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
一陣棉布鞋踩在青石街道上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蘇長壽停下了手裡的紙扎活兒,看向了門口,眼睛眯了起來。
片刻過後,一道影子先映照在紙扎鋪的地面上,繼而是一道修長的身影走了進來。
“嗯?!”
蘇長壽鼻翼微動,瞳孔收縮,臉上露出了一抹難以置信的表情。
因為這個在深夜中走進紙扎鋪的客人,赫然與他長得一模一樣!
不,準確地來說,這就是另一個一模一樣的蘇長壽!
“你還沒走啊?”
就在蘇長壽心底驚疑不定的時候,那個‘他’開口了,‘他’的語氣中是毫不掩飾的感慨和歎息。
“已經一年了,你還不願意接受現實嗎?”
‘他’再度說道,走到了一旁,竟然從地上拿起了竹條和白紙,又坐在了一張矮凳子上,低頭做起了紙扎。
“你什麽意思?”蘇長壽開口問道,眼前的場景太過詭異了,但他不打算坐以待斃。
幸好他還長了一張嘴。
“你看,你又在裝聽不明白我的話了。”
‘他’低頭說道,語氣有些哂笑,似乎早就料到了蘇長壽這個問題。
蘇長壽冷下臉來,他伸手撿起了地上的篾刀,用力扎在了地上。
“砰~”
堅硬的磚石地面被篾刀輕易的劈開,那個‘他’動作一頓,抬起頭來看向了蘇長壽面前的篾刀。
“怎麽,你要對我出手嗎?”
‘他’笑著問道,看向蘇長壽,眼神裡帶著濃烈的同情。
與此同時,一幕幕畫面,忽然間湧現在了蘇長壽的面前。
那是在一年前。
同樣的紙扎店。
原來的店老板蘇平安在過完四十歲生日以後溘然長逝,就死在了紙扎店裡面,屍體上堆滿了一個個紙人。
原來的蘇長壽才不過十九歲,本打算讀書參與科考,卻被迫接過了家裡的重擔。
但在蘇長壽繼承紙扎店之後,他發現店鋪裡那些曾經埋在父親蘇平安身上的紙人有些邪性,好像每天晚上都在暗暗的窺視自己。
剛剛失去了在這世上唯一一個親人的蘇長壽害怕極了。
他總覺得是那些紙人害死了自己的父親。
要不然的話,那些紙人為什麽要在黑夜裡偷偷看著自己?
父親大概是跟死人接觸的太多,又或許是在不經意間得罪了某個死者,所以才會被對方寄身在紙人上奪走了性命……
一個個念頭不斷地從原本的蘇長壽腦子裡浮現出來,於是乎,他做了一個決定。
他要把店鋪裡父親做出來的紙人都給燒了!
“不行!”
看見這樣的畫面,蘇長壽不由得低喝出聲,可是他卻無法阻止眼前的場景繼續發生。
年輕的蘇長壽在一年前的某個深夜子時,將所有的紙人取出來扔在了店鋪門口,然後一把火將那些紙人給引燃了。
城裡並不禁止祭祀,更何況蘇長壽剛剛死了父親,這一點城南的人都知道。
但是大家沒想到蘇長壽會一把火燒了他父親留下來的四十個紙人。
最詭異的是,那些紙人竟然並沒有造成什麽大火,而是在被引燃之後,就一個個的站了起來,往深夜的街道中跑了出去。
“啊——鬼!鬼啊!”
年輕的蘇長壽被嚇傻了,附近窺視的街坊四鄰也被嚇得丟了魂兒,眼睜睜看著四十個被火引燃的紙人消失在了深夜的街道深處。
但是自那一晚過後,年輕的蘇長壽發現,自己再也沒有那種被人窺視的感覺了。
紙扎店裡開始出現了他做出來的紙人。
蘇長壽以為自己就要這樣繼承父親的紙扎鋪子生活下去,像父親那樣攢一些銀子,到合適的年齡再娶一個妻子……
然而好景不長。
在蘇平安去世的第七天,年輕的蘇長壽在給父親祭祀之後,便習以為常的打開了紙扎店。
可是當時間來到深夜子時的時候,一道明亮的光芒忽然照耀在紙扎店門口,然後是兩道、三道、四道……
年輕的蘇長壽心底狐疑,便走到了店鋪門口,可是他卻被眼前的一幕給嚇得跌坐在了地上。
“鬼、鬼……”
一個個被火引燃的紙人,從街道上的四面八方走了過來,聚集在紙扎店的門口。
它們正面對著年輕的蘇長壽,當蘇長壽跌坐在地上的時候,那些著火的紙人也一個個的低下了腦袋。
似乎是在齊齊注視著這個將它們給焚燒的人。
“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我的腦子裡沒有這段記憶?”
蘇長壽疑惑不已,瞪大了雙眼,想要堪破虛妄。
他的神魂已經達到了先天陰魂一轉,肉眼可破虛妄, 蘇長壽以為眼前的一切都是那個‘他’製造出來的幻境。
就等著他被幻境影響的時候,那個‘他’便會突然出手,趁機將他殺死。
但是下一刻,蘇長壽呆住了。
因為那個‘他’依舊靜靜地坐在紙扎店一角,手裡在擺弄著紙人,除此之外並沒有多余的舉動。
眼前的場景似乎只有蘇長壽能看得見!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蘇長壽心底疑惑不已,再度凝神看向了‘眼前’的畫面,年輕的蘇長壽已經被那四十個著火的紙人給嚇得失禁了。
但是他沒有暈過去。
蘇長壽能夠理解原身的感受,大概他是非常渴望自己能夠暈過去的,可他偏偏異常的清醒。
“嘩~嘩~嘩~”
而就在這個時候,四十個著火的紙人開始走動起來,彼此竟然往中間靠去。
隨著靠近,著火的紙人一個個減少,漸漸只剩下了最中間的那一個紙人。
緊接著,那個著火的紙人走進了紙扎店裡面,俯身朝著年輕的蘇長壽伸出了一隻手。
“爹?!怎麽會是你?你怎麽會在這些紙人裡面?”
此刻蘇長壽已經代入了原身的視角,他也忍不住震驚,因為那個唯一剩下來的紙人竟然露出了蘇平安的面容。
此刻他伸出手,似乎是要帶著蘇長壽離開,而年輕的蘇長壽也在短暫的沉默過後痛哭了起來。
隨即,年輕的蘇長壽伸出手,讓那著火的紙人抓住了自己的手腕,當那著火的紙人輕輕一拉,蘇長壽的靈魂便被拉出了他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