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故坐到他旁邊,撕下自己的衣擺,給他重新包扎了傷口,隨意聊著:“我用自己的脈動計時,準得很。”
曹肆誡的意識逐漸迷糊:“還能這樣嗎?我不信……你總不會時時刻刻都在數脈動吧?再說了,又是殺人又是鑽洞……脈象不是忽快忽慢嗎?”
“我的脈象很穩,不會輕易變化。”
“你趁我糊塗,唬我的吧。”
“不信你給我把把脈。”
聞言,曹肆誡伸手搭在他的腕上,靜靜感受著那有力的搏動。
一下、兩下、三下、四下……
正如江故所說,他的脈象很穩,穩得像是精確的滴漏,穩得像是一顆可以依靠的心。
曹肆誡閉上眼,終於睡熟了。
這些天來,起初他偶爾入睡,總是被夢驚醒,之後越發疲憊,卻怎麽也睡不著了,忍著悲憤拖著傷腿,一直強撐到現在。
江故把那根被當成拐杖的圓棍收在腰間,等了一會兒,等這孩子的呼吸漸漸平緩,起身把他背了起來。
曹肆誡無意識地掙扎了下,江故去扶,被他再次握住了手腕。
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曹肆誡怎麽也不肯放開。
為了行動方便,江故丟棄了火把,本來他也不需要這種東西照明,就這樣背著人一步步走進廢棄礦坑的黑暗中。
其間他們遇到了一次塌方,好在江故身手敏捷,帶著曹肆誡躲過了。
因吸入了許多塵土,曹肆誡不住嗆咳。他渾身滾燙,趴在江故背後越發迷糊了,呢喃著一會兒喊他爹,一會兒喊他娘,好不容易清醒了點,總算想起了他是誰。
“江故,”他小聲說,“你怎麽不點火把。”
“火把燒完了。”
“那你看得見麽?你認得路?”
“我說了,我不是瞎子。”
曹肆誡:“……”這已經不是瞎不瞎的問題了,在這種環境裡探路,眼神也太好了吧!他想反駁他,可實在沒什麽力氣。
江故托著他的大腿,往上抬了抬:“快了,我們能出去。”
“嗯。”曹肆誡把腦袋擱在他頸窩,安心昏迷。
或許是因為眼下別無選擇,他對這個驟然闖入的陌生人,竟產生了一點點信任。
***
曹肆誡再睜眼的時候,他們已經在洞外了。
這是淘沙河谷裡的一處縫隙,距離凜塵堡已有二十多裡地,那些殺手們果然不知道這處礦洞,沒有派人來駐守。
外面在下雪,封寒城入冬了。
見他醒了,江故就著雪水,給他喂了最後一小撮碎面餅。
曹肆誡艱難地咽了。
他知道,這人把僅有的食物全都留給了自己。
這是曹家被屠後的第六天,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江湖。
江故繼續背著曹肆誡,在雪地裡踏出深深的腳印。
曹肆誡迷糊著問:“我們去哪兒?”
江故走得很穩:“先進城,給你看大夫。”
“去城裡?殺手會追上來吧?”曹肆誡漸漸緩過來,強撐著提醒,他可不想好不容易脫離險境,又自己鑽進虎口。
“在這兒他們會追殺,進了城就不會了。”江故說,“他們總歸是克林國人,不敢明目張膽在稷夏生事。而且,他們的目的沒有達成,應該還有別的打算。”
“目的?”曹肆誡冷笑,“到底什麽目的,滅了我曹家滿門都沒達成?”
“這不是還沒滅完麽。”
“我……”那我還得跟他們說聲對不起咯?曹肆誡又給堵住了,哪有這麽說話的,這人是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嗎!
算了,氣出病來無人替。
不知是不是幸運,這一路上沒再遇到殺手,他們順利來到了城裡的醫館。
大夫見到他們十分驚訝:“曹家少爺,你、你還活著!”
曹肆誡道:“嗯,命硬,閻王不收。”
大夫給他的腿傷清理上藥,另外開了個清熱解毒的方子,準備讓藥童抓藥。
一旁的江故接過藥方看了眼:“再加一味血竭,一味黃芩。”
藥童看看自家師父。
大夫想了想:“也可,見效快,就是猛了些,年輕人應當受得住,加上也無妨。”他問江故,“閣下也懂醫術?”
江故點頭:“略懂。”
少頃,藥童送了藥來,江故看向曹肆誡。
曹肆誡:“??”
江故:“??”
大夫:“……”
藥童:“不會吧不會吧,你們不會沒錢吧?”
最後還是大夫打了圓場,看在曹家信譽極好的份上,給曹肆誡賒了帳。
離開醫館後,曹肆誡質問江故:“你出門不帶錢?”
江故反問:“你一個大少爺身上也沒錢?”
曹肆誡解釋:“我錢袋早不知掉哪兒了!”
江故:“我也是。”
兩人說著在沁春客棧門口站定。
曹肆誡:“……”
江故:“要不繼續借你的臉賒帳?”
***
曹肆誡在沁春客棧畫押了一張欠條,給兩人換來了暫時歇腳的地方。
草草安頓下來,曹肆誡思忖:“我覺得,既然那些殺手沒達到目的,就算他們不急著殺我,也很快會跟過來的。”
江故卻道:“無妨,未必是殺手先找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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