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我們的趙公子如此年少有為,智慧過人,真叫我這個做侍衛的羨慕死了啊!”
等東方靈芝她表哥割肉般換好貨,已是太陽西下。
馬車裡還是三人,那十幾籮筐藥材會原封不動的送往左家,這點還是值得相信的,百藥齋的東嶺分部雖然是東方世家直接控制,但做生意,總是要遵守些道理的。
管家和侍衛一唱一和,極想拉趙楚入夥,最起碼也要叫趙楚去吃餐慶功宴,像趙楚這般的少年優異藥師,是能當大小姐的左膀右臂的。
誰說煉藥師一開始就能熟知天下藥材的啦,煉藥術左家不缺,缺的是懂行的藥師,特別是趙楚這般的少年,可不是左家那些倚老賣老又畏首畏尾的藥師能比擬的。
管家和侍衛說的賣力,趙楚只是皺著眉,頻頻掀開簾子,把視線探出去,看有沒有人追在後面。
右眼皮跳的厲害,趙楚實在不想說話,只有當管家和侍衛問話,不得不答的時候,才會厭倦的說一聲,“不!”
富人家的馬車就是快,坐起來還是舒服的。
一個月前之前,趙楚就擠過那從農山出發,去萬藥齋總舵搶購靈草藥種的馬車,十幾個藥童在夏天擠在只夠六人座的車廂裡,大家都坐不下去,只有站著,馬車又晃又慢,還不讓開窗,十幾個人悶在裡面,臭的很。
采購結果卻又讓趙楚很滿意,采購到的藥種,出奇地便宜,而且又是有高技術要求的靈草幼苗,趙楚輕松鶴立雞群,在一個有珠簾遮蔽住後室的房間裡,采購走了多種只有自己和童正雄爺爺能養活的靈草。
那一天,也是夕陽下山,趙楚左手四五個保水保濕的黑袋子,右手提著一個土多的泥袋,搭在肩膀上,走在回秘密山谷的路上,農田中的小麥在揚花期,黑綠黑綠的,茂盛得很,小麥海的色調混而勻稱,讓人看著就歡快的那種。
那一天,太陽下山,回到山谷,等太陽下山,等黑夜無雲時,溫度又低,風又小,這樣水蒸騰最少,是栽種這些靈草幼苗的最佳時機。
挖土,捏土,測位,埋種,已經很小聲了,童正雄還是醒了。
皎月之下,童正雄拈了幾支幼苗,端詳著,端詳著,忽然哭出了聲來,趙楚第一時間還以為爺爺又發癲了,爺爺哭的很痛,又不像是癲了。
正愁怎麽安慰爺爺呢,童正雄自己止住了哭聲,昏黃的眼神中透出難得的清澈,他搶過剩下的幼苗,輕車熟路的迅捷栽好。
“這些幼苗,哎……老藥師既是我恩師,又是我恩公,這些幼苗的母株,最是材料,我認得出來,是十幾年前,老藥師過勞死之前栽的,趙楚,是那個殺千刀的在賣?”
“是……是,應該是東方世家的人在賣,和我同批的藥童和後面趕到的藥師,都是東嶺城的人,想來東方世家也不會肥水流外人田。”趙楚很快組織好了語言,發表了自己的猜想。
“噓……”童正雄背手仰天,月光照耀下,他濕潤的眼,反射出些白淡的光,自言自語了幾句含糊不清的話,他忽然問道:“你有沒有見到一個四十歲的中年,或是比你大些的少年,他們要是出現的話,胸口上會別著兩顆銀樹葉或是一顆銅樹葉,那是藥師協會會員對子女的蔭蔽,他們會是老藥師的孫子或曾孫。”
努力回憶起一屋面熟的人,趙楚搖搖頭,表示他知道藥師協會這回事,但從沒見過不認識的人帶藥師協會勳章的。
事後,趙楚陪著童正雄在屋外站了一會,後面老人家身子不好,就回去睡覺了,也沒當那次靈草幼植的買賣太當回事。
……
記憶閃回完畢,馬車已到了目的地,既然趙楚不願意趕赴左府,他們也就沒強求,只是將趙楚送到了早上上馬車的地方。
趙楚跟在等了許久的陳蟒老伯後面,輕車熟路的走了回去,一路上陳蟒隻當趙楚是被當槍使了,悶悶不樂,表情一驚一乍的很正常,沒說什麽。
走到死胡同,穿過那家廢棄房屋時,趙楚幾個不小心差點碰到磕到,是陳蟒老成持重,在趙楚受傷之前,拉開了這小夥。
取出一張隻一條杠、最是寒摻的紅卡,比意料中更輕松的塞到了趙楚手上,陳蟒紅囧著臉。
只聽他虧欠道,“趙小兄弟啊,這次是我做得不對,讓你面對東方玉林這隻雄獅,是我太不講人情了,你就帶著這筆錢,躲藏一陣子,躲過十年八年,說不定就沒事了。”
陳蟒的這番話,其實就是趙楚的心中所想,只是這時候的趙楚,走神沒有聽到。
“後室?後室?”嘴裡嘟囔著陳蟒聽不清的話,頭腦風暴,趙楚運用著自己的智慧,要將蛛絲馬跡連在一起,想將自己心中的惴惴不安,和現實可能會發生的危機,聯系和明晰起來。
又走了一陣,不知不覺中已走出了左家坊市的范圍,看趙楚神情有異,陳蟒依舊跟在。
後面走到農山的方向,那裡東方世家的勢大,三大家族就歸屬權問題,沒少扯皮,陳蟒是左家的人,便不方便再送,說了句“送君千裡終須一別”後,就走了。
太陽下山,天地昏黃,最後的熱氣自土裡往上冒,趙楚隻覺得腳心和背心黏黏的,難受得很,農田裡的小麥,這時候到了灌漿期,綠的發醜,趙楚走在田埂上,隻覺得難受極了。
走了這麽長的一段路,走了一個時辰還要多,趙楚在一處水坑中看見了自己不斷波動並碎裂的倒影,心浮氣躁,自己搬了個大石頭砸了進去,砸了它個泥漿飛濺。
清冷的泥漿濺射在自己臉上和小腿上,打了一個激靈,趙楚懊惱道:“今日如此大失常性,一定災劫難逃,本來能逃過去的,我這樣心浮氣躁,活該浪費機會。”
大石頭一直往下壓,泥沙往上翻,這處水坑越來越髒,已倒映不出趙楚的身形,更遑論拿來洗臉洗腳了。
即將進密道入山谷,趙楚可不想讓爺爺擔心,熟悉地形的他,稍微靜下來些,就重新找了一處大水坑,雙手向下交叉,輕手輕腳地舀水,花了些時間將身子洗淨,趙楚也平複了心情。
“我明白了,有人深思熟慮,要謀害我或是爺爺!”
