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沒有月亮,天地間一片漆黑。大通鋪裡,幾盞油燈散放出昏黃的光芒。
商陸躺在鋪了一張竹席的通鋪上,裝出一副睡著了的模樣。
實際上,他根本沒有睡,在竊聽著四周的動靜。
隨著踏入洗髓小成,商陸超凡的聽力,有了進一步的提升。
他聽見了驛站裡,熟睡的驛丞和驛卒,發出的磨牙聲與夢囈。
也聽到了泥土裡面蟲鼠的聲音,與樹上鳥雀的動靜。
這些聲音無比的清晰,仿佛是在商陸的眼前形成了一副副畫卷,讓他僅憑聲音,就把驛站內外的情況,掌握的一清二楚。
忽然,商陸聽到驛站裡面養的幾條狗,有了異常的動靜。
這幾條狗在夜色裡巡邏,似乎發現了什麽,忽然止步,喉嚨裡還發出了一陣輕微的‘嗚嗚’警告。
然而,沒等這幾條狗吠叫,它們的嘴巴就被堵住,發不出聲。
同一時間,驛站裡面變的萬籟俱寂。
商陸只能聽見大通鋪裡,幾個睡著了的縣兵,發出的呼嚕聲。
驛站裡面其它的聲音,全都聽不見了。
就像是有什麽東西,罩住了驛站,將聲音隔絕。
這個情況,是昨夜沒有的,商陸立刻斷定,是他們等待的目標來了。
商陸剛一睜開眼,就看到不遠處的風伯遠和薑巫官,也齊齊睜了眼。
他們也有了察覺。
風伯遠和薑巫官有些驚訝,明顯沒有想到,商陸居然這般敏銳,比他們也不差。
三人飛快的用眼神和口型交流。
“人來了!”
“要把大夥叫醒嗎?”
“別,忽然醒的人多了,難保不會生出動靜,叫來人生疑。”
“生疑又如何?我們不是要直接拿人嗎?”
“再等等,情況有點不對勁,我沒有嗅到人味。”
商陸也覺得事情不對。
屋外明顯是來人了,但他卻沒有聽到心跳與呼吸,不知道是被遮掩了,還是來人根本就沒有。
一番無聲的商量後,三人作出決定:不著急動手,先看看情況。
他們暗作準備,等著屋外的“人”進來。
商陸右手放在腰間的獸鞭上,左手則縮進袖籠,握住了一根鐵刺,看似熟睡,實際隨時可以動手。
風伯遠與薑巫官兩人,同樣在暗中蓄勢。
很快商陸三人就發現,大通鋪緊閉著的房門沒有動靜,但是從一旁的窗戶縫隙裡,悄無聲息的鑽進來了兩個東西。
是兩張皮。
兩張薄如紙張的人皮!
就像是蛇一樣,鑽過窗戶縫隙,落到了地上。
在油燈火光的照耀下,兩張詭異的人皮,就像是被吹了氣,飛速脹大。
眨眼的功夫,它們就變成了兩個人。
一男一女,兩個小孩。
男童穿著綠色的壽衣,女童則是一身紅色。
兩個童子的膚色,慘白的仿佛白瓷,額頭上面用血勾勒出了一隻眼睛,詭異古怪。
而在它們兩側的臉頰上,同樣是用血,抹了兩個紅團,但這不僅沒有給它們增添活力,反而讓它們看著,越發的邪氣恐怖。
負責值夜的馮南,本來是背對著窗戶的,忽然看到屋裡多出來了兩道詭異的影子,駭然轉身,拔刀暴喝:
“什麽人?!”
這一聲暴喝,將大通鋪裡面的人驚醒。
一時間,縣兵們拔刀的拔刀,從鋪上跳起的跳起,場面一度有些混亂。
還好,雖然遭遇突變,但縣兵們牢記著任務,沒有暴露身份。
“桀桀桀桀……”
“呵呵呵呵……”
兩個人皮童子發出了不同的譏笑,聲音尖利詭異,讓人聽的毛骨悚然。它們同時開口,男女聲音交織在一起,越發透出邪性。
“就你們這樣的警惕性,真要遇到敵人,把你們全殺了,你們恐怕都不會有察覺。”
隨後,它們率先講出了接頭的密語:“欲往何處去?”
