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桌旁,香爐燃著熏香,眾人席地而坐。
“在下小道士,見過諸位道友。”一身灰白道袍的小道士朝著屍傀家眾人微微作揖,多虧屍傀家相助,他們才能將祭靈的棺材大搖大擺的抬進梁國城邑。
“道友不必言謝,控屍術士這一脈人丁稀少,今日能遇見兩位同道中人實屬幸事。”一個面色慘白的俊秀少年說道,他名為鄔安然,是屍傀家的道子。
他們的長老自持身份尊貴,不來與小道士等人拜會,只能由鄔安然這個道子牽頭,帶著屍傀家眾人來試探一二。
鄔安然與小道士言談時總是有意無意的瞥向小道士身後,在小道士身後,九兒靜靜地站在一旁,她著一襲青綠衣裙,容顏如玉,清澈的眸子古井無波,沉靜而深邃。
如此美麗的少女,還是控屍術士,這使鄔安然沉寂許久的內心不由地躁動了起來。
“比我們屍傀家那些乾巴巴如死屍般的師妹水嫩多了!”鄔安然舔了舔嘴唇,和小道士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小道士自然能看出鄔安然的心思,對方似乎也不在意被看穿心思。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小袖揮動,勾回鄔安然的目光,問道“諸子百家派系眾多,不知鄔兄分屬哪一派?”
諸子百家是蠱界的民間勢力,雖稱之百家,實則有上千家,他們與商路遍布蠱界的三君以及各個蠱朝的太學府並稱為民間三大勢力。
三君財大氣粗,掌控天下半數商戶,各朝太學府經營學堂,弟子門人多為朝中政要,而諸子百家弟子眾多,在民間聲望極高,他們制定的江湖規矩連蠱師都要遵守。
在這時談到正事上,鄔安然戀戀不舍的從九兒身上收回目光,他慘白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說道“我們傳承自陰陽家,乃是其中一脈分支。”
“陰陽家!原來是那支叛出道家,自成一派的狂徒!”小道士心中念叨,臉上笑呵呵,不露聲色的說道“哎呀,沒想到鄔兄竟然傳承自陰陽家,陰陽家主五行,司天正,無愧陰陽二字,失敬,失敬。”
小道士起身行禮,口中奉承不斷。
“不敢,不敢,吾等不過是陰陽家的一脈分支罷了。”鄔安然趕忙回禮,神情卻傲慢許多。
小道士觀察著鄔安然的表情,見其飄飄然,看向九兒的目光愈加放肆,再看屍傀家其他弟子見怪不怪的樣子,小道士暗自冷笑,眼睛微微眯起。
“這是個色中惡鬼。”他在心中早就開始算計,如今正好順水推舟。
小道士裝作恍然大悟的模樣,浮誇的說道“哎呀!小道我糊塗了,只顧與鄔兄交心長談,未曾向鄔兄介紹一下我的小師侄。”
“萱兒,還不快給鄔兄行禮!”
小道士手裡不知何時多了個破舊拂塵,他淡然的看向神情不再淡定的九兒。
九兒本來老老實實地杵在一旁,聞言表情愕然,她看著不斷使眼色的小道士,縱然心中不願,最後還是欠身行了個禮。
“見過鄔道子。”九兒笑了笑。
“哈哈,善!”鄔安然目不轉睛地盯著九兒的小臉,笑容愈加燦爛。
只是看還不夠,小道士又讓九兒落座,緊挨著鄔安然。
聞著九兒身上的清新體香,鄔安然的手也開始不安分起來,他趁勢將手放在了九兒的**上,後者的身體一僵,手中的腐屍蠱差點脫手而出。
鄔安然隻覺得後背忽然泛起涼意,可是又不知這涼意從何而來,再看向面前的美人,見她竟向自己露出了明媚的笑容,鄔安然心中狂喜。
見時機成熟,小道士又勸起酒來,他的性格跳脫,口才極佳,很快就將氣氛活躍起來。
眾人飲酒作樂,逐漸放下戒心,就連鄔安然這位道子也在九兒的溫柔鄉攻勢下醉的不省人事,說話不把門,將他們屍傀家此行的目的一股腦的往外倒。
小道士只是笑呵呵的應付著醉酒的鄔安然,並不斷引導他吐露出更多情報。
酒過三巡。
酒量不好的屍傀家弟子已有醉意,酒品差的人甚至開始耍起了酒瘋,坦胸露乳,放蕩不羈。
這耍酒瘋的人自然不包括鄔安然,小道士始終讓鄔安然處在半醉半醒的狀態,這樣才容易刺探情報。
“請喝。”九兒充當著斟酒的侍從,為鄔安然又滿上了一杯。
“好美人,我喝。”鄔安然舉起了杯子,一飲而盡,然後哐當一聲倒在了桌上。
在喝了幾十盞清酒後,鄔安然終於醉倒。
小道士冷漠地看著醉倒的鄔安然,他已經得到了想要的情報,再待下去已沒有意義。
“時候不早了,我等就先告辭了。”他站起身來,身姿有些不穩。
為了灌醉這些屍傀家弟子,小道士也陪著喝了十幾盞酒,他多少有些醉了。
九兒慌忙扶住了小道士,與他一同走出了客房。
傍晚時分。
九兒扶著醉醺醺的小道士回到客房內,始一進屋,小道士就恢復了正常,他走到小桌旁,席地坐下。
“你動用了蠱蟲?”九兒問道。
“酒鬼蠱,只是一隻不入流的蠱蟲。”小道士說道,不入流的蠱蟲無需真元就可催動,凡人也可以使用。
在這個蠱的世界,蠱蟲是大道的殘片,是天地之力的具現,世人稱蠱為天地靈蘊,人為萬物之長,萬物之長奪盡天地靈蘊才可成就永生大道。
煉蠱、用蠱、養蠱是人類奪取天地靈蘊的技法,蠱師所需要的就是不斷衍變推演這些技法,用人之技法奪天地之靈蘊。
小道士和秦九兒現在還屬於凡人之流,實力弱小,他們只能養用一些不入流的蠱,對於那群身為蠱師的屍傀家眾人自然十分戒備。
小道士本來是想引誘屍傀家在城內動手,探一探他們的實力,可是對方卻沒有上鉤,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用美人計這種你情我願的陽謀交換一些情報。
......
