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指一算,今天應該是戊子年,申月天,庚日,嗯......待在秦村裡避世太久,有些記不清,總覺得哪裡不對。不管了,開始寫。”
七月初七,天晴。今日是祭靈大人們入世的第一天,我有幸見證了祭靈出棺的盛景,遺憾的是當時跪的太整齊,沒有看清棺材裡面的模樣......
七月初八,天還是晴。昨夜和光頭祭靈促膝長談,發現他人還怪和善嘞......這一段刪去。昨夜和葉離大人促膝長談,他言我有潑天大氣運,要賜我一對鬼眸,說我將來會遇到一樁大仙緣。這話聽著有些耳熟,不過無傷大雅,葉離大人應該是在誇我,一定沒錯!
七月初九,天晴。趕路......葉離大人說我記錯了日期,少算了一個月。他說他要參加太學府大選,進太學府,我懷疑我是聽錯了,不過葉離大人的表情很認真。
順帶一提,今天葉離大人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對勁,問我想不想遁出紅塵,皈依佛門,我拒絕了,但仍有些害怕。
七月初十。趕路......一直走到夜半子時,醜牛和寅虎都沒事,我累趴下了。我懷疑小祭師比九兒和巫女大人兩個加起來都重,背著他走自然會累。
七月十一日,天陰。趕路......今天我和醜牛對換了一下,我背著九兒,他拎著小祭師,又是走到夜半子時,我還是累趴下了,我覺得有些不對勁,難道九兒和小祭師一樣重?
七月十二日,天陰而且下雨。九兒醒了!可能是我昨天的念叨被她聽到了,她表示要自己下來走路,我很欣慰,只是半夜睡覺時忽冷忽熱,像是抱著一塊鐵疙瘩,一宿沒睡好。
......
七月十六日,天晴。前幾日偶感屍寒少記了幾篇,罪過罪過。
七月十七日,天晴。趕路......路上累得走不動路了,乾糧也吃膩了,想沾一些葷腥。葉離大人看了我和九兒一眼,默默走開了。
半夜,葉離大人拖著一頭黃金色的九頭獅子回來燒烤,火光灼灼,烤肉金黃滴油。烤熟以後,我才依稀從獅子屁股上看到一個山門印記,似乎是某人的坐騎,我仔細端詳了半天,又瞧了瞧茫茫大荒裡那唯一的一座祭靈神山,一時竟有些無言。
值得一提的是,黃金獅子肉是真的好吃,酥香嬌嫩,滑而不膩,那天我猛幹了幾大口乾糧,真香!
七月十八日,天忽然陰了。葉離大人昨天果然是幹了缺德事,被天雷劈了一上午,雷光陣陣,簡直嚇人!
待雷雲散去,我看到煙霧裡走出一塊黑炭,真是見了鬼,那黑炭原來是葉離大人,他似乎沒事,摸著大光頭在想自己最近做了哪些缺德事,他似乎不是第一次遭雷劈了。
最近一直趕路太累了,日記有些寫不下去,想什麽時候給鴿了。哦,鴿了這個詞是葉離大人教我的,用的很順手。
七月二十一日,天黑的早。夜裡起夜,正瞧見巫女大人靜立月下,嶽峙淵渟,風華絕代,我恍若中見到了天仙。我看呆了,竟覺得仙子臨塵或許不只是話本裡的笑談......
是夜,葉離大人告訴我有故人來訪。是那頭黃金獅子的主人,一個老不死的祭靈,那老不死的一直都在,只不過最後被巫女給驚走了,葉離大人如此說。
對此,我竟毫無知覺,我對祭靈大人又重新充滿了敬畏。
......
有些日子沒寫日記了,一直忙著趕路和校正堪輿圖。鄔安然那老陰幣臨走時給我們的堪輿圖有些線路是錯的,害我們走了不少冤枉路。
葉離大人為此很生氣,又在問我想不想皈依佛門,剃度出家。這讓我很害怕,在我們這僧人是不能娶妻生子的,而我的夢想是娶幾房像巫女大人那樣的天仙老婆,安享晚年,為此不得不疲於奔命......
