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寸雨卻不知,他這封討要蒙眼布的奏報傳回閣中後,掀起了怎樣的軒然大波……
***
涉及自身動向,江故提起正事:“你剛剛說,兵部要派人來驗收凜塵堡鑄造的兵甲?”
十寸雨道:“正是,約莫七日後軍器監就會來人,按照他們的慣例,弩坊署和甲坊署會各自派遣官員來查驗第一批軍備。”說到這裡,他看了眼曹肆誡,“眼下那些兵甲都在盧家手中吧?你自己去看過嗎?”
曹肆誡皺眉道:“沒有,我提過幾次,他們防我勝似防賊,不讓我接觸。”
江故問:“滅門之前完成得如何了?”
十寸雨:“……”滅門之前?就這樣提及孩子的傷心事嗎?不委婉一些嗎?
曹肆誡已然習慣了這人的口無遮攔,隻道:“軍部需求的量很大,給的時間很緊迫,就我所了解的,出事之前第一批貨還沒有完工,這時候要想趕上驗收,必須盡快復工了。”
江故質疑:“盧家又要重建凜塵堡,又要趕工那批軍備,忙得過來麽?”
十寸雨告訴曹肆誡:“盧姓父子在找到你之前就已經知曉此事,近來也在徹夜趕工,只是一直瞞著你。”
“我猜到了。”曹肆誡冷哼,“他們想在這次成交之後,徹底接手凜塵堡,把我排除在外。”
“那你有什麽打算?”江故問。
“我自然會送給他們一份恭賀的大禮。”曹肆誡說。
十寸雨眼中閃過精光。
他不急著問出因由,也不急著看到結果,反正這次要收的是筆大帳,他可以慢慢觀摩,籌算清楚其中的每一步。
這樣才好向閣裡交差。
***
十寸雨走後,江故也沒有追問曹肆誡要送什麽禮,這孩子自己有主意,總歸是他“復仇大計策”裡的一環。
曹肆誡先是出去了一趟,回小院的時候帶了好幾匹黑布和一個針線笸籮。
他把黑布全部放到江故面前:“這些是堡裡能找到的最好的布料了,你挑吧。”
江故會意:“給我做蒙眼布?”
曹肆誡撇撇嘴,別扭道:“不然呢?某人不是嫌棄我孝服麻布不結實麽,為一塊布料挑三揀四,還讓人家多羅小驛的掌簽幫你去找,你面子可真大!
“什麽能防住無碑境全力一擊的布料,這世上哪有這麽強悍的布料!不就是故意說給我聽的嗎?呐,給你找來了,隨便用!”
江故深感無辜:“我原先那塊就勉強能防住,只不過我找廖振卡釣魚的時候,故意讓他削斷了,不然我借不到他的繩鏢。”
曹肆誡訝然:“你跟他不是單純去釣魚?你們交手了?”
“不算交手吧,他想看我眼睛,我想借他繩鏢,互相行個方便罷了。”
“你還給他看到了眼睛!”
“怎麽?”江故嚇了一跳,茫然道,“我的眼睛不能給他看嗎?”
“我……算了……”他還以為自己是最先看到的,沒想到早就被廖振卡捷足先登了。這話說出來太奇怪,他給咽回去了。
曹肆誡終於得知那一夜的全貌,他想,廖振卡應該不會覺得這是在行個方便。
若有人觀戰,那至少是一場生死切磋,而不是在釣魚。
到底是怎麽傳成了“暗中勾結”的,盧家探聽消息的能力真的太糟糕了,合著只看到那兩人一起喝魚湯,其余全靠自行想象?
在曹肆誡胡思亂想之際,江故認真挑揀起了自己的蒙眼布。
他拿起一匹布,手指撚了撚說:“暗紋有點多,太粗糙了,會磨到我的眼皮。”
曹肆誡:“……”
江故又拿起另一匹布:“這不是我喜歡的那種黑。”
曹肆誡問:“你喜歡哪種黑?”
江故:“我喜歡猶如浸潤過松山煙墨的那種黑,黑得要有灰蒙斑斕,黑得要有留白余韻。”
曹肆誡翻了個白眼:“你說的黑是什麽黑?又有黑又有灰又有白?”
江故拿起最後一匹布:“似緞非緞,質感柔軟,紋理細密,黑得還算沉穩純粹。就這個吧,湊合戴著。”
曹肆誡:“怎麽又要沉穩純粹的了?罷了罷了,你挑好了就行,我來給你裁。”
他只見過娘親挑胭脂的時候如此挑剔,那些在他看來別無二致的紅色,到了母親眼中好像每個都天差地別截然不同,而且還能說出各種比擬的形容,什麽夕時晴雨,什麽欲說還休,什麽桃笑春風。
大概每個人都有自己挑剔的心頭好吧,江故的心頭好恰恰就是他的蒙眼布。
曹肆誡擺出針線笸籮,用剪刀裁出了長寬合適的布料,然後自己穿針引線,縫製了一下,很快一條蒙眼布就做好了。
江故有些新奇:“你還會做針線?這些不都是女紅嗎?”
曹肆誡道:“女紅我就不能學了?以前將軍的小狗衣都是我給它縫的,它可喜歡了。多精致的蒙眼布啊,快來,我給你戴上試試。”
江故聽出他把自己比作小狗,不過並不在意。
在他看來,這份心意值得珍惜。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