深夜,月掛天頂。
驛館的馬棚,此處雜草紛亂,地上泥濘,髒亂且臭。
寅虎和醜牛倆人光著上身,大馬金刀的坐在草堆上。
在他們面前,黑色的大棺也放在地上,不過底槨有灰色的衣袍墊著,棺材上沒有沾到任何塵土。
“有些冷,蚊蟲頗多。”寅虎說道,他和醜牛都是練體流派的蠱師,可是也不能一直催動蠱蟲保暖,他們體內的真元經不起那樣的揮霍。
“是。”醜牛盯著祭靈的黑棺,惜字如金。
與此同時,驛館的上等客房內。
小道士早已沒了之前的正經樣,此時的他睡在淡紅色的軟木床上,翹著二郎腿,手裡拿著糕點,安逸的吃。
在軟床的不遠處是一隻燈罩,燈罩之中有一隻暖火蟲,這也是一隻不入流的蠱蟲,可喂以油水,常用來取暖照明。
房門不遠處,九兒席地而坐,臀下墊著個竹木坐墊,在閉目打坐。
“九兒,莫要入定太深,還要防那屍傀家下黑手,他們一看就不是正經人。”小道士懶洋洋道。
“嗯。”九兒輕聲回應。
少頃,鼾聲卻漸起,小道士自己早已去夢周公,留下九兒獨自守夜,九兒瞥了一眼軟木床的方向,一陣無言。
繁星似錦,銀河如洗,夜深人已靜。
一身青裙的九兒在竹木坐墊上坐定,嬌小的身軀搖搖欲墜,亦覺著困倦。她雖是控屍術士,卻還未踏上蠱修之路,連一轉蠱師門檻都沒有摸到,身子骨比凡人強些,卻也強不到哪去,自然也需要睡眠來補充體力。
正迷迷糊糊時忽然聽到小道士大叫道“都不許睡!”
聲音如驚雷過耳,使九兒瞬間驚醒,她的小手緊緊抓住袖間的青銅鈴鐺,正襟危坐,裝作一直在戒備。
而後一段時間後沒聽到小道士再發出聲響,她轉頭看向軟木床,見到小道士鼾聲依舊,在抓撓已有些發胖的小臉蛋,剛剛他竟只是在夢囈!
“臭道士!”饒是以九兒的性格也不由罵了一句。
她輕晃手中的腐鈴,木紗窗被推開, 一尊受到召喚的黑袍人爬進了客房內。
清冷的月光下,一個黑袍人拎著個穿著道袍的小胖子翻窗爬出客房,上了屋頂。將手中的人像破麻袋般丟在屋頂後,又默默的翻了下去,在馬棚旁的黑袍人隊伍裡站定不再動。
一夜無話。
翌日晨。
小道士打著噴嚏走入客舍內,嘴裡小聲嘀咕著“昨日夢見吾身化鯤鵬鳥,扶搖直上九萬裡,晨時驚醒,卻躺在房簷上,難道是有所頓悟?”
步入客房內,見到九兒剛從軟木床上爬起,神清氣爽的伸展一下酥腰,又風情萬種的白了他一眼。
“嗯?!九兒看我的眼神與以往不同,昨夜或許真有所悟,神異已外顯。”
小道士找到個竹木坐墊,在小桌旁跪坐,神采奕奕。
過了片刻,九兒和寅虎走入客房內。寅虎手裡拎著一隻烤成金黃色的肉雞,還在流著汁水,香氣撲眼鼻。九兒則揮了下青白色的小袖,肉羹和各類谷食出現在小桌上。
兩人無言跪坐吃早飯,只有小道士興致勃勃,胳膊兩側伸展,口中言鯤鵬展翅。他看了一眼寅虎,發現他額頭上多了六個只有和尚才有的戒疤。
“寅虎,難道你昨夜也有所悟,有大佛傳道於你,神異外顯在額間?”小道士驚訝的問道。
寅虎聞言頓了一下,摸了摸額頭後接著吃早飯,口齒不清的咕噥道“這是昨夜被蚊蟲叮咬的,醜牛頭上也有。”
“呃......”小道士鯤鵬展翅狀的胳膊僵硬住。
九兒捂著嘴偷笑,小道士一時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