七月二十八日,天晴。今天小祭師終於要醒了,雖然知道他是在裝睡,可是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寫一篇日記記下這一大事。
小祭師醒來前,九兒十分欣喜,像冰山融化了一般,她特意找巫女大人借了隻水球蠱,積了一片水澤沐浴梳妝。
那天,醜牛像盯花賊一樣防著我,讓我覺得人格受到了侮辱,我小道士是那種偷看人洗澡的小賊嗎?!真是氣煞人也,我向來都是正大光明的看......
小祭師醒了,他在裝傻,我看的出來。九兒上前與小祭師相會,小祭師不知說了一句什麽,竟讓九兒黯然神傷,仿佛丟了魂,那天晚上我見到九兒獨自一人坐在石嶺上,看著夜色出神,久久無言。
後來,我從葉離大人口中得知了小祭師當時所說的話語,他說他有名字,他叫牧澤。而我們都知道,小祭師從前是沒有名字的,只是叫小祭師......
......
大荒廣袤,荒漠裡除了漫天的黃沙和陡峭不平的石嶺外,少有他物。
天色昏暗,一處凹凸不平的石嶺地上,灰袍的小道士姚望遠方的地貌,與手中的堪輿圖作對比。
“龍起於白,距離洛邑不遠了。”一身素白僧袍的葉離突然出現在小道士身旁,嚇了他一跳。
“祭靈大人,您就不能發出一些聲響嗎?這樣實在太嚇人。”
小道士吐槽,他已經和光頭祭靈葉離混了有月余,已熟稔不少,有些話也敢直接講出來。
“我已發出了聲響,只是你沒注意到”葉離看了小道士一眼,又道“貧道最近覺得你與某個石猴長得很像。”
“某個石猴,什麽意思?”小道士聽不懂葉離口中蹦出來的怪詞。
“意思就是你或許與我佛有緣,不如就讓貧道為你剃去三千煩惱絲,皈依我佛。”
說著葉離已經拎起戒刀,準備為小道士剃發,渡他成佛。這實際已不是葉離第一次這樣說,小道士都有點懷疑祭靈大人有怪癖,總想渡人出家,讓人當和尚。
趕忙跳下石嶺,小道士熟練地竄到巫女身後躲著。
他身前的巫女著一身玄黑紅鏽袍,氣質與以往不一樣,之前的巫女介於稚童和少女之間,幼小柔弱,惹人起憐愛之心。如今的她卻截然不同了,出落成為一個窈窕的少女,仙姿玉色,清麗脫俗。
自從上一次月夜下,巫女大人驚退那尊老祭靈之後,她就起了這種變化。小道士猜測,巫女大人可能是蘇醒了,完全掌控了祭靈的力量。
而且,巫女大人覺醒的祭靈之力肯定很不凡,讓葉離大人都時不時念叨一句妖孽,總是有意無意地避開她,有些忌憚。
實際上,是因為前些日子葉離沒少欺負休眠期的巫女,不是要埋葬她這一世,就是要她在紅塵之中等他歸來,總之是想盡可能的甩掉巫女這個麻煩。
巫女在蘇醒後察覺到了這些,對於葉離也沒好臉色,倆人很不對付。
借巫女之手,小道士輕松地躲過了葉離的念經超度,他與侍衛在一旁的寅虎和醜牛倆人聊天,吹噓最近的修行體會。
之前不久,小道士與九兒終於選定了要修行的蠱道途徑,開啟了天竅,正式成為了一名蠱師。
蠱道途徑是蠱師所修行的道路方向,例如智識途徑、化身途徑、慈和途徑,每個途徑有對應的途徑蠱蟲,途徑蠱蟲擁有本途徑的部分能力。
蠱師想要晉升境界除了在修為上得到圓滿以外,還需要滿足某一個特定條件,掌握本途徑的部分能力。
只有掌握一整個途徑的能力,在本途徑擁有不可撼動的影響力與權柄掌控力,完整體現一整個途徑的神跡,才能成為蠱師中至高無上的存在——蠱神。
