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肆誡給他圍上蒙眼布,壓在他的束發下方,在腦後打結。
他問:“因果對多羅閣來說很重要嗎?”
江故聽著布料細微的摩擦聲,回答:“嗯,挺重要的。”
“為什麽重要?”
“因為因果是多羅閣的立身之本。”江故難得有興致給他解惑,“簡單來說,多羅閣可以乾預到萬千俗事裡,但又不能超過限度。
“這些因果是衡量限度的標尺,也是多羅閣監督下的天下大勢,所以他們必須盡可能收帳,來給自己做清查和評判。
“這是多羅閣的職責所在,也是閣主被創造出來的意義。”
打好了結,曹肆誡邊收拾針線邊說:“聽起來你跟多羅閣真的很熟?”
江故沒有否認:“嗯,我是他們貴客麽。”
時機成熟,曹肆誡殷勤道:“江故,我想請多羅閣主指點迷津,你幫我牽個線吧。”
江故:“……”
第14章 掛爐
見江故不說話,曹肆誡不由對那位閣主更加好奇。
他也曾聽說過多羅閣的許多事跡,比如天下高手排名、頂尖武學排名等等,這種說起來跟人們關系不大,卻又惹得大家爭相談論的話題,大多都以多羅閣的更新發布為權威。
還有他們閣主身懷通神之能,知曉萬事萬物,連聖上都要敬他三分的傳言,也被世人當做茶余飯後的佳話。更有人現身說法,講述自己有幸獲得閣主指點,如何化險為夷、逆天改命的鮮活例子,恨不能把閣主供起來天天上香跪拜。
曹肆誡說:“我猜那閣主定是個善解人意、慈悲為懷、溫和寬容之人。且不說他是不是真的通神,至少是個有大智慧的人,能渡凡人凡心,破除大災大厄,像是得道高僧那樣的。”
江故:“嗯,應該是吧。”
曹肆誡又道:“數月前有場星辰雨,這事你知道嗎?據說司天監差點沒嚇出個好歹,以為世間要有大動蕩了,結果多羅閣主早就預知到了此事,以己為盾,生生化解了這番劫難,只是因此消耗過甚,不得不閉關休養。”
江故問:“你信這個?”
曹肆誡想了想說:“其實我不信。於我而言,家破人亡何嘗不是場大動蕩呢?要說那位閣主真的能預知未來,抵擋天災人禍,為何沒有來幫幫我呢?”
江故道:“或許他本就不是全知全能的,他也有自己的劫難。”他看向曹肆誡染上悲愁的眉眼,“如果你能見到他,想問他什麽?”
曹肆誡哼笑:“想問我該如何破局,想問我爹娘為何要死,想問這些痛苦折磨憑什麽加諸我身,想問那些惡人還能猖狂多久!”
江故嘖了一聲:“問題太多了,你想清楚了再去問,不然他會把你趕出去。”
曹肆誡:“……他脾氣這麽差嗎?”
江故點點頭:“他一年有三百多天不想見人也不想乾活,但又不得不杵在那兒聽人絮絮叨叨,你說呢?”
***
七日後軍器監要來派人來驗收第一批軍備,在盧望均的督促下,凜塵堡的礦場、冶煉窯和鑄造坊近來都在趕工。
曹肆誡不打算坐以待斃。
踩著三寸厚的積雪,他帶著江故先去了冶煉窯。
之所以帶上江故,是因為如果他一個人出門,就會被盧家的護衛攔住勸返,有江故這個能劈山的俠客在身邊,那些人就跟瞎了似的,假裝看不見他們。當然,私下裡他們肯定還是通報給了盧望均,只是盧望均也拿江故沒辦法。
外頭天寒地凍,冶煉窯卻是四季如火爐。
這裡常年燒著高溫鍋爐,越靠近中心區域越熱,那裡的師傅們都打著赤膊,渾身肌肉虯結,汗水淋漓,不斷往爐灶裡填燃料和礦石。
來回逛了一圈,曹肆誡發現,許多熟面孔都不見了,以往約有四五十名冶鐵師傅輪換著乾活,現下只有不到二十個了。
倒是來了許多白淨體面的新人,在冶煉窯外圍推著小車運送礦石,一會兒喝點睡水,一會兒擦下汗,還把煽火用的扇子拿來給自己扇風,嘴裡抱怨著“太熱了,不是人乾的活。”
曹肆誡想要找老師傅說話,不遠處的盧家護衛便要來阻。
江故若無其事地甩開了圓棍。
護衛又默默退了回去。
曹肆誡給幾位師傅遞了擦汗布巾和茶水,問道:“趙師傅,吳師傅,歇會兒吧,怎麽就剩你們了,其他師傅呢?”
趙師傅擦了擦脖頸上的汗道:“其他師傅?哼,你去問你那個舅舅啊。”
吳師傅端起茶碗喝了口,用手肘推了趙師傅一下:“老趙,做什麽呢,又不是少主惹你的,就事論事,不要遷怒。”
趙師傅又哼了一聲,沒說話。
氣氛有些尷尬,吳師傅道:“少主,你也別怪老趙說話不好聽,我們都連軸轉了十來天了,累死累活的,難免有點脾氣。”
“沒事,你們先消消氣。”曹肆誡問,“盧望均做了什麽?”
“那位盧老爺說曹家倒台了,付不起那麽多工錢,又說冶煉窯攏共就這麽大,二十來個人乾活綽綽有余,養那麽多閑人做什麽,就把其他師傅都開掉了。”吳師傅說。
“什麽叫養閑人?”曹肆誡皺眉,“冶煉窯極耗體力,爐灶控溫也離不得人,每日都要輪換著做工,區區二十來個人哪裡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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