赵云惜又要带着两个孩子跑路了。
刘氏:?
“你回来就为吃顿饭?”她表示大为震撼。
赵云惜腼腆一笑:“就为看看娘,顺便吃口饭。”
刘氏无语。
“夫子家添丁了,要去送礼,买什么礼物才诚心?”赵云惜问。
她对这些不大懂。
“买套衣服,买个平安锁或者银项圈,再送二两银子,足够了。”刘氏琢磨片刻,才认真道。
赵云惜懂了。
回家后,就见门口有马车,原来是林家过来送帖子,林宅添丁,要在四月初六办酒。
赵云惜盯着看看,琢磨明天去江陵一趟买给婴儿的礼物,刘氏给她说得很详细了。
谁知??
李春容已经买好了。
“我去成衣坊买的婴儿半背衣和襁褓,里面是细棉的里衬,面是月白绸子,又舒服又漂亮。’
“还有这泥鳅背的实心项圈,下面坠着平安锁,再有手镯、脚环买成一整套。”
她是学生,送这些礼物足够了。
赵云惜摸了摸料子,冲李春容竖起大拇指,笑眯眯道:“还得是娘,考虑的就是周到,我都不知道还要送礼呢,谢谢娘替我想着!”
她亲昵地挨着她,笑眯眯哄:“娘花了多少钱,我给你添上!娘天天早出晚归卖炸鸡,实在不容易。”
李春容笑眯眯道:“不容易啥不容易,我跟你说,我也很攒了些银子,一个月能赚十二两银子,你算算赚多少了?”
“林家待你和白圭都极好,四季衣裳,鞋袜兜肚,夫人样样办得齐全,咱家买不起金子,这银子必须大方。”
赵云惜笑了笑,心中感怀,李春容和刘氏都是极好的女性。
她心里软软的。
“谢谢娘,有你真幸福。”她甜滋滋地夸。
李春容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嘿嘿一笑:“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在心里是拿你当女疼的。”
赵云惜点点头,笑着道:“我知道,娘心地善良,是极好的人,待我跟我亲娘一样,我都看在眼里,会和文明、白圭好好孝顺你。”
白圭听到自己名字,颠颠地跑过来,做小应声虫:“孝顺奶奶。”
李春容被两人画的大饼喂饱了。
“你们不在,我吃饭都不香了。”她想想晚上就觉得可怜,平日里她干劲十足,又是炖肉又是炒菜,一个人时,直接控了咸米饭,一碗端。
甚至还有些不想做汤,完全没有平日的劲头。
赵云惜连忙道:“我给娘做个汤羹喝?”
“不用不用,也吃饱了吧。”李春容心里更舒服了,她就想有这么个心疼的态度。
很快就到了办酒的日子,赵云惜一早起来,换上婆母给她买的新衣裳,青豆绿的扣身小衫,下面搭着粉桃红的石榴裙,看着清新活泼,发带却是两指宽的白纱,中和一下娇俏的感觉。
“娘,你这眼光真好。”赵云惜揽镜自照,又跑到李春容跟前转圈,双眸亮晶晶的,笑嘻嘻问:“好看吗?”
“好看好看!”李春容越看越喜欢,连忙喊:“文明,出来看你娘子多美。”
张文明正在练大字,闻言打开窗子,探头出来看。
他一眼就怔住。
春日阳光正好,女子清艳逼人,笑容堪若三春之桃。
“云娘……………”他喃喃。
赵云惜看看衣衫,摸了摸下巴,又问:“是不是像个没摘掉绿叶的水蜜桃?”
这衣裳真嫩。
古代的布料和染色都是纯植物,色彩柔和,她很喜欢。
“是有点像,像桃花。”李春容绞尽脑汁想说辞。
赵云惜不为难她,看向白圭,白圭连忙道:“娘亲真漂亮!像花仙子!洛神赋里那些夸赞的词,都想拿来夸你。”
她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走咯。”
听见她喊要走,张文明就出来抱着白圭,跟在她身后,把小箱子也提着。
赵云惜看着箱子,琢磨片刻,认真道:“这木箱子笨重了些,若是有竹编的箱子,做成这形状,设计一下有把手,岂不是很舒服?“
她琢磨片刻,觉得可行。
张文明听见她这么说,顿时觉得佩服:“还是你主意多,瞧见木箱子就能想出竹编箱子,怪不得你能发现乌桕子能做蜡烛。”
赵云惜哼笑:“那当然啦,我可是我!”