小道士所選擇的蠱道途徑是秩序途徑,他擁有一隻秩序途徑的一轉合一蠱作為他的本命蠱蟲。
一轉合一蠱可以使兩隻不同的一轉蠱蟲合二為一,使一隻蠱蟲同時擁有兩項能力,合一蠱是九轉序蠱的下位衍生蠱,是極為珍稀的秩序蠱蟲之一。
而九兒所選擇的蠱道途徑是化身途徑,控制屍傀的伏屍蠱就是屬於化身途徑的蠱蟲,九兒的本命蠱是隻一轉骨血蠱,骨血蠱是化身途徑的魔蠱。
它形似人的小指骨,頭顱尖長而鋒利,它的食物是人的骨血,九兒從小就在用自己的骨血喂養它,因而才能依靠骨血蠱寄生的腐朽銅鈴操控那九個黑袍行屍。
如今,黑棺被葉離以未知手段收入袖袍內,那九個黑袍行屍不用再抬著沉重的棺材,九兒也能輕松不少,不用再耗費骨血催動骨血蠱。
沒了骨血蠱的控制,那九個黑袍行屍像是喝醉了酒,搖搖晃晃的跟在後面。
而在黑袍行屍更後面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小祭師牧澤。
此時的他換上了一身寬厚的灰袍,灰袍下擺拖在地上,他的頭髮又髒又亂,不修邊幅,可是眼神卻極為清澈,他的身上依然籠罩著一層灰與白疊加的迷霧,而且愈發明顯。
在此前,葉離對九兒隱晦的提過,小祭師早已不是凡人,而是神秘途徑的三轉蠱師,比他們秦村那些不入流的蠱師強了不知凡幾,在人族之中也是萬裡挑一的天才。
可是九兒卻看不出來小祭師的強大,他只是氣喘籲籲的跟在後面,走的越發艱難緩慢,像是一個筋疲力盡的旅人。
“祭師大人,我背著您走吧。”醜牛立在小祭師面前,像一座小山包,小祭師抬起頭才能看到醜牛的臉。
“不、不用。”小祭師說話有些結巴,這是蘇醒帶來的後遺症,他向後退了半步,不想讓身上的灰白迷霧沾染到醜牛的身上。
醜牛被拒絕後也未多想,又回到了隊伍之中。
眾人接著趕路,葉離接過了探路的活,他之前有對小道士說過,這大荒之中凶險異常,一路上遇到不少詭異,只不過都被他提前鎮壓扼殺了,眾人甚至沒遇到什麽怪事。
對此,小道士表示趕小母牛上樹——盡吹(催)牛。葉離不與小道士一般計較,眾人又接著走了兩三個時辰。
漸漸走到荒漠的盡頭,葉離隱隱約約看見了一道延綿不絕的細線,那是城池的輪廓。
“快到了。”
眾人深以為然,又埋頭走了半個時辰,臨近了那座城池。
入目所見是一座森黑的大城,在城池的牆郭下是一道數十米高的青銅巨門,門上鏽跡斑駁,留下許多乾涸的血跡,這應該是一座護邊城池,守衛著西周的邊防。
在城外的護城河內,還有許多斷戟橫插在地,一片淒涼。
“這裡就是西周的王都洛邑?”小道士喉嚨滾動,在他心目中,都城洛邑應該是一座充滿銅臭香氣和香醇美酒的人間天堂,可是眼前這情景不說是風馬牛不相及也可以說是八竿子打不著。
“阿彌陀佛,此地不是洛邑”葉離做佛禮,說道“周幽王之亂時,犬戎進犯中原,西周內憂外患,不敵犬戎,被長驅直入數千裡。之後平王東遷,勵精圖治,為了抵禦外族入侵,築起四道關隘,這裡是其中一道關隘,劍門關。”
小道士聽完葉離的講述,瞥見葉離手上做的佛禮。原來葉離大人還記得他是個禿頭和尚,這還是小道士第一次見到祭靈大人做佛禮,說佛話。
巫女站在小道士旁邊,盯著他好奇地看了幾眼。小道士報以微笑,巫女大人心思純潔,一如既往的可愛。
而後,心思純潔,一如既往可愛的巫女衝著小道士來了一句“原來葉離大人還記得他是個禿頭和尚。”
