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走到自己的房門前,準備進門的時候,一聲突兀且沉悶的槍響,突然自走廊深處的拐角傳來。
這聲槍響,或許在偌大的城堡內傳遞不了多遠,甚至很有可能傳不進樓下那群正在載歌載舞的紳士貴婦們的耳中,可我卻覺得那聲槍響猶如同一聲炸雷,瞬間便使我精神緊繃起來。
但我第一時間不是前去查看情況,因為我知道那樣會很危險,我不能再將自己置身於未知的處境中去,何況我身上沒有攜帶任何的武器,所以,我的第一反應既不是轉身逃跑,也不是迎上前去探察,而是快速的擰開房門,躲進了屋子。
我的呼吸不自然的加重,我猜想自己一定是遭遇了一場謀殺!
很快,我聽見走廊上傳來腳步聲,那腳步踩著一種危險的韻律,沉悶、遲緩、有力,我判斷那是軟皮鞋跟踩出來的。
我透過門縫向走廊窺伺,接著我便隱約看見一位身穿黑色服飾的男性,徑直從我面前的這扇門前走過。
在他經過的一刹那,他的側臉一晃而過,但,那張臉實在怪異的令我心中一陣發緊、發寒,那分明不是一張正常人的面孔,在那張臉上,我可沒有能看到任何屬於人類的五官,道像是糊了一層血紅色的粘稠糯米。
那是一張血肉模糊的臉,面部輪廓沒有半點像人,倒像是一張被刀刃削得血肉橫飛的猙獰面目,整張臉皮都不翼而飛了,爛肉似的,長出了血紅色的珊瑚似的,在那一小塊血肉土壤上,只有那一根根延伸出去的、緩慢蠕動的血紅色肉芽在萌發。
就像是一片在血肉模糊的頭骨上,肆意生長的增生組織,又像是一條條極力攝取著空氣中微生物的喂飽了鮮血的細細長長蛞蝓。
我真不知該如何形容我所看到的,那人令我感到意外、感到驚悚,難不成這城堡裡真的有詛咒,難不成這個面目全非,滿臉肉芽的怪物,便是傳說中攝魂的魔靈?
我放緩呼吸,隻盼望他盡快離開。
但,腳步聲就在這個時候,突然的停了,那最後一聲腳步,仿佛是陷進了我心臟中一般,踩在我胸口上似的,在這一刻,我的心跳便如同受了某種刺激那般狂跳不止。
我屏著呼吸,強忍住從門外湧進來的陣陣寒氣,這使我甚至能夠聽見門外那低低沉沉的粗重喘氣聲,接著,我便看到門把手緩慢的旋轉,擰動。
他還沒走,此刻就在門外站著,隨時準備走進屋子。難不成,他已經發現了我?
旋即,門開了,一道黑色的影子從走廊投了進來。
我躲在門後邊,緊貼牆角,眼睜睜看著他跨進屋子。
他就站在前方,離我不到一米,這本是我從他身後偷襲的大好時機,可不知為何,自從看見他那血肉模糊的詭異臉孔後,我便失去了戰勝他的信心,平常人根本不長這樣,我相信只有怪物、只有怪物才會長出如此可怕的一副面貌!
即使是站在他身後,從他肩部看過去,依然能看見從他臉上延伸出的那些肉芽,他就站在那裡,喘氣聲清晰可聞,他環顧了一周屋內,並未發現我,但我仍怕他突然把頭扭轉過來。
我實在不願再看到他那張血肉模糊的臉了,毫不誇張的說,那張臉足以嚇死一個膽小的人!
這對我而言,是無比漫長的一分鍾,好在他並未發現我,卻也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從身上掏出了一塊什麽東西,我起初以為那是塊手帕,直到我看見他將那塊充滿褶皺的物體展開,覆在臉上,我才驚覺那竟是一張人皮!
他將覆在臉上的人皮攤平,似乎逐漸有了一張人類的面孔,有了人的樣子,而先前那些細小的肉芽,此刻便化身成了一個個血紅色的夾帶著青筋與血管的吸盤,將那人皮給牢牢的吸附住了。
遺憾的是,我沒能看清那張人臉皮的五官,他做完這一切後,便轉身走出了屋子,還順手關上了房門。
我躲在門後,聽著腳步聲漸行漸遠,這才終於敢大口呼吸,但為了防止他突然折返,我並未急著出門,而是一整個晚上都躲在房間裡,直至到了半夜,屋外才傳來女傭的驚呼聲,顯然是屍體被發現了。
一直等到屋外充滿了腳步聲與議論聲,我才裝作毫不知情的走出房間,來到了走廊上。
死者是貝克爾先生,這點在我意料之中。
他像是被自己的槍殺死的,看情形,倒很像是自殺,但只有我清楚是怎麽一回事。我站在人群中,冷冷看著發生的這一切,貝克爾死在了自己的槍下,他手上還拿著槍,但腦袋已經開了花,濺出一些紅白色的腦漿,混雜著凝血,看著像一團從腦袋裡流出的肉糜,整個脖頸之上鮮血淋漓,如同一顆被漲爆了的橡膠氣球。
在場的人,無不表示驚駭,那些貴婦全然不顧形象的哀嚎、嘔吐,亦或者頭一仰,就這麽昏厥過去,只有少部分人在見到這般情景時,還能做到處之泰然。
我故作驚訝的睜大眼睛,裝作不敢置信的樣子道:“貝克爾先生死了?他飲彈自盡了?!”
