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好像是被腐肉包裹、被那些眼球監視。
然而,當我睜開眼睛,又什麽都沒發生,屋裡靜悄悄的,只有皎潔的月光陪伴,樹影從窗外延伸進來,倒像一隻黑色的爪子。
我便盯著天花板,再也睡不著了,深怕自己一閉上眼睛,頭頂那片深不見底的黑色混沌,便會湧現出一堆糾纏不清的血肉溫床,這種心境與思潮,令我再次回想起許多年前的那個夜晚。
一切竟是如此的相像,那時候的我也是像現在這樣抱著獵槍,躲在被子裡驚恐的幻想著這個世界的陰暗與詭秘,那次,我開槍誤殺了自己的母親,也徹底改變自己人生的軌跡。
我在半夢半醒,不知不覺間,似乎又聽見了母親的腳步聲,那腳步是如此的輕盈、細碎。不,不對,此刻我聽到的的腳步在我看來是沉重的,有力的,即便他已在極力使自己不發出聲響,但他絕不會想到我的聽覺可以如此敏銳!
門被輕輕地推開了。
“西蒙先生?”他喊道,腳步與我又近了一步。
我默不作聲,裝作已經睡著了,手底下卻在被子裡解開裹槍布,快速往彈倉裡塞入了兩枚獨頭彈。
“睡著了麽?”他又問道,腳步再次接近。
我猛地睜開眼睛,他顯然被我嚇了一跳,情不自禁的後退了一步,但緊接著又迎了上來,我看清了他的臉,隨即松了一口氣的說道:“哦,原來是熄濂。”
話音剛落,趁著他松懈的一刻,我的臉色一變,朝他舉槍,毫不猶豫便扣動扳機,一聲巨響瞬間蕩射而出,強大的衝擊力甚至使得“獵熊機器”險些脫手而出,竄出的火光直接照亮了整個屋子,煙霧彌漫,我也整個人後仰,險些傷到腰椎!
我緩過神來的第一反應,便是看清眼前的情形,我不確定自己是否擊中了他,於是我點亮油燈,朝地上照去,也就是在這時候,他猛地從地上一躍而起,整個臉孔面目全非,怪叫一聲便朝我撲了過來。
我舉槍又是一擊,這次直接開槍擊碎了他一條胳膊,使他橫飛出去,然而詭異的是,他仍活著,在門扉上留下了一個大洞,轉身便朝著走廊外邊跑去了。我先是拋出彈倉內的彈殼,隨後一邊往彈倉裡塞入最後兩枚子彈,一邊追在他身後窮追不舍。
他一路逃到城堡的下層,轉身跑到了儲存肉類食物的地窖裡去,他徒手掀開一塊巨大的圓形石板,便鑽進一條深不見底的不知通向何處的密道,我對著黑暗又開了一槍,但不知是否擊中了他,隨後也我奮不顧身的進入通道。
在這爭分奪秒的關頭,我已無法做到完全徹底的理智,稍微慢上那麽一兩秒,便可能被他逃走,這可能是唯一的機會,因此我必須把握,哪怕我只是孤身一人,也必須去面對。即便我曾不止一次說過,不要多管閑事,多管閑事等於自尋死路,凡事要記得給自己留條後路,我自然懂得這些道理,可那畢竟只是理想化的論據。
我沿著通道一直走,隨後發現自己來到了一處開闊地帶,在走出通道後,看著眼前的景物,我甚至懷疑自己又返回了地面。這裡的四周都是亮堂堂的,類似於一處不為人知的小型祭壇,但實際上,這裡更像一座密室,不,應該說是山洞,只有山洞才更為貼切。
在這山洞的正中位置,有座巨大的爐子在持續燃燒,那爐子是一種十分古老的風格,類似於中世紀時期的烽火爐,火盆裡頭的烈焰在熊熊燃燒,火光照亮了四周堆砌的滿滿的書籍,那些被堆壘起來的古老書籍,像一座又一座的高塔和神柱。
天啊,我忍不住驚呼出聲,我從未見過如此之多的書籍,這裡的書籍完全超越了賽恩法姆的大書庫,那些封皮看著無比古老,有許多我完全不認識的文字,就連封皮上的書名都晦澀難懂。
那些堪稱古董的一摞摞書冊堆積成了一座座小山,我仿佛一下子便沉浸到了知識的汪洋大海,若不是地上那條拖行出的血跡,我恐怕都要震撼於這方奇異天地,從而忘記自己是來追逐獵殺那怪物的了。
我謹慎地在這間天然石室中踱步,觀望那些被煙熏燎黑的石壁以及書的封皮。
那些書,每一本都有過被翻閱的痕跡,可我連書名都無法完全看得明白,只能依稀辨別出“礦石”“元素”“反應應”“血液”“實驗”等字眼,我握著槍,一路繞到那書堆的後方,在那裡我看見一張錘滿鐵釘的長桌,在桌上擺放了五顏六色的各種怪狀晶石。
有些石頭髮出熒光,還有一些,裡面似乎蠕動著無數細微的線蟲,正當我靠近它們的時候,一塊黑色的煤球突然濺射而起,朝我撞了過來,這一下異常驚險,好在被我躲了過去,否則一定會被它撞倒在地。
我訝異的看著那顆掉在地上,重新歸於平寂的黑色石頭,心想莫非那是一顆——打人石?
這太不可思議了,世上真有會打人的石頭?
