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上的眾人也都屏息靜氣,氣氛驟然冷了下來。
三皇子正想著如何岔開話題,就見皇帝擺手將此事揭了過去:“你外祖父掌管河道多年,對漕運事務頗有經驗,你多學點沒有壞處。”
蔣丞相不由皺了皺眉,聽這話風……似乎皇帝沒想讓那位河道總督倒台?那所謂的革職查辦,難道是試探?
“兒臣知道了。”孟寄行躬身行禮,從善如流地轉了話頭,“父皇,本來這次兒臣是想送給三皇兄一方洮河石硯的,多虧了蔣俢筠師兄提點,說三皇兄已經有一方老坑洮硯了,還是父皇親賜的,我再送就不合時宜了,還可能惹人非議,兒臣這才連夜趕工做了這艘木船出來。三皇兄,晚些時候能給我看看你那塊老坑鴨頭綠麽?想來肯定比我那塊還要珍貴難得吧。”
“老坑鴨頭綠?”三皇子瞥了蔣俢筠一眼,“父皇賜給我的是新絳澄泥硯,不是洮河石硯,莫不是蔣兄記錯了吧。”
“是,是我記錯了。”蔣俢筠冷汗漣漣,怎麽也沒想到孟寄行竟會當眾提及此事,連忙跪地請罪,“怪我多嘴,給八殿下徒增了許多麻煩……”
皇帝淡淡瞥了蔣丞相一眼,後者此時也是汗濕重衣。
聰明人之間無需多言,誰心裡在盤算什麽,單從一些小事便能看出端倪。這件贈送賀禮的小事自然無人追究,可蔣丞相已然知曉,自己在真正的大事上站錯了隊。
***
三皇子及冠禮不久後,婉妃的父親官複原職,這中間查辦了許多人,但他這位河道總督反倒被摘了出來,還得了個勞苦功高的嘉獎。
直到這時候滿朝文武才明白,河道總督只是聖上撒魚食打的窩子,這窩子攪得整池的水不得安寧,上鉤的那些才是他真正想對付的人。
而蔣丞相的下場,也隻比滿門抄斬好上一些。
四年來,皇城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聖心越發難測,原先聲望最高的大皇子犯下大錯,被貶為了庶人,三皇子因牽連到蔣丞相結黨營私的案子中,也受到了重創。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原先不顯山露水的八皇子逐漸被推到了台前,成了炙手可熱的儲君候選人。
此時的金如歸也是扶搖直上,混成了孟寄行的貼身大太監。
這天孟寄行正躺在院子裡納涼,金如歸給他打著扇。
從前簡樸冷清的小院,如今已是移步換景,寫意中隱隱透著奢靡,孟寄行眯著眼,突如其來地說:“金盞,你不是個太監吧。”
金如歸:?!
第113章 驗證
孟寄行仿佛隨口閑談,金如歸卻是心裡一緊,自己都當了四年的太監了,一直兢兢業業地伺候主子,怎麽這會兒被懷疑身份了?
打扇的手沒停,他試探著問:“殿下……緣何生疑?”
孟寄行側頭看他:“從前我沒細想過,隻覺得你是個有點機靈的小太監,可連著最近發生的事看,我總覺得你身上藏著很多小秘密。”
金如歸故作惶恐:“小人身上能有什麽秘密呀。”
孟寄行道:“太監大多是貧苦人家出身,在外頭沒活路,才會想著舍棄後代來宮裡討口飯吃。你呢?你識文斷字,說話做事都極有章程,還挺有見識,我小時候給三皇兄送賀禮,你認得名貴硯台,如今有朝臣明裡暗裡跟我拉關系,你又懂書畫品鑒,又懂聽音辨曲,還不會被一些小恩小惠衝昏頭腦,怎麽看也不像是個貧苦孩子。”
金如歸趕忙解釋:“殿下,小人的身家可是很清白的,您大可去內侍省查證。小人原本家境殷實,也上過蒙學,只是後來遭逢大旱,幾畝田產顆粒無收,父親又欠下賭債,母親重病不起,一夕之間家破人亡,實在無以為繼,只能把我賣進宮裡來。”
“嗯,倒是說得通。”孟寄行打量他一番,“可惜了,長了這麽一張好皮相,偏偏是個不中用的。我都看到好幾次了,這院裡的小宮女就喜歡湊在你身邊打趣,有時候見了你還臉紅,你若不是個真太監,我都想給你撮合撮合了。”
“殿下說笑了,小人哪有這個福分哪。”金如歸赧然地說,“宮規森嚴,怎麽可能放任一個假太監混進來呢,殿下若是不信,小人自可讓您驗明正身。”反正任誰來驗,他這外表絕對看不出破綻來。
“嘁,誰稀罕給你驗明正身。”孟寄行掃了眼他的下半身,語帶調笑。
小宮女端上來兩碟點心,一碟子砌香櫻桃,一碟子青梅糖糕,有意無意地瞥了金如歸一眼就趕緊退下了。
金如歸:“……”
孟寄行冷哼:“我說的吧。”
金如歸:“殿下吃些點心吧。”省得老擠兌我。
孟寄行坐直,自己拈了塊砌香櫻桃,把那碟青梅糖糕往小太監面前推推:“我嫌太甜,你愛吃這個,你吃吧。”
也不是第一次佔主子便宜了,金如歸從善如流地吃起點心,不耽誤另一隻手繼續打扇:“多謝殿下賞賜。”
歇息夠了,孟寄行不由惦記起正事:“父皇讓我執掌南方疏浚賑災之事,想來是對我的一個大考驗,這差事不好辦,我卻不能不辦好……”
金如歸亦知曉其中利害,這是皇帝對八皇子的考驗,此番若辦得漂亮,儲君之位便可納入他囊中。朝中大臣也都目光如炬地盯著他,有些盼著他成功,有些盼著他栽個大跟頭,若是真的辦砸了,不僅辜負了聖恩,還會失去幾位重臣的支持,難怪他壓力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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