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思緒水漫
莫讓流年未央
莫讓徘徊成傷
冠試第三日,丠內,數千名應試者沒能撼動絲毫的參天古樹,終於發生了異變,光禿的枝丫孕育出了龍紋葉片,枝乾瘋長,頂破了山海丠,結出一顆通體碧綠且溫潤如玉的龍形果實,而後的一瞬間,丠內景物全部消失。
“天資,花神。”
華夏大地第三位,世人眼中的第二位天資誕生了。
這個少女叫——甄子嫿。
自此,她與陸玉繩的命運被聯系到了一起,起點是一個稱號—闕雲山雙碧。
……
“哥,你看這首詩,喚醒了睡夢中的燕,擱淺了淚眼裡的船,落日紅了遠山,相思霜了鬢角,好有意境啊。”那一襲紅衣的桃花眼如春日湖畔的流水,柔瀾中帶著點點風情。
“哦?確實有點意思,此文出自何人之手?”男子身著淡紫羅衫,手中青玉扇在指尖輕轉,盡顯風雅。
“不清楚,只知道是近日從琴心小築裡傳出來的,我覺得這首詩很有意思,描繪的夢境真的好美。”那一抹火紅在說的時候,眼中滿是憧憬。“雖然被老學究們嗤之以鼻,但是卻被各大府的小姐們津津樂道,不知是怎樣風流瀟灑的公子才有這樣的玲瓏心思呢。”
“你呀,懷春了。”男子略帶戲謔,目光清澈深邃。
“哥!你怎麽亂說人家。”少女的臉頰漸次泛起如胭脂般的紅暈,如同春日桃花輕輕吐露的芬芳。
“拿給我看就是想讓我把他邀請來參加這次的墨緣雅集吧?你這點小心思,還不是被我一眼看穿。”他眉含笑意,鼻梁直挺如鋒利的劍背。
“才沒有呢,你別請他來!就算來了我也不理會,你妹妹是何等樣人。”細碎的嗔怒間,她的唇角輕揚。
“好好好,哥哥知道了。”
那一襲火紅眉目生春地走遠了。
“伍影,查一查這首詩是誰作的,邀請他來參加這次的墨緣雅集。”男子神態威嚴,表情轉換的沒有一點凝滯。
“領命。”黑暗中一個身影出現複又消失。
……
“哥,你在做什麽?”
“我要走了,這個家是一刻都容不下我了。”說話間,雲野正在收拾細軟。雲塵此時才發現堂哥的愛好居然如此之多:象牙的牌九,玉製的骰子,琉璃的酒杯,半截名貴的沉香木,掐絲琺琅鳥籠,景泰藍鸚鵡籠,黃花梨福祿壽喜財籠,玳瑁鳥籠,雜七雜八的東西像小山一樣堆滿了整間屋子,甚至還有一個純金打造的秤砣。當然,更是少不了數十冊帶插畫的顏色小書——雲野不識字,但是可以看圖。慰以指頭兒告了消乏。
“老頭子說讓我去北疆,一開始我以為他就是口頭說說,沒想到啊,沒想到,是真想讓我死在那裡!”今年冠試共入圍三百五十二人,雲野不在其列。今日晚餐時,伯父提起了雲野北上投軍的事情,嬸嬸梨花帶雨,雲野是他們二老的獨子。但伯父態度堅決,不為所動。
“你知道麽,北疆的狼族,他們就是禽獸!見到我們華夏人,就像見到了獵物。男子無一幸免,必遭殺戮;女子就給圈養起來,發泄完獸欲……”,雲野停頓了一下,接下來每個字都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就給吃了!!你知道他們怎麽說嗎?”雲野瞪大了雙眼,顯然怒不可遏,“他們還恬不知恥的讚揚道,這麽凶殘的畜生,你說老頭子是不是想讓我去送死?!”
