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事牌?嘖嘖嘖可惜了已經認主,哎!讓我猜猜,這上面是你爹的手?還是你娘的?還是說是你兄弟的?對了!肯定是你爹的!你剛剛說過,看我這記性”
“還給我!”周子仁伸手搶奪,那紙衣怪人卻宛如逗小孩般將無事牌在周子仁面前晃來晃去“小道友,你想要的話就還給你,反正這裡面裝的也不是我的至親之人,我拿了也沒用”說著紙衣怪人便將無事牌丟給了周子仁,周子仁一把接住被拋出的無事牌,牌上周父的手顯得格外的顯眼。
此時的老管家與周子崟早已被眼前的一幕給嚇得魂飛魄散,就連逃跑也忘記了,可周子仁卻依舊在與紙衣怪人周旋,不過他看起來並不是紙衣怪人的對手,紙衣怪人宛如在逗他一般,不斷戲耍著他。
一旁台階上的武師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卻沒有一點聲音傳出,而後他瞪大了雙眼,看向那眼前的虛無,終於,他的心臟再也無力跳動,他死了。沒有人注意到他臨死前仿佛看見了自己的一生,有遺憾也有美好,但更多的是恐怖,恐怖到他主動去遺忘,直到死亡,那一切才被重新翻開。
“木娘!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麽?”一個年輕人手裡捧著一盒桃酥興衝衝的來到一戶農家小院中,院子裡一個年輕女子正在紡織機前忙碌,“木娘,你看!這是我跟著福叔一起去縣城裡買的,你快嘗嘗!”年輕人小心翼翼地打開被布包裹的食盒,裡面一個個淡黃色的桃酥散發著誘人的香氣,女人笑了,她停下自己手邊的活計,用自己的衣擺擦了擦手,拈起一塊放在嘴裡,女人的笑容讓那年輕人也跟著笑了。
男人名叫馮武正是周家的護院武師,只是現在的他還沒有胡子,也沒有那些可怖的疤痕,美好的回憶並不長久,一切都被那鐵蹄給踏破。這天,幾位身著甲胄的騎兵來到了這個村子,村子裡的男女老少都被集合起來,他們扎堆的站著,早已在村口搭好的台子上那些騎兵們站在那,他們面無表情,只是冷冷的看著下面那些惴惴不安的村民。
村口的大樹下,早已被立上一塊旗幟,就算沒人認識字,所有人也都明白那是什麽意思。“樹下招兵旗,就有吃糧人”可大家現在過的都很安逸,不需要當兵才能吃上糧食,正值秋收之際,村裡的人家都不願意去當兵。
台上的那些士兵讓他們不敢大聲說話,在竊竊私語聲中,那士兵開始在台上講述當兵的好處,可誰都沒聽進去,因為他們早就聽過這些話,而且他們的家人被帶走後就再也沒有回來。台下馮武就站在那與所有的人一樣,只是一旁的女人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直到最後士兵留下了一句今晚提人便離開了。
當晚村子裡很亂,家中有男丁的都試圖讓其逃離這個村子,馮武家也不例外。“你快走,從後院翻出去”女人焦急的為馮武收拾著東西,最後就連自己頭上唯一值錢的一支玉簪也被放進了包裹裡,木娘心裡想著,這根玉簪在必要時也能當做盤纏,馮武在一旁看著,他舍不得木娘,可上了戰場他能不能回來就是未知數了。
木娘強忍著淚水,聲音有些哽咽,不過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下,她推搡著馮武,直到小屋院後,村子後面便是山,只要進山了一切就會好起來的。馮武離開時,他看見村子裡幾乎只要有男丁的人家,就會有個婦人在門口坐著,他明白這是她們在為逃跑的家人放哨,如果有士兵來了他們可以提前提醒那些逃跑的男人。
為了不辜負木娘的心意馮武跑的很快,路上也遇到了不少像他一樣逃跑的男人,他們拚命的往山上跑,直到半山腰他們才敢往山下望去,可眼前的一切讓他們愣在原地。
只見山下那小小的村莊,不知何時已經燃起烈火,當他們停下粗重的喘息聲,山下的慘嚎聲便統統進入了他們的耳中。有些人受不了,雙腿無力的癱倒在地上,而馮武與其他反應過來的人趕忙朝著山下奔去,可當他們到達村莊時,等待他們的是一隊隊騎兵。
