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覺吧?
不!
落在美狄亞頭髮上的雪花在融化,雪水從她的額頭流下,浸濕被子。
她抬手,確實在他頭頂抓到一把積雪。
美狄亞下床,拍打頭髮裡的雪。
呼……
一陣夜風灌進來,夾帶著厚厚的飛雪。
噢,原來是窗戶開了。
美狄亞穿上鞋,跑去關窗。
後半夜,美狄亞做了個夢,夢見自己睡在床上,但頭頂依舊在下大雪。
她半睡半醒,還是像上次一樣下床,拍掉頭上的積雪,然後是發現窗戶又開了。
她關好窗,再上床睡覺。
美狄亞困極了,意念很模糊。
這到底是在做夢,還是真實發生了?
如果是做夢,為何如此真實?
如果不是,那窗戶不是已經關好了的嗎?
還有,剛才明明是聽見了有個女人在說話,她人呢?
呼……
事情又在循環,美狄亞不想再下床去關窗;
但,風刮得猛,太冷了。
她還是得下床,去到床邊,想要關窗。
美狄亞剛下了床走過去,哐地一下,窗戶自己關上了,外面的風聲漸漸遠去。
奇怪?
不刮風了?
美狄亞走到窗戶邊,想要開窗看看。
會不會,有人在窗外?
“別看了,我在這兒。”那個女人的聲音在房間內響起,似乎是在美狄亞的床上。
“你是誰?”美狄亞還站在窗邊,轉頭看向自己的床。
“我是神後,赫拉。”聲音是從床上發出的。
美狄亞跑回到床邊,但床上空空如也。
她尋視一周,說,“我不認識你,但我聽說過你。”
“是的,你可以聽說過我。”赫拉的聲音是空靈的,仿佛來自另一個時空,卻又離得美狄亞這麽近。
“神後陛下”,美狄亞雙手合握,放於自己的胸前,虔誠地訴說,“我是個不幸的女人,救救我吧。”
赫拉是奧林匹斯裡的十二主神之一,更是宙斯的第七位妻子,與宙斯分權共治。
既然她找到了美狄亞,假如她可憐美狄亞,那麽,她完全可以幫到美狄亞,改變這悲慘的命運。
可是,赫拉卻說,“美狄亞,我要讓你明白,你的不幸命運,跟你是一個女人無關。”
“我謹遵神後陛下的教誨”,美狄亞抬頭去看天,“求陛下救救我的婚姻,我快要悲傷到窒息了呀。”
赫拉是婚姻與生育女神,美狄亞的祈求,是求對神了。
可,要讓美狄亞失望的是,赫拉並不是為了她的本職而來。
“因為伊阿宋,你背叛了你的王國,值得嗎?”,聲音從窗外傳進來,隨著寒風一起。
美狄亞看向窗外,顫顫地說,“回神後陛下,我不知道值不值得,但我不後悔。”
“為了伊阿宋,你從你們科爾基斯王國的阿瑞斯聖林盜取了供奉阿瑞斯的神物-金羊毛,你不怕遭到報復嗎?”聲音從房間內的牆壁裡傳來。
戰神阿瑞斯是赫拉與宙斯生下的兒子,最受赫拉喜愛。
赫拉曾在奧林匹斯神殿當中立下預言,將來要讓阿瑞斯接宙斯的班,成為下一任眾神之神。
而伊阿宋盜取金羊毛,也就是搶走了戰神阿瑞斯的供品。
難道,赫拉就是為此事前來復仇的嗎?
美狄亞轉頭看向牆壁,弱弱地回答,“請神後陛下恕罪,我為了逃離科爾基斯國,沒有其他選擇。”
“我不是來救贖你的”,赫拉說,“我也不是來懲罰你的。”
美狄亞蜷縮著身子,她太冷了,想回到床上的被子裡去,但又不敢。
“你可以跟我做一筆交易”,赫拉說。
“請問,我該怎麽做。”美狄亞問。
“你去殺了當今愛俄爾卡斯國的王-佩利阿斯。”赫拉說。
“為什麽”,美狄亞剛說出口,又死死咬住在白天被凍乾裂的嘴唇。
她意識到,自己不該多問。
美狄亞披肩的長發輕輕飄起,一股冷風圍著她打旋。
那是赫拉的化身,她要好好地看看美狄亞這個不幸的女人。
“女人哪,你的嘴在流血。”冷風吹到美狄亞的耳邊,赫拉的話傳入美狄亞的耳朵裡,“伊阿宋,你的愛人,他身上有金羊毛,可以治愈傷口的神物,他都不舍得替你療傷嗎?”
美狄亞的嘴唇在流血,她的心裡也在滴血。
忽然,一陣熱流在美狄亞的唇齒間流淌。
她發現圍著她打旋的冷風變成了熱風,不再讓她受凍著涼。
美狄亞伸手去感受自己的嘴唇,先前乾裂流血的死皮褪去,瞬間長出了紅潤飽滿的新肉。
就連走了一天,全身酸疼的疲勞感也消失了。
“謝……”美狄亞想要跟赫拉道謝。
“不幸的女人,不要說話。”赫拉化成一道影子,她的手在美狄亞的眼角輕輕地撫摸。
兩邊,結冰的淚痕在融化,變成熱氣消散開去。
“你不要問我”,赫拉說,“讓我來問你吧。”
“請講”,美狄亞伸手去握赫拉的手,但什麽也沒有感受到。
“你幫我殺死佩利阿斯”, 赫拉問,“你想得到什麽?”
“佩利阿斯死後,我想要讓伊阿宋登基成為新的國王。”美狄亞說,“那樣,他就會娶我為妻。”
“你幫我殺死佩利阿斯,伊阿宋是可以成為國王。”赫拉再問,“但是,你確信,坐上了王位的伊阿宋還會娶你為妻嗎?”
美狄亞篤定地說,“是的,他答應過我,他是個信守承諾的人。”
“不幸的女人”,赫拉說,“你是如此的不幸,可你卻還要把你不幸的命運寄托給了一個男人的承諾?”
美狄亞低下頭,她不敢再說話,她也不敢再幻想。
好的,壞的,都不敢想。
她的一顆心早已千瘡百孔,她剩下的力氣只夠她相信曾經相信過的。
至於那些還沒有發生的,有違她曾經幻想著的,她不能再去想。
所謂,自欺欺人,大概就是現在的美狄亞這樣吧。
“你為伊阿宋盜取金羊毛,你為伊阿宋殺了佩利阿斯。”赫拉說,“你還要看著伊阿宋登上王位,你也會成為他的妻子。然後呢……”
後面的事情,沒有了。
若能走到這一步,美狄亞這一生不幸的命運,也就到此為止了吧。
現在,她憂慮的是,就連讓伊阿宋信守承諾,娶自己為妻,都難以實現。
真到了那天,美狄亞能成為伊阿宋的妻子,讓她這個叛國的不幸的女人找到一個屬於自己的歸宿,她就滿足了。
“然後……”赫拉問,“我要你殺死伊阿宋,就像你會殺死現在的國王佩利阿斯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