雲塵聞言心中升起一抹刺骨的寒意,既然是這樣,作為華夏男兒,確實應該上戰場殺敵。他此刻有點熱血沸騰,反而開始理解伯父了。
沒出一個時辰,雲野還沒當上兵就要先當逃兵的事情不出意外的被伯父知道了。後果可想而知,雲野被禁足了。伯父打算讓雲野直接在奉天府投軍,不借助任何門路,從士卒當起。
深夜,‘兩腳羊’一直在雲塵腦中徘徊,他失眠了。
第二天清晨,雨絲綿密。剛用過早餐,小廝就請雲塵至正廳,說是家主有事相談。
正廳內,大桃子已經安坐在一側,伯父的目光在雲塵身上停留,那眼神中既有嚴厲也蘊含著深沉的期望。
“你們兩個在冠試中的表現,為雲家增添了不少榮光。我一直觀察著你們這幾個孩子,恕我直言,最開始我是覺得雲家後繼無人。”雲府產業遍布奉天,建鄴,兩廣,燕山等地,伯父常年在外經商,見到雲塵的時候很少,言語間便多了幾分客氣,少了些許親切。伯父接著談及了雲家的未來與期望,“但是我一直覺得你會比雲野有出息,將來可以有所作為。”原主的‘所作所為’,跟‘有所作為’四個字除了字數上一樣,其實一點不挨邊,用“胡作非為”才恰當,雲塵心想。
“你們大了,尤其是你,雲塵,我真的希望你能成才。讓雲野投軍的事,你倆應該也有所耳聞,希望你們在私下裡也能跟他談一談,大好男兒志在崢嶸,豈以一身之安仰止。我曾經對雲野說過,今天也想對你說這句話。”大伯神情肅穆,儀態威嚴。
‘大好男兒志在崢嶸,豈以一身之安仰止。’雲塵在心裡反覆地重複著這句話。
大伯話鋒一轉,“剛才信王府送來了請柬,邀請你們去參加今年的墨緣雅集。”
“也邀請我了?”大桃子因為畫藝絕佳,是這種文人雅士聚會的常客,但是雲府二子無才無德是出了名的,雲塵收到邀請有點意外。
“嗯,邀請你和覓桃出席,請柬是信王世子陸琮澤的親筆。看來你是交到了不錯的朋友。”
“信王世子陸琮澤?”除了捏郡主的手感仍可玩味,我和信王府沒有任何瓜葛啊。難不成是那小妮子想報復我?想到此處,雲塵問道,“可不可以不去?”他確實有些為難,一來怕是場鴻門宴,二來自己文不能提筆安天下,武不能馬上定乾坤,無才,無能,只怕又鬧出什麽笑話來。
“信王世子親自出面邀請,應該不太好拒絕。”伯父說道。
“好,那明日我跟大桃子同去。”剛記下伯父那句話,其實本身也很符合雲塵的性格,從來不惹事,但是絕對不怕事。
翌日,陪晴雯用過午餐,桃子和雲塵剛想動身前往信王府,就有小廝迎著甄府公子甄子佩,二小姐甄子嫿進入了雲府。
“聽說這次墨緣雅集邀請的人很多,奉天府本地通過冠試的世家大族子弟幾乎都受到了邀請。”甄子佩剛跨過門檻就開口,顯得像是相熟已久的友人,看來他是已經認可了雲塵。
甄子嫿今天穿了一身湘繡雲裳,裙擺輕盈若隱若現,柔美如春日櫻花緩緩飄落,細致的腰帶將身姿修飾得如意婀娜,配上珠鏈及流蘇,猶如在畫中行走的仙子。一雙尖頭卷翹鞋,鹿皮染成了活潑的桃紅色,鞋面繡著赤蓮花,足袋為白色絲絹,腳踝處有著明顯的海棠花邊,宛若踏春細草,帶著不染塵埃的清雅。看著女子的身形及步態,雲塵在心中用了八個字評價:‘凌波微步,羅襪生塵。’
“這不是雙征妹子麽。”雲塵看到子嫿今天這麽漂亮,不由自主的上前調侃,只是他跟女孩子打交道的經驗其實不多,好在前世的信息資源比現世發達太多了。
子嫿只是目光微垂,對於雲塵的刻薄沒有還口。子佩甚感意外,以為妹妹肯定會回懟兩句的。他打趣道:“還不是被你一子解了。”
“哥!”子嫿的聲音輕柔而不可捉摸,像是細碎的嗔怒,也像是要將內心的情感藏匿,兩種情緒雜糅在她精美如刻的臉上,越發顯得柔情似水。
雲塵直男病發作,不解風情地繼續道:“其實當日是令妹手下留情,那個帕子用舊了想換一個新的,哈哈。”最後這聲笑,尷尬且失了風度,雲塵就是忍不住,心癢癢的總想調笑這個小妮子。
“你有完沒完?我們再下三局,你若是輸了,今生不許再見我,看到甄府的馬車需立即避行,可敢?”再有才華和涵養,終究是個少女,看到他舊事重提,姑娘家的臉面掛不住了。
“不敢,不敢。”雲塵趕忙答覆道,“你又沒說我贏了有什麽好處,我怎麽敢呢。”雲塵此時的言行,有點賤。
子嫿盯著雲塵,那雙原本如同清泉的眼睛,此刻仿佛雨雲凝聚,暴雨將至。
子佩趕緊出來打圓場,“你倆一見面就吵個不停,是不是前世有什麽孽緣沒清”。子佩覺得自己很幽默,沒想到少女的眼神‘刷’的一下就轉移到了哥哥身上,就像盛夏的午後,雷聲轟隆,眉宇間的氣壓沉重。繼而頭也不回的轉身出了雲府,那如流水般順滑的秀發被巧心梳攏成雲髻,女子出門前肯定是精心打扮過的,此時卻有些許發絲在空中凌亂。
桃子趕緊追了上去。
雲塵卻覺得很委屈,自己不過就是開了個小小的玩笑,呵,女人啊女人,不就是贏了你兩盤棋麽,輸不起。