他可算是想明白了,一個多月前,自己鶴立雞群時,一定被藏在後室裡的那人瞧了個正切,那人手眼通天,不知道是親自出手,還是雇了高手,前天,自己在陳蟒那裡,一定是被盯梢了的,只是不知道,今天后室裡看不真切的那人,和一個多月前後室的那人是不是同一個人。
自己不過是個小有名氣的藥師,草根一個,有自知之明的趙楚,可不覺得那人是衝自己來的,真正危險的,應該還是傳授自己知識的師父。
“沙沙、沙沙……”
少年奔跑著,短褲褲腿刮擦在一起,冷汗黏在身上,而熱汗則是淌了下去。
通道十分隱秘,是藏在一片原始樹林後面,那地方太潮太濕,又是森林土,土壤營養不夠,又有那些根須錯雜遒勁大樹遮光強土壤,不適合靈草的批量種植,既然被認為沒有價值,這片樹林就成了最好的隱蔽。
掀開石壁上刮下來的山藤,趙楚進了密道,卻聽見自己爺爺和人爭執的聲音,爭執似乎才剛剛開始,但已經很激烈了。
他第一反應是衝進去幹架,但想到自己三腳貓的功夫,不敢進去,怕自己成為爺爺的破綻,爺爺體內可是實打實有九道穹蒼力的,比自己這個凡人,不知道強了多少。
潛伏著向前,悄咪咪的看著,只見稻田和藥田被一個意氣風發、躊躇滿志的中年人踩傷。
那中年人氣勢遠遠強過童正雄,只是他嫌棄童正雄白天發癲時出的一身臭汗,自持身份,又是捂著鼻子,怕臭了自己的手,這才沒動手。
趙楚剛好看得見那中年人的背影,面對著自己的爺爺,見兩人都沒注意到自己,趙楚伺機而動,秉氣靜觀。
“嗬嗬……東方玉林,你這個殺千刀的!”目光如炬,童正雄如被毒蛇咬了一般,一張老臉不斷抽搐,顯然激憤到了頂點。
不寒而栗,知道這中年人是東方玉林,趙楚一顆心不住往下沉,隻覺得四肢如泥發軟,不知道該怎麽和這東嶺大鱷對抗。
挺了挺胸膛,東方玉林悠哉悠哉道:“臭老頭,你是說我胸口的三片金樹葉,哈哈,也不怕告訴你,老藥師是我逼死的,他的妻子兒女早被我害死了,他兒子燒成灰了,這三片金樹葉,自然就到我身上了,這層身份,倒也讓我辦事方便了不少呢。”
“只是我想不到的是,十多年,你音訊全無,我還以為有什麽奇遇和長進,想不到獲得和條狗似得,全靠一個少年人撐起生活,你太讓我失望了。”東方玉林閑置下來的左手成爪,看樣子是要廢了童正雄,再像當年剝削老藥師一般,將童正雄的所有價值攫取。
“罷了罷了!”童正雄慘笑幾聲,他抬頭望天,卻悲哀的發現,月亮都還沒出來,步伐微移,來到自己親手蓋好的木房子前,童正雄英勇就義道:“我落在你手裡不算什麽,大不了生不如死而已,但我決不能成為你用來奴役我乖孫兒的工具,我早想著去陪我死去的妻女了。”
“就今日吧!”
“嘣咚!”
那是頭蓋骨碎裂的響聲,養育了自己十五年的爺爺死在自己眼前,趙楚瞳孔無限放大,心痛如死,竟生出那絕不值得歌頌的勇氣,狂奔著上去和東方玉林拚命。
“噔!”東方玉林聽見身後作響,判斷出不過是個沒修為的少年,只是被手一托,便以柔勁將趙楚摔進了稻田裡。
“嗬!嗬!”被穹蒼力製住,趙楚動彈不得,嘴裡發出野獸般的嘶吼,渾身顫抖的厲害。
東方玉林隻覺得趙楚是個笑話,嘲笑道:“匹夫一怒,不過血濺五步,老東西的腦漿濺不到我,而你這個小東西,還有的是價值,就別死那麽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