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門宴上,我戰戰兢兢,馬家席上,我輕松愉悅;鴻門宴上,殺氣騰騰,我是焦點,馬家席上,推杯換盞,陌路江湖;鴻門宴上,各方算計,反轉騰挪,馬家席上,混亂無序,臨時起意。最終,鴻門宴,我全身而退,馬家席,我一地雞毛。
(一)
我不情不願的走進鴻門,一如當年我不情不願的成為沛公。
我不能穿盔甲,內襯軟甲的提議,最終也被否決。當然,光著膀子負荊請罪的想法也隻閃爍了一下,就在眾人的集體沉默中煙消雲散了。最終我是以布衣輕裝趕赴鴻門的。
他們拿走了我的佩劍,並搜出了匕首。
我解釋說,這是萬不得已時的自我了斷,死的體面點總可以吧。蕭何說,帳門口有人會搜身,事與願違,大可不必。
最後我問,誰跟我一塊兒?
一片沉寂,一如當年沛縣時的起事。
我點了點頭,行,我自個兒去,媽的,又不是頭一回。。。
罵娘的時候,我用眼瞟著蕭何與曹參,他倆複製當年的神情,也一如既往的折射著我的失落。
“我和你去。”
張良加入時的莫名其妙,與許多年後離開時的莫名其妙一樣,總是冷不丁的橫空出世,這次也不例外。
我看著他,點了點頭。他又叫上了樊噲。視死如歸三人組成型。
(二)
這家叫馬家席的羊肉湯館,就在張輝公司旁邊。我醉眼朦朧,條件反射似的瞄了一眼,就堂而皇之地晃了進去,和過去三十年進過的餐館,酒店,公寓,,廁所沒有任何差別,都是進進出出。
中午和張輝已經喝過一場。張輝也和過去三十年我所認識的朱武,趙高,李肅,紀軍,張文遠等等沒有任何差別,都是一見如故。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談的話題已經變得不再重要。談話的姿態,呈現的架勢,以及一飲而盡的豪邁與曠達,逐漸悄無聲息的喧賓奪主。我那傲視群雄,舍我其誰的神采,竟穿過三十年的歲月阻隔,不折不扣的綻放變幻在不同的酒場歡場,一如既往的收獲點讚與頌揚,並馬不停蹄,樂此不疲的奔赴下一場永無止境周而複始的人生。
馬家席,這個和必將被時光淹沒的無數個寂寂無名的地方一樣,既不是輪回的開始,也決不會是輪回的結束。
(三)
我姓劉,排行老三,按照習慣,就叫劉季。打小不喜歡讀書,喜歡酒和女人,愛憎分明。
酒肉朋友也是朋友。自古酒量好就是優勢。一般人一場下來就已經上吐下瀉,我通常到三場才會原形畢露。那種傲世天下一覽眾山的姿態,據說嚇醒過不少喝醉的人。
謠言由此開始發酵,並有規律有節奏的傳播。過了很久,曹參才半推半就的承認,他在帝王之相的推廣活動中起到了一定的推波助瀾作用。
我起初以為,這是我獨享的一份殊榮。後來才知道,那是那個時代**絲逆襲的標準套路。有帝王之相的我,和若乾頭同樣有帝王之相的張三李四一起逐鹿中原,導致不少“帝王”不清不楚卻快速決絕的退出了歷史舞台。
我真的去驗證過自己的帝王之相。
管用。
白吃白喝後,老呂頭硬把是閨女塞給了我。
所以,當天下大亂,群雄並起時,那些個蠢蠢欲動的眼神終於不約而同,聯手終結了我的好吃懶做和遊手好閑,並有計劃有步驟地把我送上了時代的風頭浪尖。
(四)
我姓字名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作為家中最小,“聰明”二字一直被寫在臉上,掛在嘴邊。它首先經過了母親認證,又被哥哥姐姐不斷加持, 以及左鄰右舍不明就裡的跟風,當然,注定少不了自己有意無意的強化。所以,20歲時,終於信心滿滿,走向風生水起的未來。
天不負我。
一家餐館怎麽就摧枯拉朽拔地而起?高級官員怎麽就百忙之中剪彩背書?漂亮女孩怎麽就深情款款喜結良緣?
從此,我興高采烈的奔向無數個馬家席,不時被當年這些個高光時刻撩撥的意亂情迷,並在酒精延綿不絕的助推下,不斷汲取勇氣和力量,相信自己一定會像從前一樣,開著警車橫衝直撞,江湖世界一馬平川。
(五)
從沛縣走到鴻門,屈指算來,不到三年。
赴宴前的頭天晚上,我第一次失眠。應該說是,徹夜無眠。
造反起事,我安然高枕;妻子被擄,我酣暢淋漓;借兵項梁,我坦然自若。美夢還來不及春風得意,我就策馬揚鞭,闊步鹹陽。他們沒說錯,君臨天下,必定摧枯拉朽。所以就有了,我在鹹陽宮裡,摸爬滾打,將士們鹹陽宮外,就地分贓。
一派歌舞升平中,突現一人,提一大桶,闖入內宮,不由分說,劈頭蓋臉。龍床瞬間化作水域。我幾番掙扎,終於被打撈上岸,眼前佇立的是蕭何的冷漠鄙夷,浩瀚無邊。
他的面目陰森恐怖。他說,一帆風順是因為沒有遇到真正的對手;遊戲才剛剛開始。
我認真的聽著,繼而聽到了刀槍碰撞,戰馬嘶鳴,20萬大軍的鋪天蓋地,以及項羽雷霆萬鈞似的怒火中燒。
那一晚的夜色,濃稠的像永遠化不開的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