出了雲府,子嫿和大桃子已經上了甄府的馬車,並且放下了轎簾,顯然是‘請勿打擾’,子佩隻好和雲塵同乘雲府的馬車。
“我妹妹最近不知道怎麽了,見到你情緒就不穩定,你莫不是她命中的克星。六歲那年我娘死後,就沒見她哭過,剛剛好像氣的要哭了,上次也是。”子佩抱怨著。
“她太要強了,以前下棋沒輸過吧?應該一直為那兩盤棋耿耿於懷呢。”兩個大男人聊起少女的心事,就好像牛嚼牡丹,唔識花共草。
雲府坐落於奉天府的東部,此處的街巷錯落有致,全部都是大宅大院,雖然少了一些市井街巷的煙火氣,但是格外的寧靜雅致。
雲府門前是一條叫做寧榮街的寬闊石板路,雨後放晴,雲府大門輕啟,街道上行人稀少,馬車緩緩向西而行。
駛離寧榮街,車駕拐向西北方進入銀器巷,這裡有奉天府最負盛名的銀器作坊。街道不甚寬廣,兩旁卻是琳琅滿目的金銀飾品,各式銀器在朝陽下折射出絢爛的光彩。商販的吆喝聲,行人的細語低笑,構成了一幅生動圖景。
穿過銀器巷,駛入更為熱鬧的香料市場。這裡是供應整個奉天府香料集散地,空氣中彌漫著各種香料的氣息,人們在攤位間穿梭,馬車因此放緩了速度。丁香、肉桂、甘草,各種香料不僅是日常生活的調味品,也是中藥材的組成部分。
穿過香料市場,再西行不久,便到達了信王府附近,這裡的街道變得極為寬敞,石板上磨得光滑如鏡,兩旁的府邸之間隔著寬闊的官道。可以看到每個府邸的門口都立有高大的石獅,一吐一納,顯示出主人家的尊貴地位。
最後,馬車轉入一個尤為氣派的街巷,這便是信王府所在,整個街巷僅此一戶,馬車最終在信王府的大門前停下。
雲塵和子佩下了馬車,子嫿和大桃子已經站在了外面,沒等到小廝上前相迎,一個身披月白長衫,五官精致立體,烏發輕輕束於玉冠之下的俊逸公子便上前相迎。
子佩脫口而出:“世子殿下。”雲塵一楞,自己或者子佩都沒有功名在身,且無論雲府還是甄府,論起身份地位都與信王府相差巨大。即使信王世子再儒雅謙恭,依照當時禮數,也不可能親自出門相迎。
只見信王世子緩步走到兩輛馬車前,自然而然顯露出的書卷氣息以及卓爾不群的儀態,都讓雲塵覺得這個人不簡單。
眾人遞過名刺,行過揖禮,雲塵注意到世子殿下舉止溫文爾雅,禮數周到且毫不張揚,但是他的眼神中有著一種無可抗拒的誘惑力,以及一種難以捉摸的熱烈和燦爛。
雲塵好像已經猜出世子殿下親身出門相迎的原因了,是大桃子還是子嫿呢?這個暫時還無法判斷,因為殿下對待兩個姑娘的禮數、神態、動作、語氣均沒有任何不同。
只要事情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雲塵就有著很敏銳的洞察力。
簡單的寒暄過後,世子殿下親自將四人迎入王府。門前,巍峨壯觀的石牆上鐫刻著厚重而歷久彌新的字跡“崇文重武”,已經過世的老王爺陸衡也就是世子殿下的爺爺,原是武將出身,當年甲子國戰老王爺隨著太祖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白馬嵬一戰更是斬殺了當時吐蕃國號稱白眉軍神的吳起, 坑殺了十三萬降卒。而後天下定鼎,太祖大肆清洗身邊的開國功臣,重用文官而輕視武將。老王爺看著一個個昔日戰友的慘死,痛心疾首,多次進諫太祖,才勉強保全了一部分開國武將。
有些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是何其的艱難。真正能做到文治武功的,目前也僅世子殿下陸琮澤一人,雖然其作為王侯子孫,沒有參加過科舉,但是其寫著的《春秋無道》、《居官鏡》等書籍中的時政論點多次在廟堂的施政綱要中予以采用。更有皇帝禦評:黎庶大如天,為民卷兩袖清風,立言立信;法規堅似鐵,為官持一身正氣,敢做敢當。說道武功,就不得不提已經與大周對峙了十余年的北疆狼族,世子殿下曾多次潛入敵營腹地,親自斬殺敵方八思哈一人,必闍赤四人。已近而立之年的世子殿下至今未娶正室,近一年內陛下多次有意賜婚,其中文淵閣大學士的嫡女沈緘雲,是江南道四大才女之一,不僅溫婉可人,更是才華出眾。但是均被世子殿下婉拒。
雲塵等人進入王府後,來到了後花園,庭院之中,奇石林立,間以翠綠藤蘿做裝點,深處的池塘清澈見底,錦鯉在水中歡快遊弋,偶爾泛起一圈圈漣漪,如詩如畫。四周花草密布,有堂前的牡丹爭豔,園內的蘭草清雅,又有偶爾飛過的蜂蝶為這寧靜的庭院增添了一份生機。桂花樹下,偶爾傳來陣陣清香,令人心曠神怡。
此時園中已經聚集了數人,見世子殿下親臨,眾人皆紛紛起身。此時雲塵的目光匯聚到了一個人身上,張翀,你小子居然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