张文明侧眸看她,笑了笑:“对呀,你是你。”
你是你,我是我。
她分得可真清。
赵云惜从他后面逗弄趴在脸上的白圭,笑眯眯道:“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白圭眸子晶亮。
“像......小白猫。”赵云惜一本正经道。
白圭没懂。
张文明懂了。
方才出门时,就瞧见大胖橘懒洋洋地趴在福米身上,把人家当坐骑。
他皱眉:“不许胡说。”
赵云惜敷衍地思两声,哼笑:“福米忠诚又可靠,分明是夸你。”
张文明不说话,侧眸望过来,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好吧,对不住,我不该说你。”他怎么学会低头了。
可恶。
赵云惜吃软不吃硬。
男人要是跟她硬着来,她敢让他尝尝礼仪之邦教出来的女人是多么会邦邦。
邦邦给他两个青眼窝。
但是这样软声,她就不好意思了。
“累不累,给我抱吧。”她甚至想哄哄他。
张文明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再抬眼时,依旧可怜:“不累。”
“你有骨气点,强硬点!”这样她也就心里硬硬的。
张文明拿捏到命脉,自然知道怎么应对,闻言神色微怔,垂眸,别开脸,故作落寞:“你是我娘子,对你有骨气作甚?在你面前,我可以没骨头。只要你开心。”
赵云惜大为震撼。
她上前来,先是摸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又去摸他耳后的痣。
“你………………疯了?”她心里对古代男人有成见,亦不想怀孕,所以才拒绝和他有夫妻生活。
但是听他说出这番话,依旧觉得震撼。
他也太不羁了!
张文明唇角微勾,有压不住的笑意,娘子指尖细腻温软,碰触在脖颈上,让他心神巨震,静默片刻,他才又转回脸,一双眸子湿润又多情,他低声道:“我以前是个混账,一心读书科举,整日里惦念着旁的,从未想过,你是我的妻子,需要我的
陪伴和爱护,你整日和娘做伴,围着我转时,我从未珍惜过,总是觉得你不会走,你会一直围着我转,女子怎能不以夫为天。”
“去年春日,你病了,病得起不来身,我也不曾过问半句,甚至觉得,你我夫妻之实,我整日里为着读书焦头烂额,有娘照看你,我没空管你也是应当的。”
“后来你病好了,和我提了和离,我就在想,你是胡闹,你赵家若出个和离的女儿,名声该多不好听。”
“我是秀才,是江陵县为数不多的秀才,你区区用户女,凭什么不要我?”
张文明说着说着,眼圈真得红了,就见眼尾也染上几分薄红。
“我看着你摆摊、找方子赚钱,知道你是心中没有依靠,才想着自立,我开始慌了。”
“我也知道,你努力进林宅读书,也是为着多陪陪白圭,在张家,你除了白圭,什么都没有了。”
“云娘,我早先负你许多,是我愚钝不堪,可我知道错了,你我少年夫妻,磕磕绊绊走到今日不容易。”
“云娘,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他低低道。
赵云惜抬眸看着他,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暖的,衬得张文明精致的脸颊愈加白嫩,眼尾红红,双唇被他抿成一条线,倔强又可怜。
他像是等待审判一样,把白圭紧紧搂在怀里,有些凄惶地不敢看她,却还是忍不住看她的眼睛,想要知道答案。
白圭看看爹,又看看娘,用左手捂着眼睛不说话。
他不愿意娘委屈。
赵云惜摸了摸他垂下来的右手,笑容温柔地亲了亲他的手背,抬眸直直地看向张文明,轻笑:“看你表现。”
说话间,已经到了林宅门口。
林宅门口车水马龙,许多平日里见不到的贵人都一抓一把。
赵云惜一道,带着两人往里走,刘二看见她,立马松了口气,笑着道:“赵娘子总算来了!老爷在找你呢。”
“知道了。”
她带着往里去,让张文明带着白圭去男客处,自己往正院去。
“找我什么事?”她问。
林修然笑着道:“你陪陪夫人,她这几日闷得厉害,都要挠人了。”
赵云惜想想有些心疼,跟着往里走,就见甘玉竹穿戴整齐,躺在床上,满脸郁郁寡欢。
见了她,就像是见了救星,眼泪汪汪道:“云娘,你是不知道,我比犯人还可怜,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动也动不了。”
赵云惜坐在床边,轻轻地拍着她,温柔道:“可是无聊了?”
