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修筠一番話把孩子們嚇得面面相覷,原本覺得這禮物挺不錯的孩子也不敢反駁他。而後他又問孟寄行這硯台是哪裡得來的,孟寄行回說是他外祖父給的,這下蔣修筠更是不屑,義正辭嚴地說他外祖父治河不利被皇帝革職,此時還在調查背後的牽連,這硯台指不定是從哪裡受賄來的,這是在銷贓還是在送禮呢。
身為丞相之子,蔣修筠許是得了什麽口風,故意借此奚落八皇子,以表明跟河道總督劃清界限的立場。
年幼的孟寄行哪裡說得過他,驟然被潑了一盆髒水,不僅賀禮拿不出手了,更是大大丟了臉面,只能羞憤而歸。
了解到這邊的情況,再結合多羅閣那裡得到的消息,金如歸心裡已然有了盤算。借著小太監這個身份的便利,他尋到個機會,向坐在花圃旁發呆的孟寄行諫言。
有一搭沒一搭地鋤著雜草,金如歸說:“有時候這雜草擋了名花的陽光露水,就真以為自己能佔據整片花圃了,殊不知那鋤頭是長了眼的,什麽時候想鏟了它,全憑心情。”
孟寄行看向他:“你叫金盞是吧?乾個活也這麽多話?”
他聽出這小太監話裡有話,有些好奇也有些警惕。上回生完氣他就回過味來,一個出身低微的小太監,怎麽點評起名貴的硯台來頭頭是道,倒像是刻意要引起他的注意。事後他找總管了解過這小太監的底細,得知他叫金盞,面上看著清白,但既然他再次撞到自己跟前,那不妨看看他究竟想做什麽。
終於搭上了話,金如歸便順理成章地湊上去說:“殿下切莫被旁人帶歪了,您送給三殿下的賀禮,本就不必講究多麽稀罕貴重。您是三殿下的幼弟,跟那些外臣子弟不同,送份親近的心意就好,硬要挑您錯處的人才是居心叵測。”
“那照你的說法,我該送三哥什麽賀禮呢?”
“現成的名貴之物,送的好了差了總會落人口實,那不如就將那份心意發揮到極致……”
金如歸為孟寄行劈裡啪啦撥了一通算盤,孟寄行領會得也很快,到了三皇子生辰那日,他讓六個仆從扛了個碩大的箱子前去恭賀,不可避免地與蔣修筠打了照面。
***
那日宴會皇帝親臨,給足了三皇子及冠禮的排面。
眾人紛紛獻禮,蔣修筠送的是一幅千金難求的名家書畫,由白水禪院的明台大師所繪,畫作恢弘渺遠,又有佛偈加持,足見其用心。
眼見孟寄行捧著木匣來,蔣修筠故作謙和地說:“我那日心直口快,只是擔心八殿下送的賀禮不合時宜,還請八殿下勿怪。”
孟寄行不卑不亢:“有勞蔣師兄惦記,確實是我思慮不夠周全,聽了你的指教後,我回去重新給三皇兄備了賀禮,想來應當算是合時宜了。”
當日蔣修筠不過是想借機站隊,幫父親打壓一下朝中對手,至於孟寄行要送什麽賀禮,他根本毫不在乎。只是聽孟寄行特意說起,又看到那個矚目的大箱子,倒是又有點感興趣了,不知這失了靠山的八皇子還能在人前挽回多少尊嚴。
孟寄行送上的賀禮是一艘小型的漕運貨船。
這小木船約有八尺長五尺高,乍看上去還算精致,各個構造都齊全,細看卻可見有些拚接的木片沒有打磨好,刷在面上的桐油也不夠均勻,顯然不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
皇帝問:“這物件是哪裡來的?”
孟寄行恭順回答:“是兒臣自己做的。三皇兄過生辰,兒臣考慮了許多賀禮,總覺得都不大好,便想著親手製作一個禮物先給三皇兄,才能聊表心意。”
聽聞是兒子親手做的,皇帝饒有興致地來到木船前,仔細端詳一番,搖頭調笑道:“這船的構造獨具匠心,手藝著實差強人意。”
“兒臣手笨,木工做起來不慎熟練……”孟寄行赧然,“不過這船雖然又小又粗糙,卻是真的能下水航行的,兒臣已然在千秋湖裡試過了,不漏水,桅杆可以掛帆,轉舵也是好用的。三皇兄,這艘船可以運送二十隻雞,外加六十枚雞蛋,不下水的時候放在院裡,小孩子也可以上去玩耍。”
“八弟啊,我沒事用它運送雞和雞蛋做什麽?”三皇子哭笑不得,“再說了,你皇兄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你當我還跟你一樣頑皮呢?”
“三皇兄是沒法玩了,但是三皇兄的兒女可以玩啊,我聽說三皇兄的姬妾有了身孕,這不是剛好可以用上了嗎?”
“那、那也得過個兩年才能玩呢。”三皇子無奈,複又笑道,“不過八弟這份心意我還是領了,畢竟是親手做的,我這當哥哥的哪敢不珍惜。”
“好,好,小八一片赤誠,這賀禮送得有心了。”眼見他們兄弟二人親近友愛,皇帝心中十分熨帖,不免多聊了幾句,問道,“粗糙歸粗糙,能做出這樣的木船,定要有十分精細的圖紙,這圖紙你從哪兒得來的?”
孟寄行頓了頓,垂眸道:“不敢欺瞞父皇,這圖紙……是我去歲向外祖父討來的,外祖父見我對這些感興趣,便沒有吝嗇,還請了手藝精湛的造船師傅指點我……”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