然而,在這張不大的桌子上,使我驚奇的事物遠遠不止於此,我發誓自己這輩子都沒見過如此之多的說不上名字的怪異物件,它們甚至都快趕上湯米那間專門收藏異物的房間了!
我認為這裡任何物品單拿出來,都完全有資格進入博物館,哪怕只是這桌上一塊不起眼的石頭!
我不相信有人看見過紅色的滿是孔洞的血淋淋的骨頭,這骨頭怎麽看,也不像是任何已知的人或動物身上的任何一塊!它明顯是一根趾骨,可哪裡又會有生長有細密鱗片,又布滿橢圓形狀孔洞的趾骨呢?我從未聽說過有哪種生物就連骨頭都長有血紅色的鱗片。
還有桌上那幾株不怎麽起眼的植物,它們的外表與傳聞中描述的已滅絕的“明花”異常相似,那可是早在幾個世紀以前便被宣布已遭滅絕的珍稀植物,有傳聞說明花更是曾被作為魔藥的配方使用。
至於古董,這裡最不缺的恐怕就是古董,那些銅製的金屬試管與器皿、針頭,以及許多我叫不上名字的一些猶如某種樂器或裝飾的金屬物件,看上去都十分古老,古老到就連現在的老人可能都會覺得它們充滿了一種璞玉般的老氣!
正當我驚疑不定的時候,我又看見了一顆盛放在玻璃器皿中的腦子,我懷疑那是一顆人腦,或者說,至少也應是靈長動物的大腦!它被浸泡在泛黃的玻璃器皿中,腦膜邊上的那些血絲竟好像還是鮮活的,完好無損的!
真是難以想象,究竟什麽樣的奇人異士,才會住在這種地方,究竟什麽樣的人,才會翻閱眼前這些古老晦澀的書籍,擺弄這些稀奇古怪的物件?!
我的目光,最終停留在桌面的那些筆記上,令我驚訝的是,上面竟然記錄著一條條邪惡的毒害人的方法,例如使用某種石灰粉與某種致命植物的萃取液混合,便可得到一種使人短時間內麻痹、呼吸暫停,但不足以至於致人於死地的神經毒素。
還有一種毒藥,取自蟾蜍與畸形患者身上的腫瘤積液,以及其他幾種物品的混合物,這類毒藥可以使人加劇身體機能的老化,並生長出病態的瘤體。
另有一些藥物,取自各種有毒的菌類,能使人在服用後精神失常,產生幻覺,亦或者使神經過分敏感,從而懼怕陽光、水源,甚至是空氣中的塵埃,諸如此類的種種狀況。
這些藥物都是慢性發作,要想發作致死,需要一個極其漫長的周期。
而在另一頁筆記上,我更是看到關於“不老藥”的種種論據與試驗。在那頁筆記上提到了成百上千種製作不老藥的方法,但在最後的藥物測試中,這些被製作出來的藥物,無一例外都失敗了,不僅如此,這些藥物還伴隨著各種各樣的副作用。
但這並不代表“不老藥”的完全失敗,在這頁筆記的最後一行文字上,我看到了這樣一行總結:聖哉!借助噴薄之心“希格沸洛弗”可永葆青春!
希格沸洛弗是什麽?筆記上並未給出交待,但通過極深的字跡可以看出,筆者在寫下這行字時,一定用上了十足的力氣,只是不知他當時的心情究竟是狂喜,還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我的心跳不自覺的劇烈跳動,毫無疑問,我窺見了某人長久以來的秘密,隨後我看向那個站在書堆旁,彷如幽靈一般的一個人。
面目全非的熄濂此時換上了一種陰森森的低沉的語氣, 他神情詭異的望著我,陰鷙的說道:“沒用的!你殺不了我,更殺不了希格沸洛弗,你永遠無法想象我們是通過何種方式依存的!”
的確,他已被削去了腦袋與整條臂膀,卻還能如此輕松的說出這句話,他顯然有所依仗!
隨後,他得意的向我講述了他潛伏在“讓”家族,將自己化身為令人畏懼的詛咒本身這件事,他用他研製的那些毒藥,毒害了這個家族的一代又一代人,他用切身的行動來讓詛咒一個接一個的應驗,令這個家族的年輕人一個接一個的以他設想的方式慘死!
他猖狂而又悲憤的道:“你以為他們是怎麽死的?被毒藥毒死的嗎?!大錯特錯,他們是被活活憋死的!在他們三十歲以前,在我認為他們該死的時候,便讓他們服下致人假死的麻痹藥!他們最終將被自己的至親親手送進棺材,接著又被他們的至親親手埋葬,然後在幾天后的某個深夜,在幾米厚的墳墓底下蘇醒!他們會驚恐的發現自己被困進了棺材,他們不斷的敲打棺材,可那根本無濟於事,他們最終難逃一死,死在他們的至親手中,死於窒息!”
“你到底是誰?”我驚恐不定的問道。
“哈哈哈哈哈哈……”他大笑起來,笑得幾近癲狂,隨即便興奮的道:“愚蠢!你這個蠢貨!難道你和那對喜歡打探秘密的夫婦一樣完全沒有腦子麽?難道你還看不出來麽?!是我研製出那些毒藥,是我找到了不老之法,是我潛伏在讓家族,與他們糾纏至今!難道你還沒猜到麽?我就是那個發出詛咒的煉金術士,我就是高博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