原本笑容和煦的小道士聽到這句話,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嗯?巫女大人怎麽知道我心中所想?”巫女盯著小道士,又道。
“呃......你”小道士有些說不出來話,他的心裡話竟然全部被巫女給抖了出來。
“呃......你”巫女無害的笑了笑。
此時,葉離一個瞬移,已然落在小道士身後,並湊到他耳邊和善的解釋道“巫女擁有一隻奇蠱名為他心通蠱,任你多大造化,也落得個無所遁形。”
親切的解釋後,一把磨的鋥亮的戒刀出現在葉離手中,刀刃鋒利,吹毛立斷。
小道士見了,淚流滿面,他被葉離的氣勢壓住,跪在地上動彈不得,只能瘋狂用眼神示意巫女。
“至少請讓寅虎和醜牛陪我一起出家,他們也一心向佛。”巫女盯著小道士講道。
葉離將目光對準寅虎和醜牛,他們倆人渾身一激靈,趕忙上前按住小道士。寅虎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一個手絹塞住小道士的嘴,醜牛則解下腰間的大砍刀,顫顫巍巍的為小道士梯度。
殺豬般的慘叫聲響徹天際。
“呸!呸!”
寅虎朝小道士除卻三千煩惱絲後的腦袋瓜上吐了兩口口水,而後用手絹擦淨,把小道士的光頭打磨的程亮,就和葉離大人的光頭一樣亮。
嗯......沉默了幾秒後,寅虎意識到自己在心裡失言了,他瞅到巫女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他,想要開口。
好在,九兒及時捂住了巫女的嘴巴,讓寅虎逃過了一劫。
.......
一段小插曲過後,葉離帶領著眾人進城。
劍門關綿延千裡,高城深塹,看著那是蒼莽壯闊。
但是,進城的百姓卻沒有多少,只有些稀稀散散的胡戎商戶往來。
犬戎在行商這塊確實有一手,在關外和關內之間高買低賣,賺的盆滿缽滿。
進城的手續並不複雜,只是幾個穿著玄黑甲胄的甲士盤問幾句,查看一下身份文牒。這些小道士都有準備,從死去的屍傀家弟子的身上搜刮來許多信物,其中有不少身份文牒可以作偽。
簡單的盤查之後,眾人一起進了城關。
城關內,狹窄的街道縱橫交錯,城市的街頭巷尾皆是商戶的坊市,胡商和本地的商販打成一團,在爭奪攤位。
本地商販售賣的是谷物和絲緞以及一些不入流的蠱蟲,而胡商則是售賣各類香料和瓜果的種子,這類新鮮的事物才剛剛在西周傳開。
在集市裡,凡人居多,蠱師稀少,能買賣珍稀蠱蟲的往往都是本地的大商會。
“阿彌陀佛,不愧為西周的門戶。”小道士頂著大光頭,見人行佛禮,很快融入角色。
“小師傅,看你們風塵仆仆的樣子,是從外地來的吧?”一個路過的小販說道,他肩上扛著黏糖糕,正準備趕路去湊熱鬧。
“阿彌陀佛,我們從秦嶺而來,要往太學府參加大選。”小道士說道。
小販注意到小道士的道袍和光頭,有些奇怪,不過還是好心提醒了一句“聽說往洛邑的傳送蠱陣就要關閉了,你們還是早點趕路吧。”
“善哉,多謝施主提醒,貧道幾人不......急!”小道士話還沒說完就被葉離拎著到了房簷上。
醜牛和寅虎對視一眼,一人背著小祭師,一人帶著另外兩個,跟著跳上了屋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