馬上的騎兵盔甲上都沾滿了血跡,他們的腰間都別著幾顆腦袋,看這數量村裡面應該是沒有活人了,有些人已經認出了騎兵腰上別著的那幾顆腦袋,他們的家人也在裡面。最先崩潰的是年紀小一些的,他們被憤怒衝昏了理智,赤手空拳的便衝向那些騎兵,不出意外,他們的人頭也被那些騎兵掛在腰間。
隨後的人都試圖反抗,可手無寸鐵的他們,就宛如待宰的羔羊,逃跑的男人幾乎全部被抓了回來,他們被這些騎兵像牛羊一般的拴了起來,而後綁在了馬尾,帶回了軍營,期間有好幾個因堅持不住而倒下的人,不出意外他們的人頭也成了那些騎兵腰間的戰利品。
剩下的人都明白這是怎麽回事,如果征不到兵,那就殺良冒功,這也可以彌補征不到兵的錯誤,至於他們的家人,在這些騎兵的口中大概率會被叫做“山賊”,至於為什麽不全殺了,因為有了他們,征兵也是一份功勞。
軍營中馮武癡呆的望著手中被紗布纏起已經斷成兩截的簪子,這是沒收包裹時他藏起來的,不過這一路上的各種鞭子和山路早已讓簪子斷裂,就如同它那個被掛在腰間的主人一般。
“喂!吃飯了!”一個看起來年紀已經不小了的老兵,將馮武從癡呆的狀態拉了回來,馮武抬頭看向他,那老兵將一碗加了雞腿的飯端到了馮武的面前,馮武麻木的接過,這已經是他第二次端上這種飯菜了。
第一次拿到這種飯菜的時候,馮武和其他的男人被用來阻擋戰馬上的騎兵,而他們的武器只是一根安了鐵鉤子的竹子,而活下來的不足三人,因為那一個只能算半個人,他失去了一隻胳膊和一條腿,沒過多久他便死了。
馮武麻木的將飯菜一口一口吃光,而後將雞腿留了下來,他用手在一旁的壕溝邊挖了一個小坑,將雞腿和簪子埋在了一起,試圖用這種方式來紀念死去的木娘,一旁的老兵看著他將好吃的雞腿給埋進了土裡,皺著眉朝著地上啐了一口痰“糟踐東西的玩意!”
戰鼓宛如催命的鬼,將馮武與其他一眾士兵推向了那個名叫戰場的地獄,一些士兵被的嚇尿了褲子,就連手中的武器都拿不住,而那些轉身企圖逃離的,都會被城樓上的箭矢給釘在地上,直到城裡的騎兵衝鋒時把他們踏成肉泥。
隨著對弈兩方戰鼓不斷地擂響,被夾在中間的馮武一眾也被擠壓得如同陷入沼澤地的青蛙,敵方的戰馬不斷地逼近,直到隊友的鮮血被濺射在馮武的臉上,此時的他仿佛變成了沙漏中的一粒沙子,被其他胡亂揮動武器的士兵裹挾著陷入了如他們一般的瘋狂。
敵方的一波衝鋒已經過去,馮武他們的任務也已經完成,他們是消耗品,像這種情況,馮武以後還會經歷,如果他還能活到那時候的話。壕溝中馮武與其他的士兵只是默默的坐著,這死一般的寂靜只會被戰鼓聲給打破,他們早已麻木,死亡對他們來說可能是上天的恩賜。
就在這時城樓上的守將,將一位黃袍道人引到了視野最好的地方,守將的樣子十分的恭敬,那道人卻微眯著雙眼顯得有些不屑一顧。馮武他們在下面有些看不清那道人的模樣,不過他們也不在乎,他們只在乎戰鼓何時會被敲響。
突然一些零碎從城樓上被丟了下來,有一些還打到了馮武的頭上,馮武並沒有去看看是什麽東西砸到了自己的頭上,依舊麻木的坐著,而一些士兵卻將那掉下來的東西撿了起來,這時他們才看清,那東西很像是稻草人,只是它們都很小。
城樓上的道人依舊在向下丟這些稻草人,稻草人也被其它戰壕中的士兵撿到,過了一小會兒道人不再丟那些稻草人,而是讓城樓上的一些士兵搬來一個紅色的台子,道人在守將的攙扶下坐在了那個紅色台子上,只見那道人裝模作樣的捋了捋自己的胡須,隨後不知道從哪抽出一把銅錢劍捧在手上便在紅台子上咿咿呀呀的吟誦著某種咒語。
伴隨著道人的吟誦聲,城門外的壕溝中那些被士兵拿起的稻草人變得奇怪,只見那稻草人開始緩緩變大,變得就像先前拿過它們的人一樣高大,士兵們早已被這一奇怪的情況給嚇到,紛紛遠離了那些稻草人,可等了片刻那稻草人只是立在那裡一動不動。