甘玉竹点头。
“叫识字的小丫鬟给你读话本,再不济请了说书人来说书给你听,不能干躺着,越躺越难过。”
赵云惜很心疼。
当初刚见面时,夫人立在锦绣辉煌中,娇嫩地像是春日海棠。如今面色蜡黄,脸颊浮肿,瞧着眼珠子都黄了。
她握住她的手,温声道:“出不得门,自己找些有趣味的,玩一会儿、躺一会儿,别累着就是了。”
甘玉竹刚才还满脸幽怨,这会儿已经笑意盈盈。
“你多来陪陪我,你那时坐月子怎么过的?”
她好奇问。
赵云惜回想了一下:“合着泪珠过的。”
婆母是待她极好,可要做月子饭、洗尿布等各种杂事,她也忙得很。
她是刚生完孩子的虚弱产妇,和一个刚生出来的婴儿关在一个房间,本身就是极恐怖的事。
就像剖腹产三个字,感觉只用坐月子,花费一个月时间就好了,但把产字去掉,只看剖腹两个字,是不是就觉得伤筋动骨一百天,得养小半年。
“你好好养身体,别想那么多,自己做不了事,看着丫鬟玩,给你读话本,陪着聊聊天,打发过这几天就好了。”
赵云惜柔声安慰。
甘玉竹惨兮兮点头,她提起小儿子,又忍不住笑逐颜开:“孩子起名叫林子均,均者,平也,希望他能平安长大。”
“他现在长开了些。”她温柔道。
赵云惜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正在胎皮的小孩,白白嫩嫩,确实跟先前不一样了。
“你和夫子生得都好,孩子定然也好看。”她笑眯眯道:“放一百个心。”
甘玉竹满意点头:“那日,我做梦怀里都抱着个丑孩子,现在好看了,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赵云惜轻笑。
“你呀,孩子平平安安的就好,旁的都不要紧。”
两人絮絮地说着话,该吃席时,甘玉竹不肯放他走,握住她的手,眼巴巴地看着她。
她心里空空的,总是想哭。
赵云惜索性坐下,笑着道:“我不走,陪着你吃。
甘玉竹这才高兴起来。
她羞涩一笑:“那你会不会委屈了?没事,羊毛作坊那边的钱,我再分你一成。”
赵云惜喜欢一言不合就砸钱的富婆。
“不必了,陪你,我心甘情愿。”
这是她心底认定的姐妹,自然愿意陪着。
甘玉竹顿时心花怒放,喜滋滋道:“给赵娘子单独置办一桌席面出来!”
赵云惜:“倒也不必。”
丫鬟抬了桌子过来,硬是给她俩弄了二十六个菜。她虽然没有入席,却吃得格外从容。
等下午时,听着外面的丝竹之声停了,就知道席面散了,她犹豫片刻,还是道:“我该走了。”
甘玉竹眼巴巴地看着她:“我心里拿你当亲姐妹,你是知道的。”
赵云惜看向小丫鬟:“去给白说一声,让他带着他爹家去。”
这才转过来看甘玉竹:“我陪你到下午如何?”
甘玉竹喜滋滋:“好!”
夕阳西下。
在甘玉竹依依不舍中,赵云惜这才回家来,刚一出林宅的门,就见不远处矗立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她静默片刻,抬脚走过来。
“等一下午?”她心疼地看向白圭:“累不累?”
眼风扫过张文明,想想他下午的可怜样,她又问了句:“相公累吗?”
张文明顿时精神抖擞:“不累。”
白圭蔫哒哒地伸出胳膊要抱抱:“累。”
赵云惜俯身抱起白圭,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怎么不回去等?”
白奶奶气道:“怕娘亲一个人回来孤单。”
张文明捏捏他小手,轻哼:“抢我的话。”
三人踏着夕阳,慢慢家去。
“林老爷传出风声,说他明年要建私塾,会收一批学生,但是会考校功课,合格可入。”张文明神色纠结:“你说我要不要去?跟白圭同窗读书,些许丢人了。”
赵云惜望天,想想林夫子对他的评价,还真不一定收。她属于白圭入学的搭子娘,难道再收个搭子爹?
“可以私下里问问,你别宣扬出去。”她说。
张文明控诉地看着她:“对你相公没信心?”
赵云惜连忙哄他:“事无绝对,谁知他收不收秀才?你跟别人不一样。”
你被夫子犀利鄙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