“幽都訪康回。”馮南回應道,同時抬起手。
看上去,好像是在給眾人下令,叫他們不要緊張。
實際上,卻是在暗示眾人做好準備,只等命令一下,就動手拿人。
緊接著,馮南也道出密語:“客從何處來?”
兩個人皮童子再次異口同聲:“蟾宮舊人。”
按照原定的計劃,商陸他們在這個時候,就該拿下前來接頭的人。
可現在,前來接頭的並不是活人,而是兩個人皮童子。
它們顯然是被驅使的傀儡!
拿下傀儡沒有價值,反而會打草驚蛇,所以商陸三人沒有著急動手,而是悄悄給馮南暗號,讓他執行備用方案。
商陸他們在趕來靈傑鎮的路上,就展開過討論,認為楚國密諜不僅狡猾,還精通控屍術,很可能不會親自過來接頭,而是派行屍之類的玩意兒,以屍運屍。
所以,他們也準備了備用方案。
現在這情況,與他們預料的,雖然有些出入,但備用方案,同樣適用。
馮南收到信號,壓下心中的焦急,繼續扮演管事,在哼了一聲後,嘗試套話:“你們昨日為何沒來?”
兩個人皮童子的態度很是桀驁,瞪著馮南,呵斥道:“不該打聽的事情不要打聽!”
它們的眼眶裡面空蕩蕩的,既沒有白晴也沒有黑瞳,可偏偏能夠看見東西,著實古怪。
“魃毒呢?”人皮童子發問,眼眶在商陸、風伯遠以及幾個泥俑的身上掃來掃去。
現在這情況,不知道接頭的人藏在什麽地方,只能以身涉險,繼續作餌了。
隨著馮南招手,商陸、風伯遠、薑巫官以及屠羆四個人,立刻面無表情的站了出來。
兩個人皮童子上下打量了他們幾眼。
四人在巫術的作用下,不僅沒了人氣,心跳、脈搏以及呼吸等等活人特征,也一並被掩蓋,還給營造出了一股屍氣。
兩個人皮童子雖然詭異,卻也沒能看出破綻。
它們揮了揮手,一道徹骨的陰風立刻刮起,將大通鋪的門吹開。
門外的院子裡,拉車的騾馬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不知死活。
黑暗中,四頂竹扎紙糊的轎子,駕著陰風,從天而降。
等到它們落地,眾人方才看到,每頂竹扎紙糊的轎子前後都站著有人。
是面色慘白、雙頰血紅,動作僵硬的紙扎人。
“上轎吧。”
兩個人皮童子朝著商陸四人揮了揮手。
一股陰風憑空出現,如同毒蛇一般纏上四人,滑膩中透著邪性,拖著他們就往竹扎紙糊的轎子上去。
以商陸他們的實力,要抵消這股陰風並不難,但他們沒有那樣做,而是裝出行屍應有的渾渾噩噩,被陰風推向轎子。
大通鋪裡的縣兵們,卻是暗叫不妙。
竹扎紙糊的轎子,一看就不是給活人坐的,縣尉大人和巫官他們,雖然靠著巫術,成功騙過了人皮童子,可畢竟不是真的死人。
那竹扎紙糊的轎子,他們坐得嗎?怕不是一屁股就要坐塌?
縣兵們雖然沒有吭聲,卻都暗作準備,一旦情況不對,就立馬動手。
沒想到,兩個人皮童子對殺氣極其敏銳,立刻就察覺到了。
它們黑洞洞的眼眶裡,流出了兩道猩紅的血水。
院子裡的那群紙扎人,也在這一刻紛紛抬起頭,用冰冷的眼睛瞪視眾人。
“你們要做什麽?”
兩個人皮童子異口同聲的喝問。
馮南毫不懷疑,一旦給出的答案不能讓這兩個人皮童子滿意,它們立刻就會動手殺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