城樓上的黃袍道人依舊在不停的吟誦著晦澀難懂的咒語,就在這時那些稻草人們有了行動,它們像是捕獵的野獸般四肢伏地猛地撲向曾經拿過它的人,戰壕裡士兵們頓時亂了起來。
那些稻草人將士兵撲倒,然後撕下他們的臉皮蓋在了自己的頭上,那些被撕下臉皮的士兵有些還活著,他們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臉,可稻草人並沒有讓這種痛苦持續太久,它們將那些失去臉皮的士兵開膛破肚,而後像穿衣服一般從那些士兵胸口上的破洞鑽了進去。
奇怪的是那些士兵居然還活著,只是沒有臉皮的頭宛如瘤子一般掛在那些稻草人的肩膀上,他們都在笑,一些稻草從他們的五官中戳出來,身體中的內髒也被稻草所代替,而那些多出來的東西便被丟在壕溝之中,頓時壕溝裡的腥臭味幾乎快讓人喘不過氣。
城樓上的士兵看著城下發生的一切,一些已經忍不住將肚子裡的酸水嘔了個乾淨,那黃袍道人有些不屑的看了一眼已經忍不住吐出來的士兵,嘴中的吟誦聲變得更大。
壕溝中馮武看著這比戰場上還要可怕的一幕,用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口鼻防止被稻草人們發現,馮武將身子埋進了掉落的內髒中,雙眼緊盯著那些將人穿戴整齊的稻草人。他想過會死,但從來沒想過會死的如此恐怖,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片刻的功夫剛剛的一切居然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此時道人的吟誦聲戛然而止,一旁的守將上前將他扶下台子,黃袍道人緩緩開口:“本道爺已經施展無上神通,將軍放心此戰必捷”守將諂媚的回應“是是是,道爺的神通可真了不得啊!不知我們何時能起兵呢?”,“現在就可~”道人緩緩開口,守將大喜將道人扶至一旁後,立馬朝著擂鼓士兵大聲下令:“擂鼓!”
戰鼓聲再次響徹戰場,只是這次城裡的士兵不用再出來了,只見那戰壕中的那些稻草人宛如惡鬼出籠,在戰場上他們無懼刀劍,他們會猛地將馬上的騎士撲倒在地,而倒地的騎士會受到他們的群起攻之,他們雖然數量不及對面三分之一, 可他們卻像永遠都殺不死一般不斷地消耗著敵軍的力量。
很快戰場上的敵軍便被那些怪物給逼退,至於後面發生的事馮武便不清楚了,他只知道當他醒來時,已經失去了這段記憶被裹著草席丟在了亂墳崗。他離開這個地方開始四處遊蕩,各種活計他都乾過,直到他被一支鏢隊看上。
馮武在鏢局中幹了幾年,由於身強力壯,他也被總鏢頭傳授了一些武藝,不過在有次押鏢時,被山賊砍傷,雖然保住了一條命,但是鏢局的工作也無法再繼續下去了,幾經輾轉,他來到了周家,在周家當上了個護院武師。
這天他像往常一樣,在周家院子中巡邏,突然所有人都向著大少爺的房間靠攏,房間裡嘈雜聲不斷,身為護院他有責任查看到底發生了什麽。當他往房間裡望去,自己的老爺正被許多家丁按住雙手,可等到他仔細地看清楚那附著在老爺手上的東西,那些記憶突然湧上心頭。
“仙器!仙器!這是仙器!這是仙人的東西!”馮武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話,就連老管家撞到他的身上也沒能讓他恢復過來,直到幾刻鍾後回憶慢慢淡去,不知道發生什麽事的他才離開大少爺的門口。
夜晚,白天恐怖的回憶早已被深深的埋進了他的心底,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像往常一樣巡邏,只是他沒想到的是今晚便是他的死期。
倒在台階上的馮武在死前看見了那些塵封已久的記憶,他慶幸自己將這段記憶遺忘了這麽久,可又覺得對不起當初的木娘,就這樣他在痛苦中瞪大了雙眼死在了周宅大門的台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