接著便有人說道:“先是貝克爾夫人,然後是他自己,我打賭這是一場仇殺,若不然,便真是城堡裡的亡魂在作祟!”
“對,要麽是仇殺,要麽遭了纏怨!”
“一定是怨靈附體,令他不得不舉槍打死自個!”
“天呐,我得在天亮前離開這,否則指不定還能遇見什麽蹊蹺事,說不定下一個就輪到我了!”
一些人感到震驚,另一些人表現出萬分不安,尤其是那些喪了良心,手底下背了幾條人命的人,只有他們清楚自己做過多少喪盡天良的事,貝克爾先生的死狀一定令他們心虛不已,聯想到那些曾經死於他們手上的冤魂。
而我卻在偷偷觀察他們的表情,試圖從中看出破綻,我已經無法相信自己所看見的表象了,眼前這些人中,說不定就有那個戴著人臉皮的凶手!
對,他一定就站在這群人中,說不定他正看著自己的“傑作”,而暗自竊喜和得意呢!
我正這麽想著,身後便突然有人冷不丁的拍了下我的肩膀,我眉頭一跳,被嚇了個正著的轉身看去,發現竟是湯米這個家夥,他穿著睡衣就跑出來了,還表示驚奇的對我說:“西蒙,你是不是被我給嚇到了?你看上去有些恐慌,這可不像你。”
“我是被屍體嚇到的。”我說。
“屍體?”湯米走上去瞥了一眼倒在過道的貝克爾先生屍體,轉身對我說:“這有什麽好可怕的,無非就是腦袋開了花,西蒙,你又不是沒見過這場面,不至於因此恐懼吧。”
我示意他靠近我,接著我在他耳邊輕聲說道:“給我弄把槍來。”
“槍?你要槍做什麽?”
“照我說的去做,別讓人發現。”我說。
他還想說什麽,但看到我臉上的嚴肅神情,便不再過問些什麽,不假思索地便答應道說:“我的馬車上有。”
“很好!”我說。“帶我去。”
接著我背著人群,跟隨湯米來到他停靠在莊園外的那輛馬車,我們在夜色下點亮了車廂懸掛的油燈,隨後湯米便從車廂底下掏出來一個方形的木匣子。
打開匣子的鎖扣,裡面是用抹槍布包裹的幾支長條形物件,湯米一層層揭開那幾塊髒布,並說道:“出門在外,自然得準備幾把趁手的‘玩具’,以備不時之需,雖然我槍法一向很爛,但武器的作用本就重在威懾。”
隨後,他取出一支長槍,頗有一番炫耀意味的向我迫不及待的介紹道:“這把最新出廠的長管獵槍使用的是獨頭彈,射程很遠,缺點是有點笨重,不過它威力強大,完全可以一槍打死一個幾百磅重的大胖子,要知道,這把槍原本是留著狩獵東部硫磺島上巨棕熊的, 所以我給它取名‘獵熊機器’。”
“好,就它了!”
我說著一把奪過了這把手感沉重的‘獵熊機器’,並檢視了槍口與扳機,以及彈倉與擊錘,確保萬無一失,又拿走了幾枚大號獨頭彈(這子彈足有拇指粗細,可想而知它的威力)。
“西蒙,你就不打算再看看另外兩把槍麽?”湯米哭喪著著一張臉,有些後悔的說,“這把‘獵熊機器’可是我花高價弄來的,我原本還打算用它在狩獵活動中出一下風頭呢!畢竟誰也沒見過像這把‘獵熊機器’一樣暴躁的獵槍!”
我用抹槍布將‘獵熊機器’整個裹了起來,看著就像一卷窗簾布,裹好後,我十分嚴肅的對湯米說:“我需要用它來對付一個怪物,那怪物戴著人臉面具,從外表上看與我們一般無二,但它已經殺死了貝克爾夫婦!我得想辦法把它揪出來,解決這個禍害!”
“西蒙,你是說真的?難不成這城堡裡真有惡靈什麽的?”湯米嚇得拿起一把槍抱進了懷裡。
“你最好留意一下其他人,如果有特別的發現,記得及時告訴我。現在,把槍帶回臥室,關緊房門。”我說。
湯米聞言,鄭重的咽了咽口水,點了點頭。
戴著人皮面具的凶手就藏在人群之中,令我很沒有安全感,平日裡那些原本就虛偽的人,此刻變得更虛偽了,鬼知道在他們的臉皮底下,隱藏著怎樣可怕的怪物。
下半夜,我幾乎是抱著‘獵熊機器’睡的,這把槍還很新,有一股機械潤滑油的氣味,與煤油味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